江渺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们之间哪有情分?
姜安只不过是受人利用,最大的罪魁祸首还是凤无鸣自己,此人睚眦必报恩将仇报的事做得不少,此刻居然指望说两句软话,就让她把所有当初的丑事都忘了?
自己是假装谈条件,本就是昧着良心,已经够宽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不知足,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是知道她没有唤醒这些人的能力,恐怕立刻就会翻脸了吧?
但现下说这些没有意义,她想做的是把人拖住,于是假装为难一阵,说:“你说得对,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大不了折中看看吧。”
“姜安被这锁链杀去了半条命,已经受到惩罚了,如果再抽去她的魔血,还不知能有几分生机,大不了我把全部身家相托,只求你不要为难她,行吗?”
凤无鸣又把刚才贿赂凌孤的条件拿出来跟江渺谈,她觉得,这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了。
她奋斗了半辈子的基业,就这么拱手相让,谁能不心动?江渺新官上任,正是需要培养人手的时候,把这些现成的带过去,岂不省事许多?
她想得很好,可没料到江渺最不缺的就是钱,那些莺莺燕燕也全无用处,再说,人家清清白白一个仙界宗主,何必与魔界扯上关系?
江渺目瞪口呆,为她的厚颜震惊。
凌孤嘲讽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姜安一天是魔,你们就一天见不得光,这春鸾宫没了宫主,朝夕之间就会易主,与你又有何干?明明是甩包袱,却说得好像多大恩德似的,江渺回去就是宗主,手下弟子少说也有万千,用得着用你这些脏东西?”
凤无鸣被气得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她向来风流成性,以能集到更多的美人为傲,就算是被她宠幸过的,失了贞洁,她也从来不觉得她们有什么脏的,一时情急,脱口道:“在春鸾宫待过就算脏东西了?论起来,你也在这儿待过吧!”
顿了顿,又道:“何不把你我的过去说出来,看江渺愿不愿意接受,一个你嘴里所谓的脏东西?”
凌孤气得面色青紫,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她不敢去看江渺的表情,也不知道江渺到底会不会信,当初她的确被骗进过春鸾宫,可她誓死守住了贞洁,就算被下了药,抽了筋,也还是没有屈从。
可光凭一张嘴,谁信她?
江渺对她温柔可亲,岂知不是出于友情?不然又怎会突然嫁给鹿秋?两人之间的嫌隙从未解开,被凤无鸣后面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一泼,好似火上浇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
她张了张口,感觉说什么都是无用。
“谈事就谈事,你说她干什么?”正百口莫辩间,江渺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像是为了定心似的捏了捏:“她的过去我没参与,她的未来我绝不缺席,就算她真的有错,那我也会站在她身边,与世界为敌。”
这话说得极其中二,极其狗血,正是金句里最说不出口的那种,她怀着羞耻说罢,头顶那个金句栏就显示(3/10)。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头一看,凌谷正双眼赤红,满眼含泪地看着她。
“我没有!”她说:“我和凤无鸣没有任何瓜葛,她把我逼到绝路,如今还血口喷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连你也不信我吗?”
江渺一愣,是啊,金句好听,却好像是认定了对方被凤无鸣染指了似的,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她放下架子,认真道:“我信。”
第59章
江渺是真的信, 凤无鸣是什么人,凌谷是什么人,如果一定有一个说谎的, 那必是凤无鸣而不是凌谷。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但对于凌孤来说,却没这么简单。
她从小在五毒门长大, 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无条件的信任,别说是无条件,就算是用命去换, 都很难换得到。
而这件事又是她心里的伤疤,不管之前她有多冷淡, 多傲气, 在这件事上, 总觉得自己是低人一等——她与凤无鸣不同,她对自己的贞洁看得很重,或许是因为被迫害过的原因,已经达到了病态的地步。
正如姜安之于凤无鸣,江渺也是她的救赎,此时听对方这么坚定地说了, 顿时热泪盈眶,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什么都说不出来。
倦鸟归巢,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处,再也不惧怕任何诋毁和质疑, 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江渺相信就够了。
她伏到江渺怀中, 哭得几乎呼吸不来。
江渺摸着她的背给她顺气,道:“好了, 不哭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后殿墙上的字是你刻的吧,都过去了,你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凌孤抽泣着点了点头,之前那些患得患失,就在江渺的几句话里化为乌有,她以前从来不知,别人的一句话就能左右她的全部思绪。
凤无鸣看她们说着说着又开始腻歪,心想自己真不该多嘴,谁愿意和谁好,那是人家的事,自己不也最后选择了姜安吗?
在这件事上,她算是看开了。
本来她对离开这里是很迫切的,但听说江渺能主事之后,也没那么急了,反正话事人就在面前,把人哄好了比什么都强。
她不觉得自己和江渺之间有什么大过节,只要好好谈,未必就不能谈出个好的结果来,她要的也不多,仅仅是和姜安双宿双飞,这又不碍任何人的事,难道也不能够?
可江渺此时,却不像刚才那么坦然了。
本来对于凤无鸣的逃走,她是没什么实感的,姜安入魔杀了她,她在心底里也不是很怪罪,确定能保住命的情况下,她们走与不走,都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事。
但她自己的事可以无所谓,凌谷的事却不能无所谓,当初柳颖儿死前,曾经对她说过凤无鸣对凌谷犯下的罪行,她也真真切切地起过报复的心思,可一来梦里的话不能尽信,二来她也没那么多力量。
可今天,凌谷亲口承认了。
恰巧,她也有了足够的人手。
如果她现在把人放走了,那对凌谷是何等的残忍,凌谷也许不会怪罪,但她不能不替凌谷怪罪。
仔细想想,那边的两个人,一个杀过凌谷,一个杀过她,这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她们也都心知肚明,对方都好意思舔着脸求饶,她们难道不好意思食言?
阴谋诡计,也不是反派专属吧?
想到这里,她挂上自己的职业假笑,扭头说:“我想过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你们只要有悔过的意思,我也不必得理不饶人,这样吧,我不需要财物,魔血也不必了,我只要求她给我道个歉,真心实意的那种,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凤无鸣闻言大喜过望,道歉也不是难事,她们当然愿意。
“那我们这就……”
“等等。”江渺把她的话止住,道:“道歉这事非同小可,若她只是动动嘴皮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有什么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当众,下跪,做得到吗?”
凤无鸣为难道:“你说当众,是要当谁的众?”
“我要求不高,至少要让春鸾宫现有的人知道吧,现在宫里有魔界的人,也有仙界的人,他们知道了,就是天下人都知道了。”江渺道:“只要给了他们交代,他们与她无冤无仇,没必要非得赶尽杀绝,这样,你们也就不必逃亡了。”
凤无鸣听到不必逃亡,顿时心里一动。
现下她们的处境不妙,就算勉强逃了出去,也得时刻躲躲藏藏,江渺位高权重,是在仙界能说得上话的人,如果对方真的愿意帮忙,那她们的日子就好过许多。
她刚要应承,忽听凌孤道:“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作恶多端,最后反能得到原谅?”凌孤哽咽道:“江渺,你也许可以原谅,但我不是那样的人,姜安杀了你一次,这事不能这么就过去了!”
江渺没想到凌谷居然会跳出来反对,原书里她对之前残害过的自己的人只是小惩大诫,算得上是标准的圣母女主了,自己想替她报仇,也是怕她就这么简单放过了。
既然两人的想法都一样,那更好了。
可她不能当面解释,只好假装正色,说:“凌谷,我理解你的想法,但她们也不是刻意如此,既是无心之失,不如就给她一次机会吧!”
“无心?我看未必吧?”凌孤没看懂她的暗示,仍旧据理力争着:“她化魔的时候房里有两个人,为什么就追着你杀,不碰凤无鸣?化魔的人有没有意识我不知道,但要是她对你没有杀意,根本就不会形成那么整齐的伤口,你不知道我救你出来的时候,你身上的血流了有多少,我那时候本以为……本以为你再也救不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又心疼起来,去瞧江渺身上的伤口,所幸金手指好用,江渺的伤已好了大半,她确认了几遍,才委屈道:“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你觉得不值,她们不配得到原谅,就算真的要原谅,也不该这么简单……”
她几乎已经把话挑明了,要是再说下去,难保会显得自己原谅得太过蹊跷,江渺回身去堵她的嘴,手指触上去的瞬间,是软糯润泽的手感,她不自觉抹了抹,对她眨了眨眼。
“我知道,听我的,好吗?”
凌谷的脸很小,被她的手遮了一半,只剩下一双还泛红湿润的眼睛,那双眼从未比今天更漂亮,睫毛上挂着泪珠,轻轻一阖,便顺着末端挑落。
她不明白,但她仍旧住了口。
“好了,我说话算话。”她回身说。
凤无鸣暗暗松了口气,她作为加害者,不会觉得自己被原谅是多么奇怪的事,站在她的角度上,一切都有原因,一切都能推脱,她们没有恶意,就算有,也是被别人逼的。
“我早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你。”她谄媚地恭维着,为江渺的宽容大加赞赏:“你能这么想,不愧是能成大事的人,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假以时日站到三界顶端,恐怕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多了,对吧,我们这点小恩怨,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就这么毫无愧意地接下了宽恕,甚至没有起一点疑心,这让江渺更加笃定,她们的结局是罪有应得。
“这么说,我们达成一致了。”江渺状若轻松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去通知,等人都到齐了,就举行道歉仪式。”
又道:“不过,为了防止别人挑理,看出你们有逃跑的意思,姜安还是得关回牢里,这个能理解吧?”
凤无鸣道:“这个自然。”
她们将人送回牢里,凤无鸣抚了抚姜安的头,道:“等着我,事情马上就解决了。”
姜安却不太相信的样子,目光一直盯着后面的江渺,江渺错开目光,去摸凌谷的手,凌谷也不太理解,但没有多说,只轻轻地握回来,让她放心。
“好了,走吧!”凤无鸣率先往外走去,刚走出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江渺不知所以,道:“怎么了?”
“你叫了人来?”凤无鸣目光突然警惕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江渺听不到任何声音,倒是凌谷也有些感应,四处看了看,有些疑惑地去看江渺。
江渺反应了一会儿,心道,不会吧。
刚才她现身之前,的确慌张地给鹿秋去了条传讯,按照对方的速度,要是想来,应该早就能来了,但一直没有等到人,于是她认为,应该是没有接到传讯。
所以她才曲线救国,用了这种虚张声势的办法,刚才她们的对话都是建立在她有办法唤醒那些修士的基础上,但要是鹿秋这会儿来了,就暴露了她其实做不到的事实。
这事说起来有些绕口,简单来说,就是她苦心建立起来的绝对优势崩塌了,凤无鸣意识到她在撒谎,那么相对的,这个微妙的平衡就破了。
电光火石间,凤无鸣就朝她面门扑来。
这真是无比敏锐的洞察力,即使被她说服到那种地步,也还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江渺恐惧之余生出些赞叹,这种人,就算是作为对手也叫人赞叹。
鹿秋已经到了吗?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听不到。
凌谷已经越过她与凤无鸣斗在了一起,她退了几步,试图唤醒离她最近的那个修士,可对方睡得很沉,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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