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说到这,突然住了嘴,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晏玄,见晏玄只是看着黑脸,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说的话,又悄悄垂下了眼皮。
黑脸被村长骂了一通,重新低着头规规矩矩坐好,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就撞了人道歉。
晏玄并不在意对方刚刚撞到自己,他重新打量了一番年轻人,然后问道:“你也叫水生?”
黑脸不满,“什么叫‘也’,山水村只有我一个水生,这是独一无二的,是三叔公给我起的名!”
晏玄瞎编道:“哦,我有个朋友也叫水生,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遇到同名的。”
村长狐疑地看了一眼晏玄,随口说道:“水生确实是个挺普遍的名。”
没想到水生却不同意,“三叔公说了,水家村就算往前推几十年,也只有我一个水生……”
水生还要再说,却被村长打断,“就你话多,你还要不要给你三叔公念经祈福了!”
水生立即焉了,重新开始敲击木鱼,念起了经。
晏玄将视线从村长和水生身上移开,重新看了一圈殿内的村民。
这里的所有人,除了村长和水生外,其他人都少了点鲜活气。
至于水生?
跟坟地里那二十多个刻着水生名的坟冢,到底有没有关系?还是说只是巧合?
晏玄突然不想再在这里周旋,于是走到人群最前方,拍了下贾元化的后脖颈处,然后又越过贾元化,拍了下卓宜的后脖颈。
贾元化只觉得一股带着灼热的暖意,从后颈处传来,随后一直混混沌沌的大脑逐渐恢复清醒。眼前的一切,也像是突然拨开了云雾一般,重新清晰了起来。
他一转头,刚好看到晏玄的侧脸。
晏玄惯常带笑的脸,此刻却有些冷。他微皱着眉,看着同样清醒过来的卓宜。
因为卓宜清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晏玄,好久不见。”
没有喊“晏太师叔祖”,也没有称呼“晏道友”。
晏玄并不在意别人对他是不是直呼其名,但他此刻却不得不在意。
他眼露寒霜,靠近卓宜,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道: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对方轻笑一声,同样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回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
晏玄还欲再说,卓宜突然眨了下眼,惊讶道:“晏太师叔祖,你大半夜不睡觉,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晏玄后退一步,“……”
卓宜脸上的表情,不像作伪,他转了下头,从惊讶变成了惊吓,“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这是哪?”
晏玄没有回答他,而是更加皱紧了眉头。
短暂地被附身了?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
附于人身的,不是鬼怪,就是妖精,然而不管是妖气还是阴气,卓宜的身上都没有。
在晏玄思考的时候,一旁的贾元化回答了卓宜的问题,“这是灵官殿。”
村长见他们都站了起来,快步走了过来,“你们……”
贾元化:“村长,我明明记得我已经去睡了,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村长又将之前告诉晏玄的那套话拿出来,说是他们主动要求来灵官殿的。
贾元化:“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你们就是受到了灵官大人的召唤,然后自己从床上起来,要求跟我们一起来灵官殿做功课的。不然你说说,还能是为什么?
总不至于是我将你们绑来的吧?你问问这位道长,你们刚刚是不是自己在打坐念经?我就算能绑你们,还能绑你们念经吗?”
贾元化还欲再反驳,想说一定是对方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着了道。但转念一想,他随身携带的符箓不少,怎么会有人有能力在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悄无声息让自己着了道呢。
那他还配说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吗?
他悄悄觑了一眼晏玄和卓宜,将后面的话给憋了回去。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是贾元化,还有卓宜。
卓宜虽然不自视甚高,但同样觉得普通的老百姓,不可能有能力将自己蛊惑住,来这里打坐念经。
然而事已至此,村长坚决不承认,至于殿内其他人,此刻还在念着经,一点没受他们几人的影响,虔诚得可怕。
贾元化也不欲再跟村长争辩,他知道自己着了道,但是不知道是谁,目前来看,应该不是这个村长。剩下来的只能等明天天亮之后,再打探。
他看了一圈这座灵官殿,与他处并没有什么不同。至于深夜做功课念经,可能只是当地的特色。
这次被晏玄救了,让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于是表示自己要先回去了。
晏玄自然没有阻止,于是贾元化率先出了灵官殿。
至于村长,他见一个已经走了,自然知道另外两个也没法再留下,索性自己坐回去重新开始打坐。
卓宜跟着晏玄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感慨,“幸亏晏太师叔祖你来救我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咦,晏太师叔祖,我们现在去哪?这好像不是回阿婆家呀。”
晏玄走在前方,“我想再去坟地看看。”
卓宜:“为什么还要去坟地?现在都已经两点多了,再过两小时,天都要亮了。要不我们回去先睡一会儿,等天亮了再去看吧。白天肯定比晚上看得清楚。”
晏玄:“刚刚想到一个事,我再去看一眼。”
卓宜还想再劝说,但是晏玄却根本不为所动。
村子不大,两人很快就到了坟地边。卓宜又打了个冷颤,“不行啊晏太师叔祖,我有点冷。”
晏玄转头看了他一眼,“现在没风。”
卓宜:“……”
晏玄:“你要是害怕,就在外面呆着。我去看一下,马上回来。”说完,就直接进了坟地。
之前找的时候,几人分了不同的方向,更因为后来被人发现,晏玄没有来得及再看一遍位置。现在依照之前模糊的记忆,将所有水生的墓都找了一遍。
一共二十七个。
晏玄站在中间,看着这二十七个坟冢,突然俯身用手轻轻摸了一下面前的墓碑。
由于他用手电筒照着,卓宜自然也看到了他的动作,他在不远处压低声音喊道:“晏太师叔祖你干什么呢?”
摸人家墓碑,跟摸人家脸没什么两样,谁知道里面躺着的是男是女,会不会因此赖上来呀?
晏玄摸完墓碑后,拿纸巾擦了擦手指,“不是水生。”
卓宜没明白过来,他小心翼翼从外面走到晏玄的身边,问道:“什么?”
“墓碑上刻着的名字,不是水生,有人将墓碑上的字糊住了一部分。”原来晏玄刚刚摸墓碑,是将上面的字擦干净了些。
卓宜也将手电筒照向了墓碑,满心好奇,“那刻的是谁的名字?”
那上面的名字,并不像一个人名,更像是一种期盼。那两个字,是——永生。”
卓宜呆住,“这……,怎么会有人在墓碑上刻这个?那墓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晏玄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点点繁星,“什么人先不管,你有没有发现这二十七座坟,像什么?”
“像什么?”
晏玄定定地看着卓宜,“像缺了一个的二十八星宿图,而那里应该就是最后那一个。”
晏玄手指着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个墓,老式墓碑上写着的竟然是“卓宜”二字。
晏玄看着卓宜,“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卓宜的面容在晏玄说完这句话后,像是玻璃一般碎裂开来,最后在晏玄镇定的目光当中,化成了满地碎片。
晏玄闭上眼,再次睁开眼,自己仍旧躺在床上,捞过手机一看,刚好一点五十分。
正是之前自己从床上醒来的时间。
第62章
晏玄翻身从床上下来, 如上次一般,推开了卧室的门。
屋里很安静,堂屋里的摇椅上, 并没有看到睡着的阿公。
晏玄没去管阿公到底是不是回屋睡觉了, 他走到卓宜的房门前, 轻轻将门推开。
房间内没有开灯, 从堂屋透进来的光,能看到床上凸起,像是睡着一个人。
晏玄没有犹豫, 打开了灯的开关, 在灯光亮起的瞬间,床上的人也醒了过来。
躺在床上的人,并没有在灯光亮起的第一时间,拿胳膊挡住眼前的光。他迷迷糊糊转身, 看到门口站着的晏玄时,明显一愣, 随后疑惑道:“晏太师叔祖,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门口干什么?”
晏玄没管他, 而是径直走到房间内, 绕着床边走了一圈。他的目光四处打量, 最后落在了躺在床上的卓宜身上。
“你的符箓呢?”
卓宜又是一愣, 然后坐起身,将枕头掀开,指了指枕头下边, “都在这呢。”
枕头底下整齐地放着一叠符箓,正是卓宜的心头宝。而与符箓一起的, 还有一把七星剑,是卓宜在阵法比试的时候使用的那把。
卓宜见晏玄看完,又将枕头放了回去,还不放心地拍了拍,最后挠了挠额头有点羞赧道:“我怕丢,都枕着睡觉的。”
“晏太师叔祖,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
晏玄定定地看着卓宜三秒,问道:“明天早上还来得及吗?”
卓宜脸上明显一僵,随后笑着打哈哈,“哪会有什么来不及呢?”
晏玄目光低垂,落到卓宜盖着被子的腿上,“你的腿就算是到明天早上,应该也来不及长出来吧。”
晏玄话刚落,床上的“卓宜”就知道自己被识破了。
他在晏玄有所动作的同时,快速往旁边一滚,躲开了晏玄的第一次攻击。由于他翻滚的动作,被子已经被全数掀开,露出他没有下半身的身体。
他的腰部以下,竟然像是被切断一般,整个都是空的。
顶着卓宜的脸,下半身却不知所踪。这场景既诡异,又惊悚。
晏玄却毫无所动,他冷冷道:“卓宜呢?”
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嬉笑两声,不再伪装卓宜的声音,而是用原本尖细的嗓音说道:“你自己去找呗。当然啦,首先你得有本事,走出我的幻境。”
晏玄见状也不打算再废口舌,这怪物不是厉鬼,驱鬼的符对他的作用微乎其微。而晏玄的拳头每次快要打到他的时候,他突然又散成了一团黑雾,有色却无形。
晏玄的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三击不成,晏玄就停下了攻击。
这是对方的幻境,对方可以来去自由,甚至可以从这处瞬移到另一处。
对方见晏玄不再攻击,颇为得意道:“嘻嘻,无知小儿,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有我在,今天你是出不去的。”
所谓幻境,大部分是将人困在其中,使里面的人,发现不了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而一旦让里面的人发现了违和,幻境自然就破除了。
比如晏玄刚刚遇到的那个,当晏玄问出“你到底是什么”的时候,虚假的“卓宜”顿时就碎裂开来,幻境就此解除。
但现在,即使假卓宜已经化成了一团黑雾,这个幻境仍旧没有丝毫崩裂的迹象。
晏玄略一思忖,说道:“古语有云‘蜃吐气造蜃景,可乱人心智’,莫非你就是早就消失的蜃怪?”
黑雾中显露出一张人脸,声音满是惊讶,“没想到你知道得还挺多。”随后他又颇为自得,“你说对了,我就是蜃怪。”
见对方承认,晏玄勾了下唇:“蜃怪是妖,即使修炼再多年,妖气也只会越来越强盛,并不会就此消失。请问你这只蜃怪为什么一丝妖气也无?”
蜃怪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看到妖气,一时有些语塞,“我,我……”
“蜃怪消失已经近千年,最后一只蜃怪应该已于千年前被人制成了法器,那这只法器没有妖气也是正常的。”
蜃怪目瞪口呆地看着晏玄,就见晏玄看他一眼,接着说道:“所以你不是蜃怪。只是蜃怪做成的法器,所修炼出的一抹灵智。”
“你,你……”蜃怪没想到自己以为永远不会被人猜出来的秘密,居然被这个漂亮男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它急得还想再说,却突然变成了一只贝壳跌落在地。幻境也随着它变为本体,跟着解除了。
晏玄捞起地上的贝壳,“将幻境之眼,绑在自己的秘密上,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笨。”
晏玄观察了一下这只贝壳,果然是千年前自己用蜃怪做成的法器。没想到这只法器,在灵气枯竭的现在,还能修炼出一抹灵智,虽然不大聪明,但也算是个奇迹。
只是,历经千年,这只蜃贝是怎么到了山水村的?
以及山水村用这个东西对付自己,是偶然还是……?
晏玄重新看向卓宜的床铺。
符箓和和法器,被卓宜一并放在了最顺手的枕头底下,应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但是即使是如此近的距离,卓宜在消失之前,也没有使用过这些东西。
而晏玄刚刚进房间的时候,也打量过,房间内没有丝毫斗法,或是挣扎过的痕迹。
在准备了符箓和法器的前提下,卓宜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晏玄看了一眼蜃贝,莫非也是中了幻境?
但是一只蜃贝一次只能制造一个幻境,那卓宜应该跟它没有什么关系。
在此处停顿几秒后,晏玄转身出了房间。
屋内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然而在晏玄推开大门的瞬间,之前那种隐隐约约的经文吟唱声再次从远处传来。
晏玄往村子东南角看去,按照上一次的记忆,那个方向应该就是灵官殿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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