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括摩擦的声音响起,随后一张质地坚硬的铁网便将天井密不透风地扣了起来,并堵住了前往屋顶的所有通道——那弟子扣动的并非是暗器机关,而是打开了天井上方以及每一个房间的窗户上的蛇骨网,确保藏书阁如今只有正门可以供人通行,如此一来即便贼人偷拿了什么东西,也绝无机会从此处逃脱。而后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云汉对手,慌忙便朝着楼下逃去寻找帮手。
云汉倒也不追,找到存放秘籍的房间,用钥匙打开之后进入了内间。屋子里白烟要淡许多,倒是让人视野清晰。云汉掌握了机关排布图,轻功又是极佳,身形轻盈如风,踏雪无痕,轻而易举便越过重重机关,拿到了重重保护之下的秘籍。
正此时,外面传来四声尖利鸟鸣。云汉知道,救火的援兵到了。
方才那弟子逃走之后必然很快会告诉其他人顶层进了贼,而援兵来藏书阁之后,很快也会发现其实藏书阁根本就没有着火,浓烟只是靳倬从四处窗口扔进去的流烟弹罢了。毕竟放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若非事先在藏书阁四下泼上火油,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之内让藏书阁当真烧起来,倒不如直接用流烟弹来得方便。
云汉于是片刻也不耽搁,将秘籍塞入怀中,一步不敢踏错地顺着方才进来的路线出了门,重新挂锁后三两下将脸抹干净,而后坦坦荡荡沿着楼下走去。
天井被封就被封,反正他一开始也没打算从那里往出跑。一楼又不是真的着了火,即便是从下头往外走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来到楼下时,底下聚集了许多人,咳嗽声大喊声响成一片,场面一时混乱。藏书阁一层的面积不小,看这样子是还没有找到火源,自然也就没有发现一切都是因为流烟弹造成。
云汉便也做出一副焦急救火的模样,一会儿指挥这个弟子将水桶往那边搬,一会儿又颐指气使地吩咐那个弟子去检查南边的几个房间,倒也是够忙。一楼的浓烟比上面更甚,一时之间谁也瞧不清彼此的脸,更不要提认出云汉来。
正忙乱,便听一人焦急地边咳嗽边对旁边人道:“师兄,可找到你了!咳咳……五楼……五楼进了个贼!那里放的可都是咳咳重要典籍!我已经打开了蛇骨网,想来那贼人必然只能从正门逃脱,您快将正门封住!”
隐隐可听到被称作大师兄的人答道:“不能封!还有许多弟子身在藏书阁中,如今藏书阁走水,封了门,岂不是封住了大家的活路?”
云汉连忙凑过去道:“师兄放心,我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门口这边,不曾见过有不是咱们书院弟子的人出去,我继续盯着,绝对不会让那贼人有机会逃脱!”
师兄诧异地向云汉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陌生的声音到底是哪位师弟,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来,浓烟中也只能看清云汉的轮廓。不过眼下形势危机,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他便吩咐道:“好,那这件事便交由你去做。一定要守住了大门,除了书院弟子,一个旁的人都不能放出去!”
“师兄放心去忙吧,交给我绝对没问题!”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领了个任务,云汉还当真搬了板凳打算坐在正门前盯着。
可刚搬起板凳,便听藏书阁中有人喊:“你们快来看这个!这是流烟弹!根本就没有走水!”
而后又是一阵混乱嘈杂的脚步声与议论声,看样子是不能多留了。
云汉于是放下板凳,拍了拍身上的灰,悠哉地晃着长腿隐入黑暗,来到了先前与靳倬约定好的碰头地点。
天边晨光熹微,三两声鸡鸣带来了黎明,昨夜的武林书院却是一夜未眠。
等到太阳高悬当空,云汉和靳倬已经换好衣服坦坦荡荡走在了街上。
“这就是那本秘籍啊,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看封面和其他秘籍也没什么分别。”云汉随手翻看着。
靳倬一巴掌将书拍在云汉胸口:“大庭广众之下,你先把东西收好!要看回去了不能看?”
“行行行知道了!”云汉将书揣起来:“话说先前那个客栈为什么不能回去了?先前不是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换地方?”
靳倬僵了一下,不过他惯常一张臭脸,根本也看不出什么区别,语气有些闷:“我身份被发现了,他们查到了我们之前住的那家客栈。不过我已经处理好了,换家客栈应该就没事了。”
这次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搞到钥匙和机关分布图,靳倬功不可没。他精通易容,这回正是靠着这本事外加云汉四下走动混到盟主身边,给盟主做了几个月侍卫,才能搞到这些东西。
靳倬虽然说话不好听,办事能力却从来不需要质疑,他既然说处理好了,那必然就是没事了。
然而走到新客栈门口,云汉却不由微微一愣。
靳倬:“怎么了?”
云汉:“一定要住这家吗?”
好死不死,靳倬选的新客栈偏就是昨天晚上他误闯的那一家,也就是那位祝公子和万谷主万旌下榻的那一家。
“最近来云城的武林门派多,附近客栈都被定完了,只有这家还有空房。怎么了吗?”
“那就这家吧。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晚到这儿来了一趟。”云汉倒是很无所谓,反正秘籍已经到手,他们在此再歇一天养足了精神就会回魔教去。这会儿工夫,万旌说不定还被绑着,腾不出身找他麻烦。
至于那个姓祝的小美人,就更不用担心了,半点武功都没有,想来也就是个来凑热闹的。
安顿好后,云汉将昨夜情形大致说了说,当然有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该省还是要省的,不然让靳倬知道了他差点被一个男人上,保准拿这事笑他三年。
靳倬听完,对他所说的这个瘦削美人很是在意:“你说他……姓祝?”
“昂。”云汉被他这么一提,思绪难免又飘到了子书延身上,若有所思:“他那双眼睛……看着有点眼熟。”
“如果是我想的那个人的话,咱们这几日最好还是小心些,他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云汉闻言,来了精神:“你知道他?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不知道,大家都只将他称作祝公子。先前似乎也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号人,好像就是最近才出现的,我也是待在盟主身边的时候听说的。传闻此人才情绝艳,虽然不会武功,但博古通今,盟主曾经三请此人出山做自己的幕僚,都被他拒绝了。这一次盟主再度借着断刀大会的名头邀请了他一番,他才肯来露个面。”
云汉很会捕捉重点:“当真不会武功啊?”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云汉尾巴一翘靳倬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肯定又在憋什么坏,忙提醒道:“他虽然不会武功,却精通医术,且很擅长用毒,还有传闻说此人心狠手辣,脾气古怪。总之,能让盟主三请而不出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
云汉显然没把这一句提醒听进去:“我想去会会这个人。”
靳倬白他一眼,很不耐烦:“你又想作什么死?昨夜分明是你误闯了人家的房间,他既然不追究那就让这件事过去就行了!干嘛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过不去?”
“咱们可是魔教中人!”云汉义正言辞地提醒靳倬二人的身份:“我堂堂魔教教主,和谁过不去还需要理由吗?再说了武林盟主可以有幕僚,我魔教教主怎么能没有?”
“你?”靳倬轻蔑地笑了两声,用眼睛斜他:“人家连盟主的邀请都不答应,会答应给你做幕僚?”
“他那是没掌握正确的方法!要是让我出马……”云汉眯起眼睛,惬意地靠在了贵妃榻上暗自思忖起来。
要真能将那小美人带回去……那这魔教教主当的确实舒坦。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
第5章 第5朵花
说大话归说大话,既然祝公子是武林盟主关注着的人,看起来又和万旌关系还不错,那自然是少招惹为妙。既然秘籍到手,二人也无意再继续在云城多留,打算第二日便动身回魔教。
谁料临行,却出了意外。
盟主竟亲自来了客栈之中寻找祝公子。
二人才一出门,靳倬抬眼刚看见盟主,便蹭一下又弹了回去,还顺带把云汉关在了门外,倒是让云汉颇觉稀奇。
武林盟主才进客栈,倒是没察觉二楼这点小插曲,也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二人,朝掌柜打过了招呼抬步便朝楼上走来。
云汉趴在栏杆上仔细端详了盟主一眼。先前虽远远瞧过几眼,但一直不曾细看,如今才发觉盟主身上竟也带着几分书生气,面容更是俊秀清雅,若忽略了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五大三粗的弟子,看着便不像武林中人,倒像哪家的富贵公子。
目光又落到盟主腰间挂着的那一串佛珠之上,云汉不由微微愣怔。
不多时,盟主便来到了二楼:“劳烦这位兄台,借过。”
云汉颇有几分吊儿郎当:“抱歉,挡路了。”
盟主抬眼看了云汉一眼,不知在想什么,却最终也只是温然一笑,便错身路过,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云汉推门回到房中:“怎么回事?”
“我怕他认出我来。”靳倬答道。
云汉闻言,挑了挑眉:“你潜伏在他身边的时候,不是易容了么?你的易容术还能被看出破绽?”
靳倬瞪他一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是武林盟主,惹了他,你我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了!咱们都要走了,能不见……就还是别见了。”
云汉眯了眯眼:“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却兀自走到墙边,以指力直接将那墙戳了个孔。
靳倬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武林盟主此番来找祝公子,八成是因为昨夜失窃之事,而祝公子下榻之处,可就在二人隔壁!
云汉却很是满不在乎,压低了声音:“听一听呗!听听他们是怎么夸咱俩昨夜完美的盗窃计划的!”
“你!”靳倬不想生事,奈何云汉已经将那墙戳了个眼儿,他便也只能由着他去。
透过那眼儿可看到隔壁房中景象,只见子书延今日着一身很便于行动的青色短衫,少了几分繁缛,显得精神不少。他本就身量颀长,被衬得愈发身姿挺拔。
盟主今日前来的确是为了昨夜之事,却更是为了再度请求子书延投身自己麾下。
“昨夜之事,恐和西南魔教有关。魔教之残暴,祝公子想必十分清楚,若继续放任他们下去,必将为祸武林。祝公子高义,想必不会不管。”盟主道。
子书延却神情淡淡:“盟主如何确定,定然与魔教有关?”
盟主噎了一下。他这么说不过是一个再度来请子书延的借口,不过却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是与不是,魔教都久留不得。”
“盟主说的不错,魔教确实留不得。”子书延淡淡啜了口茶,“但用不着在下,武林之中诸多名门正派,便能将其围剿,盟主实在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光临敝地。”
“祝公子……”
盟主话未说完便被子书延打断:“前任魔教教主手段阴毒,武功高强,他带领之下的魔教的确值得畏惧。不过如今么……”
原本听了前半句,脸上正要扬起得意笑容的云汉,再听到不过后那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后,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很想知道这人接下来打算如何评论自己。
便听子书延接着道:“上任魔教教主并未能成功培养出得力的继承人,死后教主之位便落入了他的养子手中。我知道武林中人畏惧他是因为他即位之初做下的几桩骇人听闻的大案,也是那几桩大案,让这位新任教主在诸位心目中留下了一个可怖的形象。”
他说完勾起唇角,冷笑一声:“可据我所知,那人身无长处,武功平平,若不是前任教主死的仓促,教主之位轮不到他。他之所以要在刚成为教主的时候就那般急切地做出这些事情,其实是因为他内心的恐惧。”
云汉眯起眼睛,如受到了挑衅的狼群,死死盯住了子书延。
子书延却依旧滔滔不绝:“他若当真坚不可摧,便不会,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他胆小,所以才需要给自己造势。那些骇人听闻的大案,甚至极有可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毕竟谁都不曾当真见过。究其根本,他其实是在害怕。”
“他害怕别人质疑他的能力,害怕被发现德不配位,也害怕我们会打上门去。试问这样一个教主带领下的魔教,何足挂齿?”
云汉的眼中燃起怒火,眼底只剩下了那个青衫人不屑一顾的神情,直到靳倬刻意压低的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云汉?云汉!你干什么!”
云汉回神,这才惊觉自己险些捏碎了桌沿。
靳倬看他一眼,将人拉到远处:“行了,祝公子这么说八成也只是个拒绝盟主的托辞。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趁他们说话,咱们赶紧走。”
云汉抬眸看向靳倬,眼神却变了:“这就走?几个没什么出息的小弟子守着的秘籍,偷到了手也算不得多了不起。这么着就走了,只会坐实了我们害怕心虚,日后这些名门正派讨伐起我们来更要肆无忌惮,你甘心就这么走了?”
“不然还要怎样?”靳倬警惕地看着云汉:“你可别惹事!”
“别忘了,盟主还有一把妖刀呢。”
妖刀雁翎。传闻这把刀每每出世,都能掀起江湖上腥风血雨。
“传闻只是传闻罢了。”靳倬很冷静:“我就不信一把刀而已,真就能有这么大威力!何况雁翎可不比这本秘籍,是存放在盟主府上的,守卫极其森严,没那么容易偷。”
他条分缕析列出诸多证据,云汉听他念经就烦,最后只能道:“好吧,听你的,不偷雁翎了,咱们回去。”
靳倬这才满意:“那咱们……”
话未说完,一串早已被磨得油光发亮的佛珠便被甩到了靳倬面前,将他接下来的所有话全都堵了回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晌,靳倬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你……这……你……从哪里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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