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徇棠身上的秘密太多。
却从不对人讲。
少年有种想要探究的想法,却无从问起。
用什么身份去问呢?
现在的他,全凭着沈徇棠庇佑。
是生是死,也不过沈徇棠说了算。
顾爻这一看,便入了神,一直到马车停在府门前,才被车夫的声音唤回神。
他有些遗憾地放下车帘。
转头看向低着头的少年,朝他伸出手。
“殿下,到了,随我进府中换身衣裳吧。”
步韶栾抬眼,撞进青年眼底未散开的温柔。
一湖春水,生了涟漪。
面前的那只手依旧是白皙如玉,一如去岁冬日雪光中朝自己伸出的那只手一般美丽。
步韶栾将手搭在沈徇棠手上。
他没有多言。
乖巧跟着青年下车,没有半分反抗。
顾爻看着乖到离谱的少年。微微笑了笑,带着人进正屋,从衣柜底层翻出来一套新的衣裳,让少年换上。
那是沈徇棠平日里喜欢的艳色。
步韶栾换了衣服的时候,耳朵都有些红,他似乎都能闻到这衣服上独有的檀香。
看着镜中的自己,他觉得这衣服,还挺好看的。
他想给沈徇棠看看,却被先他一步换好衣服的青年一句话浇了个透心凉。
“殿下,这是我今岁新做的衣裳,你现在身量与我相差不大,应该能穿。”
步韶栾刚刚有些荡漾的心思,转瞬间归于平静。
他看着手上的衣服,觉得他刚刚在心中赞扬过的衣裳,好像也不是很好看了。
顾爻没看出少年百转千回的心思。
他看着这红色的衣裳上绣着金线的花纹,只觉得好看极了。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十八岁的少年已经长到与他差不多高。
“殿下,走吧。”
青年的透亮的眸子中映着晃荡的烛火,和只有一人的身影。
步韶栾轻轻笑了笑,抬手给人理了理领子,“沈公子,走吧。”
第179章 背德忘恩14
两人来到街上,正是有最热闹的时候。
灯火澄明的万家灯火下,顾爻牵着少年就像是两个平常的富家公子游玩。
两边小摊贩见两人穿得极好,又有侍从跟随,都卖力吆喝,想要留住这两个看起来就是大财主的两人。
顾爻看着这热闹的灯会集市,一向冷冽的神色缓和下来。
他就真的像是一个普通的富贵公子一样,走在这边看看,走到那边瞧瞧。
看到喜欢的东西也不管能不能用上,通通买了再说。
买完也不乐意拎着,转头就扔给身后跟着的少年。
看着少年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他笑着将刚刚买到的糕点挂在少年的手指上。
“阿栾,今日就辛苦你了。”
青年带着些笑意的声音转瞬而逝,却真真实实落在心上,砸出一阵欢喜。
步韶栾看着沈徇棠翩然而去的背影,思索着刚刚是不是他的幻觉。
他怎么会从沈徇棠嘴里听到那般亲昵的称呼呢?
阿栾,阿栾。
光是念着这两个字,心中就已经生出许多欢喜。
看着像是要将这条街的摊贩都光顾一遍的青年,步韶栾无奈笑了笑。
顾爻见人没有跟上来,转身看向停在原处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个惬意轻松的笑。
“阿栾,快跟上。”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少年微微低了低头,唇边却是怎么也压不下的笑意。
他们一路晃到了糖画摊子前,顾爻看着那精致的糖画,就像是个小孩一般。
给了做糖画的老爷爷点碎银子,自己动手就开始勾画。
这门手艺还是第一个世界游历的时候学的。
现在倒是可以给小孩露一手。
顾爻转头看向朝他缓缓而来的少年,微微一笑道:“阿栾,要吃糖吗?”
像是逗弄小孩一般的语气。
步韶栾却微微点了点头 。
他看着滚热的糖液勾出一个栾字。
顾爻将竹签递给少年,面上是一脸骄傲。
“怎么样,不错吧?”
面前的隽秀的字,透着青年独有的风骨。
明明是个宦官,字倒是透着难得的清高姿态。
步韶栾看着,脸上露出一个温软的笑。
“阿棠,我很喜欢。”
说着,少年就轻轻咬了一口糖画。
顾爻听到少年的称呼微微一愣,转而笑开,没有搭话。
二人并着肩,在锣鼓喧天,万家灯火中缓步前行。
就好像是两个普通的人,融入了这平凡的尘世。
沈慎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上。
***
除夕夜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幻梦。
梦醒了。
沈徇棠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的沈掌印。
而不是那个会笑着唤他阿栾的阿棠。
他们只是沈掌印和十皇子。
春节过后,顾爻也忙起来了。
而那一年多来都是雷打不动的双人午膳,也只有步韶栾孤身一人了。
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往日喜欢的菜式,现在也是食之无味。
这几日他见到顾爻都是匆匆一面,连话都说不上两句。
实在是难受。
陈庆看着心不在焉的步韶栾,冷笑一声,手上也没有留手,红缨枪尖直直抵上少年脆弱的咽喉。
将军嘴角咧开一个笑,语带嘲讽,“十殿下,这要是在战场上,你刚刚就已经死了,看你这死了亲娘似的表情,说吧,是沈徇棠又出什么事?”
陈庆揽上这位学生的肩头,语带调侃。
能让这位平日里脸上找不出半分表情的十殿下露出这样的神色,也只有沈徇棠了。
步韶栾沉着面色,一把将陈庆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拍下去。
“胡说什么。”
陈庆看着少年坐到一旁喝水,轻啧一声。
这嘴硬的,毛病还真是一点没改。
他教了步韶栾这么久,已经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能看不出来步韶栾对沈徇棠的占有欲吗?
可就是说句不好听的。
沈徇棠这个人,心思太深。
步韶栾把握不住的。
每次沈徇棠有点子风吹草动的,全是步韶栾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陈·受害者·庆表示强烈谴责。
每次步韶栾在沈徇棠那里有了什么不痛快,都喜欢来校场上找自己练练。
跟不要命似的。
这次又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不过听最近朝中风口,应当是沈徇棠忙于春闱,冷落了这小崽子吧。
据说这次春闱的主考官是上一届的状元郎。
啧,难怪最近这小崽子中午都没回去。
看来是被人扔在了若棠院里。
独守空闺。
陈庆轻啧一声,抱着胸看着面前面色阴沉的少年。
他忍不住想逗一逗,这是难得见到这猴精的小崽子吃亏。
还是有苦难言的亏。
“十殿下,你现在真的很像什么,你知道吗?”
步韶栾抬头,眼里透着疑惑。
“真的很像是独守空闺的怨妇,沈徇棠就像是那个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负心汉。”
陈庆说得正欢,却见面前原本面色冰冷的少年挑了挑眉。
“陈将军,没想到你对我这般不满啊?”
凉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步韶栾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目光越过陈庆落在沈徇棠身上。
陈庆还没扬起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转头就对上沈徇棠戏谑的,带着些冷意的目光。
“掌印大人,今日这么早啊。”
“那比不上陈将军清闲,本官还是有些忙的。”
言下之意,你闲得没事干,还能在背后嚼人舌根。
步韶栾闻言,忍不住笑出声。
接收到陈庆目光的步韶栾,耸了耸肩,带着些挑衅看着陈庆。
陈庆在他面前什么都敢说,到沈徇棠面前倒是乖得很。
看着狗仗人势的步韶栾,陈庆却也只能咬咬牙。
沈徇棠今日心情好,看着少年挑衅陈庆,也就纵着他。
而沈徇棠的无声默认,就是对少年嚣张气焰的助长。
陈庆牙痒痒,可是碍于沈徇棠在场,都不能像是平日一样拉着步韶栾上场练练。
他要是拉着步韶栾去练练。
沈徇棠就得拉他练练。
想起他和沈徇棠的相识。
陈庆觉得,还是不要和这厮对上。
太难了。
而步韶栾甚至都没有将目光落在陈庆身上。
他看着面前的青年,轻轻唤了一声,“掌印。”
沈徇棠看着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嗯。”
步韶栾听着熟悉的声音,目光贪婪地留恋在那张昳丽的脸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看过沈徇棠了。
少年起身,直接略过面前的陈庆,走到沈徇棠面前,扬起一个笑容。
“掌印,我饿了。”
少年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委屈神色。
顾爻笑了笑,面前的少年眼眸明亮,看着就像是讨乖的小狗,想求得主人的关注。
他想抬手摸一摸少年的鬓发,却神色一僵,终究还是将那只还未抬起的手按在身侧。
他们的关系,终究是不适合做出这般亲密的动作。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总是不免有些躁意。
“院里早就备好了殿下喜欢的菜,快回去吧。”
步韶栾看着突然转身的沈徇棠,笑意凝在脸上。
垂下的脑袋,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第180章 背德忘恩15
春闱在上京城的蒙蒙细雨中开始。
沈徇棠力排众议,压下朝中众多反对声音,将百里微生任命为此次春闱的主考官。
压下了朝中一众德高望重的老顽固。
而东厂也奉命暗中护卫此次春闱。
沈徇棠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对面是他的师兄。
应敛。
“师弟,你真的想好了吗?”
应敛轻轻落下黑子。
顾爻神色未动半分,落下白子。
“师兄指的是什么?”
应敛抬眼看着面前容貌昳丽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
他放下棋子,面色有些无奈,“我输了,你明知我说的是什么,又何必在这里与我装糊涂。”
顾爻也放下手中的棋子,转头看向这春日的蒙蒙细雨。
“师兄,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与寒疏那般幸运,这世间万事万物,不如意的十之八九,我也不例外。”
应敛看着顾爻微微一时无言。
可他还想再劝一劝,“你就真的忍心把自己养了快两年的孩子推上那个位置?”
“不是我想,我曾经问过他想不想,他说了想,那我就帮他实现,反正与我而言,谁坐上那个位置,都差不多。
何况,我将他带出冷宫,本就是存了这份心思的。”
看着心意已决的顾爻,应敛不再劝。
他这个师弟,在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有主意的。
既然他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应敛起身拍了拍顾爻的肩膀,“到时候要是想走,别忘了还有师父和师兄们。”
说完,应敛踏着窗沿翻出,飞身离去。
看着有些火急火燎的应敛,顾爻轻轻笑了笑。
这是赶着回去陪寒疏吃饭吧。
顾爻有些羡慕。
看着天边泄出的一丝天光,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轻呷一口。
这阴沉了许久的天,也该放晴了。
放榜那日,天朗气清。
一位名声不显的学子成为榜首,引得京中热议。
一时间流言四起。
有说这考生是买通了监考官的。
还有说这考生是被当今掌权的沈掌印给看上了。
反正就是逃不开这考生与沈徇棠还有百里微生那些杜撰出来的风流韵事。
越传越离谱。
而沈徇棠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而那位备受争议的考生正坐在他的对面。
他们坐在茶楼的最高出,俯瞰着街上乱哄哄的人群。
顾爻看向面前豹头环眼的青年。
嗯,长相凶恶,不像个读书人。
他们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让京城的百姓见到这人来得有说服力。
这长相,八成也是没有人传他是小白脸的。
看着面前容貌昳丽的青年,宁弋有些紧张。
他不知道这位权倾朝野的掌印大人找他有何贵干。
难道是看到自己的文章了?
他知道自己是春闱榜首的时候,也很震惊。
他以为能入榜就不错了。
毕竟他言辞过于直白,一向是主考官不喜的那类。
顾爻看着面前有些五大三粗的青年,唇角露出一抹笑。
“怎么,答卷的时候敢骂阉党,现在倒是变成鹌鹑了?”
宁弋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爻笑了笑,他没有再拐弯抹角,“宁弋,南阳河下村人,是吧?”
宁弋身子一僵,不理解这位沈掌印为何要报他背景。
顾爻见面前鹌鹑似的青年终于抬起头,他微微一笑。
“我就直言了,你不仅会是此次科举的会元,还会是状元。”
宁弋瞪大双眼,他有些紧张,压下心头的震颤。
“为什么?”
为什么选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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