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倬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用筷子挑了两下,实在是做不到把这样……流光溢彩的东西送进嘴里——虽然用这个词来形容一碗面有些诡异,但的确贴合事实。
不过云汉难得给他做长寿面, 不得不说居然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感动, 又实在不忍心拒绝。
云汉还想要竭力推销一下自己的厨艺, 便听靳倬忽地开口问:“你不是说高子靖想和咱们合作, 该布置的东西都让他去安排了?现下安排的如何?”
云汉闻言表情忽地有几分僵硬, 眸光闪了闪, 答道:“他……他昨天跟我说来着, 应该是没问题了。到……到断刀大会那一天,咱们直接行动就行。”
靳倬将他的神情全部看在眼里:“哥,你不会后悔了,不想偷雁翎了吧?”
“你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云汉下意识便反驳:“咱们都谋划准备了这么久,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收手!”
然而话说出口,云汉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这几日内心深处,好像真的开始抵触盗取雁翎这件事。
那天他对子书延说,自己不曾做过一件有违侠义之事。可如今……
偷雁翎,算不算是违背了侠义?他以后还能信誓旦旦地说那句话吗?
思及此,云汉看向靳倬,眼神之中透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便听靳倬道:“哥,你给我一个准话,让我安心,行不行?这几天……我看到子书延对你很好,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像你同我说的那样。”
这一点云汉无话可说。
那天夜里,在他最恐惧的时候子书延突然出现,全然不与他计较先前的事情,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
这样的情况下,云汉很难不动心。
“哥!难道你忘了他之前做过什么事情了吗?”见云汉不说话,靳倬有些急了:“他过了本来应该属于你的人生,而且现在也丝毫没有要把这个身份还给你的意思,不是吗?”
“现在他对你好,可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呢?他还会这样吗?”
“你不是说,那个采花贼不是义父吗?若真如此,很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义父的阴谋,他说不定现在躲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你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不得到雁翎,难不成你当真打算在他的阴影之下活一辈子?”
叩叩叩的敲门声打断了靳倬,话题在这里戛然而止。
云汉起身开门,见来的是盟主的随从:“云公子好,我们盟主前来找您,请您前往前厅小叙。”
自从发生了失踪一事后,子书延何万旌一致认为住客栈不安全,于是两人非常难得地达成共识,合资买下了这处小院。至于为什么两个人明明都有钱却还要合资,是因为这是送给云汉的东西,你出十万两,我就想出二十万两,反正不能被比下去。
最后为了避免二人在这样没有意义的恶性竞争里败光家底,只能由云汉出手调停,让他们一人出一半,公平公正,这才非常和平地将这处小院买了下来。
听随从这么说,云汉下意识便觉得盟主一定是来看靳倬的:“盟主是来找靳倬的吗?那我们……”
“公子误会了。”谁料随从否认道:“盟主只说让我请小公子你。靳公子想必伤还没好,盟主方才说靳公子在房中修养即可,不必挪动,稍后盟主会亲自来探望您。”
“找我?”云汉有些莫名其妙,却应道:“我待会儿就去,你先回去回禀你们盟主。”
“盟主找你干什么?”一关上门,靳倬便忍不住询问。
云汉挑了挑眉:“他不都说了待会儿亲自来看你?你口气这么酸干什么?”
“谁他娘的酸了!”一个枕头飞过来砸在了云汉脸上:“赶紧给我往外滚!”
云汉笑着出了门,贴心地把枕头砸回了靳倬脸上。
关于靳倬何盟主之间的关系,云汉虽然有些猜测,但眼下看来靳倬并没有要当真发展点什么的意思,也不打算和他说什么,他便也只能暂时憋着不提,往前厅走去。
原以为这院子是万旌和子书延精挑细选过的,必然安全,谁料走过一处回廊时云汉还是遭到了歹人袭击,被一个高大的人影从身后牢牢抱在怀中,动弹不得。
最近发生过的危险事件太多,云汉被激起了条件反射,差点叫出声来,而后便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打劫,劫色。”
若放在一个月前,打死他也想不到听到万旌开口说话,还是说这么一听就很危险的话,云汉居然不觉得可怕,反而还松了一口气:“放开我,不然我报官,让官府阉了你这淫贼!”
万旌垂下头去,鼻尖紧贴着云汉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嗅着令他朝思暮想的味道,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彻底安下心来。
虽然一早便知道云汉已经安全,但这段时间子书延将人看得太紧,万旌始终找不到机会靠近云汉三步之内。若放在以前只要他想,必然会使出一些强制性的手段,但现在不行。
虽然云汉不说,性子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从他的眼神也看得出来,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像是心中有什么大石头始终不能落下。
万旌自诩是个混蛋,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却也对云汉无计可施,不敢在这种时候轻举妄动。
若不是今日子书延有事外出,他或许依旧找不到机会单独接近云汉。
万旌缓缓闭上了眼睛:“那我能不能向官府申请,让你亲自操刀动手?要是让你来,我肯定积极配合。”
云汉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被雷得不轻:“你你你放开我!别闹了,盟主在前厅等着我呢!”
“不用担心。”万旌松开手,深深看了云汉一眼:“盟主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即可,有我呢。”
他这么一说,云汉忽地有些慌:“盟主找我什么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万旌拉起云汉的手:“走,我陪你一起。”
盟主早已经候在前厅。
彼此间一阵寒暄后,便听盟主道:“那个采花贼已经全部招认,先前在城中作乱之人就是他,和云少侠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因为有些私仇,有意陷害罢了。大家都亲眼看到你降伏了采花贼,如今各大门派对你已经不再如同先前一般人人喊打,那夜被你救下的女孩还想亲自登门感谢。”
到这里为止发展还算正面,但是事情肯定不可能这么一帆风顺。云汉问:“是不是还有但是?”
果然就听到盟主说:“但是你当时所展现出来的武功,让许多人觉得……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所以想要来让我问清楚,不知少侠师从何门,学的是什么路数?”
简单来讲就是,那些江湖人们见到有人能够有如此卓绝的轻功,而且还掌握了能够只凭一掌就让敌人动弹不能,内力全部被吸光,而且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只能成为一个武功全失的废人的场面之后,不由感到后怕。
江湖上不乏武功卓绝之人,但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得罪他们大家都能相安无事,就算得罪了,被打一顿,顶多也就是回去养上十天半个月的伤的事。
可是云汉不同。武功全失,意味着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部白费,意味着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叱诧风云的可能,意味着失去了过往所拥有的一切。
所以他们害怕了,必须弄清楚云汉到底对他们有没有威胁才能放心。
云汉看向院中那些身形魁梧的护卫,瞬间明白了盟主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抿唇没有说话。
万旌对云汉使了个颜色,见云汉没有反应,便轻笑一声:“云儿,你昨日不是还同我说多亏了你那日在路边捡到不知谁落下的秘籍,跟着随便学了两招,不然那日情况你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么?你还说那秘籍你不过翻了两页便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将这些告诉盟主不就行了?”
盟主却皱起眉头,不依不饶:“这些事情想必云少侠知道的要比万谷主清楚,还是云少侠亲口告诉我吧。”
万旌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云汉:“既然如此,云儿你自己说吧。你也是,随便捡个秘籍就敢跟着学,幸亏只看了两页,也就能奏效那一次,不然被秘籍主人发现可要说你偷师了。”
盟主却有些不依不饶:“什么样的秘籍能这般厉害,只学一点就能发挥如此大的作用?有件事需要告诉诸位一声,那采花贼昨夜在狱中暴毙了。仵作查验过,发现他身上密密麻麻遍布淤青,很有可能与你那日所施展的武功有关。我身为武林盟主,必须查清楚这件事。”
眼见他言语已经犀利起来,万旌便也不再同他打太极,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盟主这个时候想起来自己是盟主了,先前请我和子书延帮忙的时候,怎么没有这般义正言辞?”
盟主面色一白,却依旧强硬道:“二者不可相提并论!若他当真学了什么不该学的东西,将来为祸武林……”
“盟主这些日子也算是与云儿相熟,便该知道他不是那种会搅弄风云的人。”万旌拦在云汉面前,直接出言威胁:“子书延已经去处理那个采花贼了,只要盟主不说,这个消息便只有我们在场的这几个人知道。如果盟主还想继续得到玄天谷和苍云帮的帮助,我想您应该知道应该如何做。”
谁料盟主却也不愿示弱:“既然你如此逼迫,那我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西南魔教前任教主累累罪行众所周知,他所学习的,便是吸取他人内力为自己所用的噬魂邪功!”
说完,他看向云汉:“那个采花贼的死状,与被施展过噬魂邪功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
第50章 第50朵花
盟主并不是一个死板的人, 从先前和他打交道的经历便可以知道,有些事情他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一开始万旌才会那么放心地陪着云汉来了前厅。
他早知道盟主今天来找云汉是为了什么样的事情, 但他以为这不过是走个过场, 随便应付两句, 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毕竟盟主的位置摆在这里, 有些事情他是不得不管的。
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更没想到居然会将魔教牵扯进来。
然而即便事态的发展出乎预料之外,万旌也依旧只是微微怔愣了一瞬,便调整好了状态。
他并不知道云汉究竟师从何门,又或许他知道,但他不在意这种事情, 只是执拗地拦在云汉面前, 像是甚至都不想让盟主看到云汉。
“据我所知, 知道那个采花贼如今状况的之后盟主与官府的人,且这个消息并未放出去。如今城中各大门派所知道的,也只是那夜他们亲眼看到的东西罢了。盟主,您没必要这样吧?”
盟主却不容置疑地看着万旌:“他们没有看到, 不是我可以就此隐瞒的理由。和西南魔教扯上了关系,那就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应付过去的事情。魔教当年怎样行事,这才过去了多久, 万谷主便要忘了吗?”
万旌唇角勾起, 桃花眼里却不含一丝笑意, 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却被云汉拦住。
早料到了自己的身份或许会暴露, 却没想到暴露得这么快。
魔教教主的身份于他而言的确是枷锁, 是他一直想要挣脱的东西, 但是他依旧不能否认,自己的确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不想让万旌为了自己而和盟主撕破脸,他不想欠别人人情。
于是,他走到了盟主对面:“所以您怀疑我是魔教中人?您今日来这里,是希望我给您一个明确的答案,还是根本没有打算问我,想要直接把我抓走?”
盟主面色稍缓,回答却很有些含糊:“少侠不必说得这么难听,并非是要将你抓走,只是想带你回去调查清楚。”
“然后将采花贼的死因公之于众,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万旌冷硬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云汉重新拉回了自己身后:“想都别想!”
“这件事不是你一己之力可以拦住的!”盟主道:“你以为我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吗?这些时日,我与云少侠也算相熟,若非事关重大,我也不愿走到这一步!可如今整个云城的人都关注着这个采花贼,不将真相说出,如何能给这些人一个交代!”
万旌敛了笑意,少见地露出严肃的神情:“那我若是不愿意放人呢?”
盟主在旁人面前素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形象,几乎让人忘了,当年他能以并算不上武林名门子弟的身份当上盟主,并非全无威严。
见万旌如此态度,盟主周身的气质都仿佛发生了什么微妙的改变,让人有些喘不过气:“若玄天谷硬要插手此事,那请恕我在此行盟主令!”
此言一出,万旌的脸色瞬间变了。
玄天谷早年手脚并不干净,虽然不曾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但也绝对算不上光明磊落,风评也算不上多好。历经三代人的共同努力,才终于将门派洗白,并靠着门派的实力跻身四大门派之位。
可一旦行盟主令,那他们三代人的努力便要全部付之东流。这话一出,便是要强行将人带走了。
盟主今日带来的护卫也并非等闲之辈,听到盟主令三字,即便盟主尚未下令,也已经行动起来,将云汉与万旌二人团团围住。
万旌看着周围一圈的护卫,脸色阴沉着,正待要说什么,便听闻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院中传了进来:“那若是碎影宫也想要插手此事呢?”
听到这个声音,厅堂中三个人同时愣住了。
便见屋外,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逆着阳光来到了屋中,赫然竟是向来不愿意插手旁人恩怨,最怕惹上麻烦的吴立轩。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让路,可吴大侠的身量与气度仿佛天生带着压迫感,走到他们身边,用那双冷硬的眸盯下来,不由自主便让人想要退缩。
护卫撑了片刻,实在有些撑不住,加上盟主其实也并未给出明确指令,便只能让路,由着吴立轩越过护卫们的包围圈走到了云汉身边。
现场气氛凝固得可怕,吴立轩人高马大,他一进来,整个大厅的屋顶都仿佛低矮了几分。
所有人都屏息凝视地看着吴立轩,便见吴立轩径直走到云汉身边,而后道:“你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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