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开霁从未在冯浩然面前如此艰难启齿过,他扶着自己的额头, “你都看见什么了?”
冯浩然放下手, 砸吧了两下嘴,给了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人不像人, 鬼不像鬼。”
言开霁走到他面前, 一本正经地说:“我来确认一下, 他在咱们眼前消失了对吧。”
冯浩然点点头。
言开霁继续心平气和地问:“在这之前呢?你看见了吗?”
冯浩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言开霁笑容和煦地说:“他亲我了对吧?”
冯浩然猛烈地点点头。
言开霁在刷脸机上重重一拍,目眦欲裂,“那他为什么就直接走了呢?他不应该给我个说法吗?”
“哇——”冯浩然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原来你介意的,是他没有说要对你负责啊?”
校门口强光刺目,映着光下,言开霁的嘴唇似乎更饱满了几分,就连比他还没文化的冯浩然也想到了一个词——鲜艳欲滴。
这张嘴一张一合,漂亮的面孔露出匪气,“你不出去了是吧?你不出去我自己出去。”
言开霁推开嬉皮笑脸的冯浩然,指纹解锁按开手机,只见紫色的出校码闪了一闪,他毫不犹豫地对着那台机器扣了下去。
左右两台刷码机器,冯浩然立刻挨着他刷下了码,就在二人的码一起扣上的那一刻,面前的白雾陡然化作一片白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巨大的黄色\'M\',学生们来来往往过马路,身后的小姑娘扒拉着他,“不好意思能让一下吗?”
这是沧海大学小南门口,后面是一排不锈钢栅栏,对面是一个金黄的M记,左边是一家牛肉汤,右边是一个小吃街入口。
三五成群的学生在嘻嘻哈哈过马路,路口是一个蹦蹦跶跶的雪王,围观群众在照相,喧嚣的音乐震耳欲聋——
“你爱我~我爱你~”
天色湛蓝如洗,背后是他们看了一千多个日夜的学校,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们才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出来了。
祖国的花朵终于回到了唯物主义社会的怀抱,熟悉的烤冷面香气传进鼻子,周围的一切都无可置疑地表明,这的的确确就是他们最熟悉的那个地方。
言开霁拽了一把旁边人的袖子,在对方木楞地“啊?”时,狠狠在人胳膊上掐了一把。
冯浩然嗷一嗓子跳起来 ,“你他妈掐我干什么?”
“确定一下,没在做梦。”言开霁收回手,关切地问:“疼吗?”
冯浩然说:“他妈的,疼死了,快给老顾打电话!”
言开霁已经掏出手机,微信消息一条又一条弹出来,他不断划过一堆“AAA调酒王哥有打折”“BBB酒吧加微信1号姐张晴”“BBB酒吧加微信2号姐刘婷”“CCC水果捞□□”,冯浩然在旁边阴阳怪气,“哟,我们言大校花人缘真好。”
微信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言开霁直接点开通讯录,准确锁定“顾游”二字,拨了出去。
免提打开,把手机凑到俩人中间,于是他和冯浩然一起听到了里面清灵悦耳的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哦豁!
冯浩然立刻拿起手机,摆弄几下点开了自己存的顾游电话。
一模一样的空号。
两人再拨微信,双双喜提“对方无应答”。
言开霁想了想,说:“你给真真打一个。”
冯浩然扭捏了半天,最后瘪着嘴,用完全不想让人听清的语调说:“……真真之前把我拉黑了。”
但“AAA调酒王哥有打折”“BBB酒吧加微信1号姐张晴”“BBB酒吧加微信2号姐刘婷”“CCC水果捞□□”都能发来消息,说明他们现在已经能够使用通讯设备。
言开霁回过头,望着人流如织的小南门口,“敢进去吗?”
冯浩然说:“不是很敢。”
“那就通知你一下,现在跟我进去。”言开霁手指细长,从门一路划向遥远的寝室楼。
从这里可以望见520寝室的阳台,他的手指最终定格在了那里。
“你猜,咱们现在回寝室,能不能找到他?”
冯浩然沉吟片刻,“那你猜猜,咱进去还能出得来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于是他们决定先看一眼钉钉,看看能不能有出校码。
“真奇怪了。”言开霁一边往上划过微信,一边纳闷,“这几个备注酒吧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什么时候加的?”
钉钉页面,熟悉的“学生进出校申请”躺在出校码底下,进出校申请方式变成了两种:
备案方式(我要到西城市区或从西城市内返校)
审批方式(我要出西城市或从西城市外返校)
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但言开霁的脑子在回溯的那一刻,猛然想起了一点不一样。
他迅速退回出校码页面,在他此生照过最难看的一寸照旁边,安静地躺着他的姓名班级学院和学号,上面是黑体加粗的年月日时分,后面的秒数正在不断变化。
“今年是哪年?”
他直接把手机怼到了冯浩然脸上。
冯浩然先是像个傻子一样杵在原地,再是高昂地鹅叫起来,言开霁顺手拉过旁边一个小姑娘:“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今年是哪年?”
小姑娘正跟朋友手挽手,兴致勃勃地说某明星有了新孩子,闻言看精神病一样警惕抬起头,在看到他脸的时候嘴张了张,然后咳一声,夹着嗓子报出了一个数字。
“谢谢。”言开霁笑容满面地说。
“咱们好像回到一年前了。”他接着回过头,认真地拍了拍冯浩然的肩膀。
小姑娘脚下生风,立马拉着她朋友走远了。
她嗓门大,走到红绿灯处,言开霁还能听见她叹气的声音,“真好看呐,可惜了。”
可惜就可惜吧,言开霁抓起冯浩然的手,“赶紧回寝室看一眼,我现在在担心一件事……”
冯浩然快哭了,“又他妈有什么事?”
“科幻电影看过没有,如果咱们凭空穿越过来,这个时空该不会有两个咱俩吧。”
冯浩然腿跟刚长出来的一样,才磕磕绊绊走了两步,听到这话没站稳,一脚绊上马路牙子,“咣当”一声坐在地上,“你他妈别吓我!”
回去的路上一帆风顺,顺得好像先前的破事都不存在过,唯独冯浩然强烈怀疑他的屁股磕肿了,走道一瘸一拐,言开霁为此笑了十分钟,直到走到寝室楼下,每一个遇见的熟人都在问:“你怎么瘸成这样?他怎么笑成这样?”
“有病!”冯浩然愤愤道。
直到他们熟悉的门牌号前,言开霁拿钥匙转开门,眼前一缕清风吹过,520寝室空无一人。
言开霁到自己的座位晃了一圈,电脑不在,平板不在,背包也不在。
一切他在出校前带在身边的东西,这里都没有第二份。
“这里应该不会有第二份咱俩了,不然怎么解释,连咱的电脑都直接替换了?”
他“啧”了一声,“这怎么上个大学还满三年减一年呢?”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冯浩然喃喃自语。
“是啊,这简直太可怕了。”言开霁将头发别到耳后,“一个我就足以迷倒学校万千女生,两个我的话,岂不是要乱套了吗?”
冯浩然:“……有病!”
但唯独有一样不同,顾游的位置是空的。
他的桌子干干净净,和这间男生寝室的风格大相径庭。
“我觉得,想知道现在的情况,咱们可以考虑问一个人。”言开霁抬起眼,从冯浩然皱起的眉头中,知道他和自己有了同一个人选。
——“何初谦。”
何初谦被他们从床上拉下来的时候,整张脸都写着不耐烦,“大白天的干什么……”
他觉得今天这两个人很奇怪,但他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硬要说的话,似乎是他们看他的眼神不像平时那么轻松自然。
言开霁双手环肩,身子微微后倾,靠在走廊栅栏上,唇角挑了一下,“今天看见顾游了吗?”
“顾游?”何初谦拧着眉毛,“他这学期不是休学了吗?还是你告诉我的呢!回来了?”
就在他话音掷地之际,回忆化作无数蚕丝涌入言开霁的脑海,从久远的梦境中扑了出来,却很快团成块块雾气,遮住了无数事情的后续。
何初谦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人,言开霁忽然朝他笑了一下,这个笑浓烈又明艳,却让他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不适感,只听到对方声音如恶魔低语,在他耳边悠然响起——
“谦子,女朋友说的话记得分辨是非。住一块也别养狗了,不想要了就带回学校,别挖人家眼睛,别扔洗衣机,也别从楼上扔下去,不然——你会很后悔的。”
言开霁伸出手,摸了摸他还健在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谁能不爱海底捞
银泰城海底捞29号台, 小桌。
言开霁风卷残云连干三碗牛肉粒番茄汤,终于将碗往桌上一拍:“爽!”
冯浩然飞速下完一盘肥羊,喊服务员:“哥, 再来杯酸梅汁!”
等待酸梅汁上来的空隙, 他又急忙捞了两片毛肚,边吃边说:“我现在糊涂了, 为什么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画面,我模模糊糊记得, 老顾好像确实休学了一个学期?”
言开霁先是一本正经地反驳了他的第一句话:“你什么时候不糊涂?”
“经过缜密的推断, 我推出了两种可能。”言开霁又捞起一根蟹棒,在酱料碗里滚了滚,“想死他家蟹棒了。第一种,老顾在这个平行世界确实休学了,咱俩继承了这个世界咱俩的记忆。”
冯浩然从蟹棒中反应过来, 立刻摆摆手, “能不能别搞怪力乱神了, 我是唯物主义, 那第二种呢?”
言开霁诚恳道:“第二种, 没有什么平行世界,咱就是大学上满三年减一年, 单纯重生回来了,只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 咱俩失忆了, 忘了一部分事。”
冯浩然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起来,他神态痛苦地吃下一片肥羊卷, “二选一的话, 还是第二种吧。”
“你怎么了?又想起来什么了?”
冯浩然的表情更痛苦了, “我吃着花椒了,还他妈咬碎了。”
言开霁放肆嘲笑了他一番,笑完抖着手给他盛了碗番茄汤过去,顺便近距离欣赏了一番他的表情。
就在他满意地理了下围裙,准备坐下去的时候,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门口离他们的座位不算近,但在言开霁放肆大笑的时候,那个身影似乎在那里停了一下,让他真真切切看见了那个侧脸。
和言开霁熟悉的,一直见到状态并不太一样,那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身影修长利落,看着绝不像个大学生,高低也是个准备赴宴的公子哥。
也只是停顿了一秒的功夫,他已经消失在了门口,言开霁手上的勺子“啪”一声落在碗里,他几乎是以此生最快的速度站起来,推开桌子就往外跑去。
他隐约听见冯浩然在后面喊了他一声什么,但他根本没时间去管,他一路狂奔到门口,前后左右路人重重,几个排队等位的高中生抬头惊诧地看着他。
他直冲到栏杆旁边,扒着木头杆子,大喊了一声:“谢潮生!”
高中生们在他身后兴奋地交头接耳,“好像拍电视剧呢?这是小明星吗?”“肯定不火,没见过啊!”“声还挺好听,选秀唱歌的吗?”“要不去要个签名吧,我看这脸像能火的……”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言开霁前后都没能寻找到那道身影,忽然眼睛一瞟,就看见“谢潮生”出现在了下一层的拐角处。
他立马想要再喊,然而他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的举动,成功吸引了海底捞的服务员,面带笑容的姨不容反抗地拉住了他的衣服,“小伙子,小心一点,这个栏杆不是很结实。”
言开霁慌忙下来,再低头看的时候,谢潮生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了。
他眉宇间出现了一丝倦色,正要进屋,穿着校服的男生递过来一个小本子,旁边几个女生期盼地看着他,“你好,打扰一下,能帮我们签个名吗?”
真是人生如戏。
言开霁略一思索,在本上签了个“谢潮生”。
这仨字真难写,谢潮生刚学写字的时候一定很恨自己的名字。
当言开霁再次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冯浩然正往面前的自制寿喜锅里下肥牛,他筷子在番茄锅里捞了一圈,只捞上来一丝短小精悍的毛肚。
他不得不问对面的人:“番茄锅里怎么只有番茄了呢?”
“其实番茄也没有很多了。”冯浩然把空盘递给路过的服务员,顺便让他再加点汤,“肥牛让你多吃点好了,要不再给你来盘肥羊?”
言开霁木着脸,“再给我来盘蟹棒。”
冯浩然端详着他的脸,体贴地为他夹了一片肥牛,“我猜你想吃的不是蟹棒,你只是想把谢那个谁吃干抹净。”
言开霁夹着片毛肚,自力更生涮起来,“道理我都懂,但你为什么要给我夹还红着的肥牛?”
疑似谢潮生的人影狠狠打乱了海底捞的进度,言开霁和冯浩然简单说了这事,冯浩然说:“照你的说法,他真的出现在了这里,那应该是个活人啊?”
但他不光能外面抓回学生,还直接变碎成银光飞走了,这都是他们亲眼目睹的事实,至少他在学校里的身份,肯定不是像他们这样的倒霉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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