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燃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余陆国三个字,已经是第五次了。
他终究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那边显然也没想到这般轻易便被打通,一时无声。
余燃蹙了蹙眉,“没事我挂了。”
“唉唉唉,小燃别挂,这不是要过年了,想我们一家人聚一聚嘛。”
余燃眼中露出嘲讽的兴味,往椅背上一靠,“哦,一家人,我妈早死了,我只有外婆一个家人,你说的一家人,是那个比我年纪还小的小妈?还是你上赶着认的那个干儿子?
“小男孩床上工夫不错吧,听说,他们两个,还是前男女朋友来着?”
“余陆国,你‘宝刀未老’啊,一收就把两个都收了,玩得开心吗?”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寂。
余燃却没了什么耐心,反手就要将电话挂断,那边却传来声音,“余燃,你回来吃顿饭,你妈的镯子就还给你。”
余燃的手一顿,“好。”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从余陆国手中将母亲留下的东西要了许多回来,只剩下这个陪嫁是镯子还捏在他的手上。
那是外婆当年的陪嫁,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外婆当年是地主家的女儿,成分不好,为了保全,嫁给了当时还是贫农的外公。
后来生活再难,也不敢将手上这些陪嫁东西拿出来。
之后,全都给了母亲。
大半都在余陆国创业初期给他用来兑换资金了。
剩得不多,这镯子就是其中一样。
他得拿回来。
第472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10)
余外婆在一边听着,手抓上余燃的手拍了拍,“小燃,不想去咱就不去,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妈也不希望你不开心。”
对上老人担忧的目光,余燃反手拍了拍,安慰道:“外婆,没事,我到时候就去看看。”
余外婆的眼神带着心疼,干燥又苍老的手掌抚上外孙的鬓角,眼中泪光闪动,“我的小燃辛苦了。”
余燃紧紧抓住老人枯瘦的手臂,摇了摇头,“不辛苦。”
他的脸颊在老人的掌心蹭了蹭,“像只恋家的小狗,“只要有外婆在,就不辛苦。”
只要外婆还在,他就还有一个家。
没关系的。
所有事情都会过去的。
可他没看到外婆眼中的担忧在闪动。
除夕的前三天,一向节俭的老人破天荒地忙里忙外,精神极好地弄了一大桌子菜。
见余燃心不在焉,老人往他碗里夹了个鸡腿,“小燃不是最喜欢吃鸡腿了吗?鸡腿都给小燃吃。”
余燃眼眶一酸,应了一声。
饭后,两人坐在一起,往日早早便困倦的老人,今日却一反常态地拉着余燃的手,“小燃啊,有喜欢的人要赶快去追啊,没了外婆,我的小燃,可怎么办啊?”
老人有些激动,眼中泪光闪动,余燃心里却更加难受,他摇了摇头,心头泛起一股子莫名的恐慌,“这种不吉利的话,外婆不要乱说,外婆会长命百岁的。”
老人没有再多言,只是抓着余燃的手又交代了许多。
等到了十二点,才肉眼可见地困倦下来,站起身来要回房间休息。
余燃有些担心,紧跟着就想陪着外婆老人转头,笑着打趣道:“怎么了?小燃这么大了,还怕黑啊?”
“我扶着外婆进去,好不好?”
老人轻叹一口气,将手搭上了余燃的手背。
如果余燃知晓那是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他一定会陪着老人走完最后一程。
老人家总是睡得早起得也早,余燃第二天早晨没看到在做早餐的老人时,心中就隐隐有了些猜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那样冷静。
冷静地打开门,握住老人枯瘦冰凉的手腕,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安详。
她如今已经有八十五岁高龄了,也算得喜丧。
以前听村里的小孩说过,自家的爷爷奶奶突然有一天拉着他们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村里的大人也说,老人家都是能感觉到的。
余燃心中也清楚这一点。
可当他看到了无声息的老人,他还是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从这一刻起,他……没有家了。
他好像都在颠簸,从小就是家不像家,那个男人一年到头都回来不了几次,后来被村里的人孤立。
母亲逝世,外婆重病,他成了那个男人唯一的儿子。
他好像一夜之间拥有了所有的东西。
尤其是数不清的钱财。
可他依旧没有一个家。
是外婆给他撑起来了一个庇护所,在他难过的时候会拍着他的肩膀,温柔地说,小燃不哭,外婆在啊。
可现在,外婆也不在了。
余燃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的灵魂像是游离在躯体之外,只有肉体在机械地行动。
遵从着外婆的遗嘱,带着她回到了她的故乡。
余燃又和所有人失联了。
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失联。
除夕前一天晚上,顾爻和谢规走在E国的街头,享受着自己的蜜月旅行。
他提前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其他人都是秒收。
只有余燃,在二十四小时自动退还了。
陈昭的跨国电话也是在此时打来的。
他语气急促,声音颤抖,“顾,顾爻,你知道余燃去哪里了吗?我,我找不到他了……”
听着陈昭都快哭出来的声音,顾爻蹙了蹙眉,却没有慌乱,“余燃不是说他已经回家过年了吗?你和他家不是挨着吗?”
顾爻以为两人之间的情况已经解决,余燃才会回去。
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他挠了挠头发,语气也有些冲,“陈昭,是不是和余燃说什么了?”
除了陈昭,顾爻也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能将余燃逼到失联。
毕竟这些年陈昭口无遮拦说出来的话,有时候连他这个外人听得都心酸。
陈昭颓然地靠在墙角,坐在余燃家门前,一脸颓废,“我真的没有,我就是心里很乱,需要时间冷静一下,从婚礼那天晚上之后,我没敢再去找他。”
最开始余燃不回消息,陈昭确实是很着急的,可是一直有在和顾爻联系,他的心也放下些。
可是这次……
他好像……真的……把他弄丢了。
陈昭仰面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喉咙处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顾,顾爻,求……求求你,帮我找找余燃。”
顾爻轻叹一口气,捻了捻指尖,“陈昭,你忘记你自己是学什么的吗?”
沉默良久,顾爻听见那边起身奔跑的声音。
顾爻也联系了在国内的岑俞白,让他帮着一起找找,带着谢规,连夜买了回国的机票。
第473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11)
余燃失踪了两天,在大年初一这天,他的手机开机了。
陈昭捕捉到定位的那一刻,整个人欣喜若狂,抓起手机,带着电脑出了门。
酒店包厢内,余陆国和他的两个小情儿坐在桌前,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约定的七点,而现在已经八点了,余燃还是未到。
可在余燃推开门的那一刻,女人笑着迎了上去。
“小燃来了,来,快来吃饭。”那个女人上来就要拉余燃,被余燃躲开。
他的眼神嫌恶,“别碰我!”
女人脸色一白,却还是强撑着笑,余燃却没有心情看他做戏,直接在余陆国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抱胸,“我妈的镯子,还回来。”
余陆国眸光深沉地盯着眼前这个桀骜的青年,隐隐有些怒气,一旁的女人眼珠转了转,双手柔柔地搭在余陆国手臂上,一副慈母模样,“小燃难得聚一次,别伤了和气。”
余陆国竟也生生忍了下来。
余燃垂着眸,不去看这两人一眼。
或许说,他并不在意。
不在意任何事情。
不在乎他们心中打着什么歪主意。
陪着这讨厌的三人演完“父慈子孝”的虚伪剧情,拿到母亲的镯子就离开。
余燃心中是这样想的。
可他没想到他们居然釜底抽薪,能想出这么恶心人的法子。
当身体开始发热,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搭上他的手,他想要甩开,可那双手却像是附骨之蛆般缠绕着他。
他听见一道捏着嗓子,矫揉造作的的女声,“小燃这是醉了吧,我扶他上去休息。”
他的小妈。
那个恶心的女人。
滚开!
滚啊!
离我远点!
他在心中咆哮着,身体却不听使唤地靠在女人娇柔的身躯上。
余燃四下环绕,想要逃离这里,可对上的,却是他那个父亲得逞的目光。
那眼神仿佛在说,从今日起,你就不是我余家唯一的血脉了。
余燃心中一阵绝望,被扶着上了电梯,他的脑子却越发清醒,他是绝对不会让这个恶心的女人碰自己一下的。
可这所酒店就是余家的产业,他得想个好办法。
女人扶着他进了房间,顶层一整层都是静悄悄的。
女人将人轻轻放在床上,盯着余燃那张俊秀的脸,舔了舔红唇。
那一脸的潮红,紧蹙的眉头,昭示着眼前这人有多难受,女人却并没有着急,微微倾身,手指划过那裸露的锁骨,低声娇笑,“你还不是落在我的手上,还是也该让你受点罪了。”
说着,女人哼着小调,朝着浴室走去。
她是知道那药的厉害的,她就是要晾一晾眼前这人。
难受着吧。
厌恶她吧。
反正这人也跑不掉。
伺候了大腹便便的老男人那么久,这么鲜嫩俊俏的,她可得好好享受,勾得人卖力点,一次就得怀上。
听着浴室中传来的水声,余燃睁开眼睛,爬向床头柜的一边,,一把抓住柜角,骨节泛白,拖着他翻身滚下床。
浑身像是被打入了肌肉松弛剂般,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他躺在昂贵的地毯上喘着粗气,头顶的水晶灯晃得人目眩神迷。
又一次朝着一旁的茶几爬去,上面有一把水果刀,白皙纤长的手指抓上刀柄,余燃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欣喜。
等到女人出来时,地毯上是成片的血迹,一路蔓延到门外。
她的脸色白了白,她知道今天如果让余燃成功跑出去了,会是什么下场,只能颤着手拨打了余陆国的电话。
余燃捂着受伤的手臂,剧烈的疼痛让他脑子清醒几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逃不出这个酒店,所以,他从来没想着要离开这个酒店。
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那个恶心的女人得逞。
余陆国也别想好过!
等坐着电梯,到了天台花园,余燃无比庆幸这个花园是半开放式的。
口袋里的手机已经响了一路,余燃脑袋昏沉地坐在栏杆边上,脚下悬空,产生了一种失重感,看着那百米的距离,余燃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已经能坦然地面对死亡了。
他接起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那边的声音嘈杂,余燃却依旧准确地捕捉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些喘,还有显而易见的焦急。
“余燃,你在哪?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这两天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还有……”
那边声音乱得不像话,隐隐传来打砸声。
余燃听着陈昭的絮叨的话,晃荡着脚,唇角扬着笑,语气却格外低沉,“陈昭,我没有家了。”
那边喋喋不休的话语静了一瞬。
余燃接着道:“外婆不在了,我没有家了,陈昭。”一边说着,他一边仰面,眼泪却还是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春节的省城,春寒料峭,失血过多的余燃,只穿了这单薄的衣服,此刻已经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白,身上那被药效激起的刺激反应,却怎么也无法消退。
甚至开始吞噬起他仅存的理智。
冰火两重天。
他不想沦为欲望的奴隶。
也不想让恶心的人计划得逞。
他计算要走,也要干干净净地走。
就这样吧。
他也没什么牵挂的了。
只是,春日的草原之约,终究是要食言了。
余燃捏着手机,那头的声音已经越发嘈杂混乱,仿佛下一秒那混乱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不知道陈昭能不能听到,但他还是想告诉陈昭。
“陈昭哥哥,对不起,小蓝莓,食言了……”
这是一句迟到了十多年的道歉。
不知还能不能被接受?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迎着寒冷的风,灵魂已经提前飘离了肉体,手机从余燃的手中滑落,在百米深渊下粉身碎骨。
而下一个,就是他。
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
不停前倾,
再前倾……
下一瞬,就被一股大力猛地往后拉。
“余燃,你是要吓死我吗?”
耳畔是沉重的呼吸声,可怀抱却是那样温暖。
余燃有些呆愣地睁着眼睛,想要将眼眶中的眼泪眨巴出去,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陈昭?”
声音飘得发颤,陈昭心里一抽,后怕地将人又抱紧了些。
嗅着这人身上的栀子花香,陈昭一颗心才算是安定下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是我。”
“余燃,我在。”
余燃脑子不是很清醒,他胡乱摸索着眼前的人,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眼泪却不自觉地一颗颗滚落,嘴唇抖着,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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