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江渺想了想, 的确,她们没法替凌孤做决定,这事非同小可,关系到后半生的归宿,还有可能失去修为和永生,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
凌谷摇头:“不, 问题倒不在这儿。”
“你的意思是……?”
“你还不了解她吗,自尊心强, 心思敏感,被你照顾一时都要死要活,要是让你照顾她一世, 她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凌谷道:“去了那边,她没有任何生活经验, 也许连自理都成问题,靠你养着, 绝不可能。”
不可否认,凌孤自尊心是强。
要是让她当米虫,她一定不愿意。
“那怎么办?”江渺问。
她感觉,自从凌谷出现后,自己本来就不多的智商变得更加稀疏,简直到了事事都要靠人家的地步了。
凌谷倒没觉得有什么,她自小就是周围人的智囊,被别人依靠惯了,给人出谋划策倒成了本能。
况且这事,也事关她自己。
想了半天,她才道:“普通的法子不行,要不然,以毒攻毒吧。”
江渺不知道她所谓的以毒攻毒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果真,等凌谷说罢,她立刻就提出反对。
“别的都不说了,要是这么做,你的处境就很危险。”江渺皱眉:“凌孤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没事,她杀不了我。”凌谷轻松道。
“不是,就没个缓和一点的办法吗?”
“我说了,普通的办法不行,只能下猛药。”凌谷道:“那不然,你想个办法?”
江渺当然想不出来。
坦白说,凌谷的办法虽险,成功率却高,只是对凌孤的考验太大了,她本就是魔气侵体的魔人,要是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也不知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如果她真魔化了,我会想办法解决。”凌谷安慰道:“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其他的全都不用管。”
江渺为难一阵,还是点了点头。
等敲定了办法,她走进凌孤的卧室,去和对方道别,但又怕吵醒了人,只能轻声说了句:“我先走一步,你可千万要抗住啊!”
凌孤仍旧熟睡着,一动不动。
江渺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低下头,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接着就转身,朝黑暗中走去。
把江渺送走后,房间里只剩凌谷,她深呼吸了几下,给自己上了几道禁制,这几道禁制本是她用来应急的,但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也没必要藏私。
接下来,她和凌孤必有一战。
她必须得保证不死,才能降住这头即将发疯的猛虎。
*
过了一夜,凌孤从宿醉中醒来。
头痛得几乎要裂开,她揉着头慢慢起身,半晌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感,但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她昨晚喝了多少?
不记得了,总之记忆有个巨大的断层,她能记得起来的最后一幕,就是江渺拦着她,不让她继续喝了,但因为凌谷挑衅,她还是又冲了一波,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真是奇了,怎么凌谷酒量那么好?
她摇摇晃晃走出门,循着本能朝江渺的房间走去,这一路上都没碰上其他人,等去了江渺的房间,里面也空荡荡。
房间整洁得有些过分。
江渺去哪了呢?
她晃了一眼,原想出门去寻,但某个细节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原本放在窗台上的那个传音海螺,不见了。
那个海螺很漂亮,好像是鹿秋送的,江渺平时并不用它,但也不舍得扔,就放在窗台上当陈设,但现在,那东西不见了。
被偷不可能,是被江渺收起来了?
她带着疑问去找,发现有很多细节,自己刚才没有注意到,比如纸篓里的牙刷,比如鞋柜里的空当,比如异常安静的空气,这些单独看起来不算什么,但全部加起来,就有种……房间主人出了远门的感觉。
只有离开时间够久,牙刷才会扔掉。
只有离开时间够久,才会把冬夏的鞋子都带走。
还有这安静的空气,她站在这里这么久了,居然都没有任何人经过,好像大家去参加了什么宴席,而单独漏下了她。
一种不妙的预感划过她的心头,她取出传讯符,试了好几次,都没有人接,江渺平时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睡觉,有什么事能扰她清梦?
除非魔界攻过来了。
凌孤还是有些头疼,可神智是彻底清醒了,她看着这满屋的违和,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江渺不在,她浑身不自在。
难不成,是凌谷做了什么?
这个不是没可能,凌孤忍着怒气出门,打算去找凌谷问个清楚,她没有对方的传讯方式,但到了她这个修为,除非是故意隐藏,否则根本藏不住。
凌孤循着修为探出的位置,御剑飞去。
山下果然在举行什么仪式,很热闹,几乎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到了,到处有嘈杂的人声,所以很容易的,她清楚了这场仪式的主题。
盟主换人了。
她有些意外,待问清后,才知是翟凉接替了江渺的位置,这倒不奇怪,江渺早有此心,而翟凉是老盟主的弟子,也算是名正言顺。
莫不是禅位大典?
这么说,江渺就在里面。
躁动的心多少安定了些,她定了定神,朝大殿中走去,这一路经过许多弟子,全都对她露出奇怪的表情,凌孤不明所以,等进去之后,才发现凌谷已经在那儿了。
他们估计还不知道她们是双胞胎。
凌孤挤过去,先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江渺呢?”
凌谷回头看她,脸上挂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又像是得逞,又像是怜悯,翟凉突然爆出一声哭腔,说:“盟主她走了!”
他说的盟主,自然说的是江渺。
凌孤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刚才的预感成了真,心情瞬间不安起来,她问:“你说什么,江渺去哪了?”
“……盟主她回去了……回到她的时间去了……”翟凉仍然断断续续地哭着,哭得凌孤止不住地烦躁,她止住他的声音,又耐心问了一遍:“你好好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没听懂吗,她走了。”凌谷突然出声,脸上还似笑非笑的:“我说过的,长痛不如短痛,她比你更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
她的话还没说完,凌孤就冲了上去。
殴打,施暴,撕扯,场面瞬间乱成一团,凌谷在她的身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嘴仍然硬得要命:“别费力气了,你就是打死我,她也不会回来了!”
凌孤当然知道,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的招式看起来朴素,但已经是对付凌谷最有效的攻击了。
周围人都来劝她,拉她,但她根本感受不到,只知道一个劲地打,打,打,直到凌谷没了动静,连惨呼都没了,她才猛地抬起头来。
众人看到她赤红的双目,全都退了一步。
她又一次魔化了。
化魔的人可以在两种形态间变换,一种是普通的修士形态,修为与化魔前相当,唯一不同是寿命有无限长,一种是狂暴的魔化形态,几乎无人能敌,还有数种状态加身,而且没有理智,见人就杀。
现在的她,就是后者。
凌谷根本敌不过她,被打得半死过去,但她仍然没有解恨,需要猎杀更多人,才能平息怒气。
但只要她出手,仙界就有理由杀她。
翟凉等人正是仙界最高的战力,且精通怎么制服魔人,如果他们出手,凌孤立刻就会被法阵制住,接着,失去生命。
凌孤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只想泄愤,不管是对谁都行。
而翟凉始终没有动手,周围的人也不敢催促,谁都知道他与凌孤认识的时间不短,谁会这么狠心,把好友送进刑场呢?
但,他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只要凌孤开始动手,他就必须行动。
凌孤环视着周围,眼睛因为充血,而看不清楚真实的景象,她的魔气震荡出去,像是一个信号,引起了所有仙界人本能的恐惧。
“魔人……”
很多人意识到,可能要出大事了。
就在凌孤忍不住对着最近的弟子出手时,双腿突然被什么人猛地抓住,她回头看去,只见已经被自己打倒的凌谷正抱着她的腿,满脸是血,双目明亮。
“不行啊,妹妹,我必须得拖住你……”凌谷喃喃地说着,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禁制:“就算拼上我这条命,也要给你换一个美满的未来……”
第78章
不可否认, 这个决定也有自私的成分。
但凌谷没有说出口,她奋力地拖住凌孤,在对方的腿上连下两道禁锢符, 这符坚持不了多久,但她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有这一时的空当,就足够给翟凉抢出封印的机会了。
翟凉看向她,她对其点了点头。
接着, 数道金光落下,将凌孤罩在其中。
凌孤毕竟还没强到能在仙界中心撒野的地步, 周围的人看她伏了法, 全都松了口气, 接着,就有人提议赶紧把她杀掉,免得再生事端。
但翟凉狠狠瞪他一眼,根本不理。
其他人也不敢再提,人已经押走了,怎么处理他们也插不进手。
“不是我说, 就算再有感情,也不能放着魔人不杀吧, 我们已经防了她三百年,难道还要再防她三百年吗?”
“是啊,这位翟盟主怎么不明白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 可不能心慈手软哪!”
“他要是不作为,我第一个不同意, 就算老盟主来了,也不能任由魔人胡作非为吧!刚才那是拉住了,要是没拉住,岂不是在座的都得死?”
说什么的都有,但不论轻重,全都是想让凌孤消失的,这些话以前凌孤也没少听,那时还能不当回事,可如今江渺走了,天下人也容不得她,真是穷途末路,痛不欲生。
但她的手还被锁着,无法自毁。
眼看牢房外的天渐渐黑了,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其实,她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突然。
江渺走了。
她又一次失去了江渺。
不,应该说,是从来没有拥有过。
眼睛干巴巴的,她以为自己会哭,可最极致的痛到来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那些过去就像是蒙了层纱,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她有些记不清了,只有许多片段来回在眼前回放,她真的曾经遇上过这么一个人吗,还是仅仅是她的臆想?
她疯了吗,还是醒着?
也许她一直在凤栖宫里,被凤无鸣折磨着,因为太过痛苦,才会幻想出这么多的东西,来逃避现实。
好想死啊。
为什么她就不能得到点幸福呢?
从小就没有父母爱护,在痛苦的试炼中长大,亲朋好友全都被她一一杀死,就连师尊也是死在她的剑下,好不容易坐到了门主的位置,以为可以脱离了,却又陷入了凤无鸣的圈套。
那时,她死了一次。
也或许,死去只是她的幻想。
她有些分不清了,如果没死,何必又来一个江渺呢?让她就这样解脱不好吗?老天爷就是想看她一次又一次地倒霉,陷落到连光也照不到的地方吗?
好想死,好想死啊!
让她死!
她近乎狠绝地诅咒着自己,哪怕是用最痛苦的方式也无所谓,她现在只想死,别无所求。
但没有用,她心里很清楚,老天就是想看她痛苦,不会给她解脱的机会。她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对方坐在天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露出轻蔑的笑的样子。
众叛亲离,魂飞魄散,这就是世人给她的宣判,但就算她想满足,老天也不给她选择的权力。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脚步悄然而至。
凌孤懒得抬头去看,双方静默半晌,对方突然开口:“你还好吗?”
是凌谷,当然。
凌孤并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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