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海浪一般的酸苦要淹没他的头顶,让他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个笑容。
可他在这苦水里尽力地睁大眼睛,哪怕最后一点氧气丧失,他将要窒息而死。
裴峥不会这样对他笑,可裴峥笑起来很好看。
好看到在这无尽的酸苦里,让没有尝过甜的裴让也能稍稍地舔一口蜂蜜的滋味。
只消这一点点,就似乎能支撑他度过无数个独自的长夜,令他对过往所有的酸苦都一笔勾销。
*
这样,他应该算是个乖孩子吧。
裴峥会养他吧。
他绝对比小猫小狗好养。
虽然他可能确实比小猫小狗麻烦一点,但他也不是经常麻烦裴峥。
他今天就没想麻烦裴峥的,他没想的……事后他也道歉了,他也任由裴峥处置了,裴峥应该消气了吧。
如果裴峥不消气该怎么办啊?他会去找他暗恋对象?
裴峥说过,今年他暗恋对象离婚他就会跟他暗恋对象在一起。
他的暗恋对象是林守拙的哥哥林守一,林守拙说他哥哥离婚了……裴峥要去找林守一了!
裴峥会对林守一露出那样好看的笑容,会给林守一的弟弟妹妹买礼物,会对林守一和林守一身边所有的人很好。
裴让只是小猫小狗,裴让连小猫小狗都不如……
裴峥不会管他了,发现他不见了也不会生气,因为裴峥根本就不在乎他。
不在乎的,不在乎。
裴峥不在乎他……
没有人会在乎他。
*
警察那边也一无所获,据说是找了小区附近主干道的录像,裴峥还要去一趟警局,配合警察同志继续找人。
这大晚上的,还能插个翅膀飞出去不成?
裴峥腮帮都发酸,他快把后槽牙咬碎了。
一肚子火没地儿发,他只能怼了负责人几句,让他以后把小区监控全覆盖。
“钱不是问题,人也不是问题。”裴峥冷声说,“但我弟弟要是找不着,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以裴峥的法律素养,他当然知道负责人没犯什么法,他更知道自己不能犯法,当即找刀把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负责人给捅了。
而就在他准备去警局时,有巡逻的保安给负责人打电话,说看到个昏迷不醒的小伙子。
裴峥当即把负责人的手机抢过来:“具体位置在哪儿?”
保安战战兢兢报了地址,裴峥抬腿就往那个方向赶。
他心慌得厉害,不敢确认那是不是裴让,但这心慌更多的是一种真切的焦急与愧疚。
他不该下手那么重的,裴让怎么说都还是个小孩子。
未成年呢,比他小八岁,刚认识的时候还是只矮豆丁。
虽然现在个子高了不少,比他都高,但说到底还是个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孩子。
而且他本来也没有生气,为什么就不能哄哄裴让呢?那小孩好糊弄得很,这一次哄了不知道要怎么喜欢他才好。
喜欢?裴让那小子是喜欢他的。
虽然不能确定是哪种喜欢,青春期荷尔蒙上头,还是缺乏安全感的依恋,但裴让真真切切是在喜欢他。
这一认知让裴峥心脏狂跳,鼓噪到这夜风入耳都吵。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裴峥按住自己心口,脚步没有停歇,他只不过出于监护人的义务,短暂地照管这个孩子。
偶尔,想作弄作弄。
由于种种原因,还没能作弄成。
而且还被反作弄过几次,始作俑者装乖卖傻,就是藏不住翘上天的小狗尾巴。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他又不需要这样的喜欢。
他只是出于义务,出于责任。
虽然他从没有什么责任心和义务感……
但他都答应收留裴让了,他不能够让这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之前还没感觉到这小区有多大,都跑好一阵子了,没见着路有尽头。
如果,如果那不是裴让?
裴峥险些栽了个跟头,很快他站平稳,就听见有人喊:“过来帮忙啊!”
他循声望去,那穿制服的保安正搀扶着一高大劲瘦的男子。
男子昏迷不醒,头都抬不起来,裴峥看到了他肩膀衣料撕裂的口子,脑袋嗡地一声,回过神时,他已经把人从保安手里抢了过来。
“这是我弟弟。”裴峥将裴让大半的体重压自己身上,疏离地客套道,“谢谢您帮忙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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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小让的心理活动时差点掉眼泪,呜呜,可怜的孩子。
以及过年的时候答应加更,但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实现,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晚年,多有抱歉。
这两天我尽量多写一点吧,就像这章六千字,希望能补到加更和过年更新的量。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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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让发烧了。
裴峥边给他清理边查看他症状,确认只是发烧,便按捺下要把他送去医院的打算,决定自行帮他处理伤口和退烧。
这也算某种久病成医。
再加上裴峥实在不愿意去医院那地方,如果裴让明天还不退烧,他再另请医生到家来。
真会给自己找事做啊。
裴峥把裴让抱回房间,再拎着医药箱坐到床边,发现自己背后湿了一片,额头鬓角也因汗水蒸发而触感粘腻。
心脏这会儿都没缓过劲儿,跳得他嫌吵。
可孩子已经烧成这样,身上的伤还是他打的,他不负责治疗委实有些不像话。
以前他没有这般耐性,打了就打了,骂了就骂了,离家出走也请随意,反正他才是金主。
奈何现在他不是金主,是这孩子的监护人。
监护人得有监护人的样子。
裴峥给裴让的额头、太阳穴以及手脚都擦了酒精,以达到降温的效果,而后再把裴让身上的衣服给扒拉开,按照从身前到身后的顺序给裴让处理伤口。
裴让脸颊的伤痕还肿着,裴峥伸手去摸了摸,有些发烫。
他讪讪地收回手指,竟感到一阵心虚。
早知道下手轻些了。
等把裴让的伤口都处理好,给他又用酒精擦了遍手脚,忙完这一切把人睡衣重新扣好,再拉一拉被子。
裴峥起身时感觉到汗又下来一趟,浑身又冷又热的,赶紧把医药箱收了,只留下了酒精和棉签,而后去浴室冲了个澡。
洗完看一看时间,凌晨三点五十分。
得,这觉是没法睡了。
裴峥打了个哈欠,推门进了裴让的房间,打算给他再擦擦酒精,把体温降下来。
因为正病着,裴让睡得很沉,姿势都没变过。
这会儿倒有点乖。
裴峥又伸手去抚了抚他侧脸的伤痕,指尖往上游走,轻触到他的眼睫。
裴让的眼睫是湿的。
做噩梦了?
*
裴让没做什么梦。
他睡得昏天黑地,似乎这样身上的难受会减轻一些。
最后是被热醒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脑子懵懵地劝阻:不要睁开眼,继续睡。
万一睁开眼他还在野地里睡着,那还不如继续装死不去面对这个事实。
可身体各处都已慢慢苏醒,包括他身上伤口的疼痛,他无奈地被迫睁眼,看见的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外边天已大亮,天光透过浅色窗帘温温柔柔地洒进房间。
他嗅到自己身上酒精的味道,再抬眼,床头柜上放着的是酒精棉签。
他被捡回来了,伤口也被处理过了。
裴让鼻子有些发酸,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他装睡都来不及,便听见裴峥的声音漫过来:“睡醒了?”
说不上多温柔,和平常一样没啥情绪。
裴让就缩在被子里,猫儿似的哼了声:“嗯。”
裴峥似没听见,他径直走过来坐裴让床边,没动手掀被子,只说:“醒了就起来量个体温。”
裴让悄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哪怕头有些发晕,依旧听话地撑坐起来。
视线还没晃到裴峥脸上,就被裴峥拉进怀里,他迷糊糊地抬了眼,感觉到背后的伤口发疼。
裴峥已经解开他睡衣领口的扣子,利落地将温度计塞到他腋下,而后将他衣领拢一拢,就把他搂怀里。
裴让得以抬眼将视线停留在裴峥脸上,瞥见他眼底的乌青,和淡漠面容上丝丝的不耐烦。
不耐烦的话我自己量体温就行了,裴让心里叹气,还有别把我搂那么紧,背疼。
当然他是敢疼不敢言,好容易把体温计捂暖和了,裴峥的手又伸进来,把体温计取走。
裴峥的手有些凉。
“退烧了。”裴峥说,“早上喝粥,喝完我再看看你背后的伤。”
“谢谢哥。”裴让小小声感谢,他又变回那个看裴峥脸色讨生活的乖巧弟弟,被裴峥安排摆弄都毫无怨言。
他等待着裴峥治他离家出走的罪,而且大半夜的折腾也没让裴峥休息好——以裴峥的性格,肯定会不爽。
怎么说都还没高考,也没报志愿,他还得寄人篱下一阵子。
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去跟裴峥吵闹甚至动手。
冷静下来后,裴让在心里狠狠地抽自己耳光,为让自己再清醒些。
而裴峥这边却还搂着他,探手过来将他下巴捏了,仔仔细细看他侧脸。
“脸上的伤也消肿了,到底年轻人,身体恢复力强。”裴峥说,似乎有调侃的意思,但裴让并没有从他脸色中感受到轻松。
果然还是生气了吧。
裴让垂了眼,等待裴峥接下来的惩罚。
裴峥撒开了他,“去喝粥吧,要我抱你去餐厅?”
那还是不用了。
*
裴让乖巧地按裴峥的指示照做。
而裴峥似乎忘记了惩罚这件事情,或者说他干脆就将昨天的事情翻了篇,一副要好好跟裴让过日子的安生样儿。
裴让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冷颤,裴峥不提,他自然也不会开口。
只是裴峥之后每天都到家,说是给裴让疗伤换药。
其实也没什么好换药的,伤口没几天就结了痂,洗澡的时候注意些,平时不去动它,就没什么大问题。
而且自伤口结痂后,裴峥也没有再去动裴让的衣服。
裴让该听话懂事地说一句,哥,你要不还是周末再回来吧,开车上下班也蛮累的。
不过裴峥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开口。
不睡一个房间了,这是裴让的自觉,裴峥本身也没有很需要他黏着,见他每次回自己房间睡,也默不做声。
有一点像是在冷战。
但裴让自认为自己的对待裴峥的态度一如既往,该笑的时候笑,该上手搂的时候上手搂,该撒娇的撒娇,该感谢的感谢。
没有动不动亲吻。
他也不是随时发.情的小狗,裴峥同样不重欲,以前的回吻只是逗他玩儿,彰显着成年人的游刃有余和年长者略带头疼的纵容。
所以他们这算什么呢?
在裴峥看不到的角落,裴让摩挲着自己偷偷打印出来的裴峥少年时的照片。
他有些不甘心,但事实告诉他,不甘心没有用。
他能做的,只是认清事实。
结痂的伤口疼痛已经减轻,但疤痕没那么容易消掉,他该吃一堑长一智。
二模的成绩不算低,紧接着完成三模考试,他就迎来高考。
倒计时快进入最后一个月,一切都快结束了。
*
按照裴峥的个人经验,他并不认为高考备考是多么紧张的一件事。
但为了迎合现在社会的风向,裴峥还是假装尽心地给裴让营造出一种良好的备考环境。
例如请阿姨每顿饭给裴让煲补脑的汤(这个很重要,因为裴峥挺喜欢喝汤),再例如每天不辞辛苦地下班开车过来这边,让裴让的备考生活不再孤立无援。
不过看起来这些做法并没有什么大用,毕竟他这住处环境就挺好的,家里还有阿姨帮忙操持家务,裴让只用每天规律地复习,又不用操心别的事情。
总得找点儿事情做,显得他这当哥哥的很有存在的必要,裴峥如是想。
这并不是因为裴让最近冷落他,令他感到不自在,而是……而是他乐意。
他乐意在裴让面前找存在感。
可是裴让晚上不跟他一块睡了,也不会没事对他动手动脚了。
这是青春期的荷尔蒙终于下了头?
裴峥应该感到高兴,他不用再陪小兔崽子玩这种没啥技术含量的情.欲游戏;他也有一丝遗憾,还没能来得及按照他原本构想的那样和这小兔崽子耍一通。
未成年,小孩子,真是麻烦。
裴峥又一次看着裴让的房门关闭,吨吨地喝了一整杯热牛奶。
可惜他早过了发育期,不然这每天睡前一杯热牛奶,他得窜到房梁那么高。
事实证明,喝热牛奶对失眠并没有太好的疗效。
但裴峥又不乐意吃安眠药。
好在失眠对他影响不大,顶多白天里犯困,他可以喝茶提神。
期间和伯父约了饭,本来是准备跟伯父谈一谈公司业务的发展,伯父却话锋一转,拐到了他身心健康方面。
“找不到守一也不要着急,把自己身体急坏了,那可就得不偿失。”
伯父张嘴就胡乱絮叨。
裴峥罕见地没有反驳,只问道:“林守一还没找着吗?这都快两个月了。”
“我这边当然没找着,我又没认真找。”伯父回答,“但林家那边也一点消息都没有,属实是稀奇。”
“现在林家已经报警,还另外花钱派人去西北。”严叔补充说,他和伯父对视了一眼,“并不排除林守一已经遇难的可能。”
“嗯,这样啊。”裴峥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他真没睡好,这会儿都想打哈欠。
“这不太像你啊,大侄子。”伯父挑事儿道,“终于移情别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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