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祈现在看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的,他没注意到门槛,一下子被绊住脚。
幸好还有太监扶着,没让他真的磕破头,只是他的头发更加散乱,显得人凄惨无助。
几个累得半死的太监终于把人带到,他们一左一右放开苏云祈,弯着腰慢慢退下。
裴砚初抄起折子刚想发作,就看见那个不知死活的质子居然还敢背对着自己往外爬,甚至伸手要去抓太监的衣摆。
哭得弱弱的,像是要断气了一样。
“放肆!”
苏云祈浑身一抖,他慌忙转回身,一张脆弱的小脸上还沾着几根发丝。
很明显南锦国就没想过给他体面,及冠的年纪还披头散发,分明就是将他送来给人当玩物。
裴砚初瞳孔骤缩,他吼完这一声后就悔了。
彻彻底底,由内而外,发自肺腑的。
他倏地一下站起,一双眼死死地黏在地上憋着气不敢出声的苏云祈。
裴砚初想要说话,可他喊了两声,却发现自己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呼出的只有气音。
他盼了将近十年,日日夜夜念着苏云祈,如果说第二次见到丢丢他还有所怀疑,那他现在不会了,他根本不可能会把他认错。
裴砚初身上的帝王威仪全消,他撑起自己的身子,眼眶通红,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坏小鬼,现在才知道要回来找哥哥,该罚,要狠狠罚。
可惜重逢时的喜悦似乎只有他一人知晓,他刚蹲下身子想去抱人,却看见对方尖叫着往后磨蹭,露出十个鲜血淋漓的指尖,想去扒门逃跑。
“阿祈,阿祈?”
“你怎么了?看看哥哥啊,你想去哪?你不认识哥哥了吗?”
莫大的恐惧冲刷掉刚才骤升的激动,他无措地跪在地上,试图把苏云祈哄回来。
“别怕,别怕,跟哥哥说,谁欺负你了,哥哥马上给你报仇好不好?”
“到哥哥这来,乖宝,别躲哥哥。”
苏云祈的脚腕被人攥住,他根本爬不动。
他微微呛咳几声,随后软绵绵地蜷在地上,脸上因为高烧的红润早就因为惊吓惨白下去,叫人看不出情况。
裴砚初被手上的温度一烫,再也顾不得苏云祈的抗拒,强行把人搂在怀里,将额头贴在他的颈窝。
“来人,叫太医啊,快叫太医!”
原来阿祈病了,他的宝贝在生病。
他这样难受,自己刚刚还吼了他,难怪他不想理。
笨宝宝,下次生气就跟他说一声,用不着发火表示,他自己就会去死的。
苏云祈被那个凶凶的人抱着,他抖得厉害,对方却以为他冷,便将他抱到床上,又拿了许多绒毯慢慢裹着。
他一点都不好吃,少裹一点行不行?
他烧得忘乎所以,以为自己是盘菜,马上就要进了别人的肚子。
“太医呢?怎么这么慢?”
裴砚初不敢大声说话,他低声斥责完后,又开始小心翼翼哄苏云祈,
“阿祈不哭,哥哥知道你难受。”
他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见他并不像之前那样害怕自己,立马伸手环抱起人,犹豫着去拍他的背。
“宫钗呢?去库房里找一只最亮的来。”
裴砚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急忙吩咐人去拿。
等到内务府总管把东西呈上后,他勉强满意地捏起那支华丽的凤钗,试探性地在苏云祈眼前晃晃。
“阿祈喜欢吗?喜欢就哼一声,哥哥听着。”
苏云祈半眯着眼,他裹在毯子里的手蠢蠢欲动,挣扎着想去抓。
好多星星,一闪一闪的,真好看。
裴砚初心里一喜,想把凤钗塞进怀里人的掌心。
结果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对方还在渗血的指缝,连忙眼疾手快捏住他的指根,不让他抓握躲藏。
老太医在被抬走前争分夺秒写完自己的遗愿,他被颠得浑身骨头疼,最后晕头转向地被连人带箱送进殿。
“微臣参见皇上。”
“别废话,快给他治。”
太医听令颤颤巍巍地要去探脉,他看不清那床上的人是谁,但这颗心已经高高提起,不敢松懈万分。
第138章 道士
苏云祈很乖,因为他什么都怕,所以极其渴望自己的顺从能让别人轻易放过自己,从而少拿他取乐。
他发现自己抗拒不了裴砚初,便只能畏手畏脚地任由他宰割,然后在心里默默祈祷对方能赶紧玩够将他放走。
毯子被太医一层层剥开,苏云祈反倒没了安全感,他强忍着不往后躲的本能,被人捏着手腕把脉。
太医叹了好几口气,一下子就列出好多方子,有退烧的,养伤的,安神的,以及一大堆调养身子的。
裴砚初早就预料到苏云祈这次的情况不太好,他抱人的时候就感觉轻飘飘的,现在又听到他身体亏空严重,忍不住大发雷霆。
“去查,查南锦国到底都做了什么!”
苏云祈打了个激灵,他想用手捂住耳朵,奈何这人根本就没想过要将他松开。
“阿祈不怕,哥哥不是凶你,别哭好不好?”
裴砚初深吸两口气,一低头就看见小哭包眼泪泛滥,立马明白自己又吓着人了。
他的阿祈现在这么脆弱,声音大一点都容易受惊,是他的错,他太心急了,还得慢慢来。
太医拿出药箱里常备的膏药,随后一点一点抹在苏云祈的指尖,又用绢布细细扎好。
裴砚初还记得他以前怕疼,被药晕过去后都会小声抽泣,可现在的阿祈好安静,连手都没缩过一次。
“哥哥给阿祈吹吹。”
其实他也不是很疼,毕竟更疼的他都受过了,所以这点痛也算不上什么。
凶巴巴的男人把自己的手捧得很高,就像对待珍宝一样。
真奇怪,他和这个地方给自己的感觉一样奇怪。
可是,他吹得好认真啊……
脾气坏坏的,感觉很厉害,但是骂人又很凶。
可是,他长得好好看啊……
苏云祈错把潜意识里的心虚当作恐惧,他偷摸着打量裴砚初的脸,殊不知对方早已把这一切纳入眼中,心里窦生疑点。
外头负责煎药的太医端着碗进来,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将东西放到一旁待命的宫女手中,随后站到角落,等待皇帝的下一步指令。
裴砚初接过药碗,他自己尝过温度后才开始喂人。
苏云祈含着药不肯咽,他有点想吐,但始终顾忌着男人的想法,硬是在嘴里匀了一个来回。
结果这样变得更苦,他忍无可忍,把脸偏到裴砚初的怀里,试图将它顺着嘴角慢慢流掉。
裴砚初当然全部看在眼里,他心里无奈又好笑。
这个笨宝宝,怎么生病后看上去更傻了。
话也不讲,人也不认,只会瘪着嘴哭,做出来的事还一件比一件幼稚。
裴砚初强行把人拘住,他稍微用了点力气,拿着汤匙抵住苏云祈的舌根,不让他耍小聪明吐药。
苏云祈知道自己被看穿,便更不敢躲,他一口一口咽得很慢。
然后就是直着眼盯人,面无表情地流泪,堪比悬崖边上的瀑布,止都止不住。
裴砚初巴不得他闹情绪,咋咋呼呼的哄起来也快,可他这样干巴巴地表露委屈,反倒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阿祈不生气,都是哥哥的错。”
“阿祈好乖,是金麟国最乖的宝贝。”
苏云祈闻言直接四行眼泪飞射。
他明明是南锦国的,他才不是金麟国的。
他脑子里空空的,只记得母后走前要他乖乖听父皇的话,可他明明已经很听话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讨厌他?
裴砚初心力交瘁,从他见到阿祈后这人的眼泪就没停下来过,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一切交流。
他实在没办法,故技重施又叫人煎了碗安神汤,扶着人仔细喂下。
好在方子不相冲,没过多久苏云祈就垂着眼皮睡了下去,酡红的脸靠在裴砚初的肩上,疲倦地皱起眉毛。
殿内的人踮着脚尖离去,独留二人共处一室。
裴砚初等人彻底睡熟后,才把苏云祈的已经脏掉的衣衫一点点脱下。
他应该是在来之前就摔了好几下,腿上全是淤青,像砸在自己心里一样。
好瘦,都摸不到肉,一张脸也小小的,显得哭肿的眼睛越发大得离谱。
等从头到脚把苏云祈收拾干净后,他眼里的火越来越压不住,恨不得立刻掐住南锦国皇帝的脖子,逼问他到底做了什么孽。
裴砚初最后看了眼昏睡中的苏云祈,转头就想找人算账。
他要一点点查,但凡跟弄哭阿祈有关的,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皇上,宫外有侍卫传话,说是突然来了个道士,一直不肯走,吵着要见您。”
“拖出去……”
“什么?道士?”
裴砚初心里一惊,几年前他就让人在宫外广泛贴告示找人,他动用一切手段,到头来却死活找不到当年薛见霜提到的那个道士,可现在居然会有人主动找上门。
他急急忙忙叫宫女守住乾心殿,接着推开身边的太监,大跨步想亲自去见人。
裴砚初冥冥中有种感觉,好像一切谜团即将迎刃而解,从今往后,他将能把控住一切,再也不会措手不及。
“哎呦,刀子拿远点,别伤着老夫,小心皇上要了你的命。”
“老夫可没开玩笑,你信不信等会皇上还得亲自来接我。”
“嘿,你这什么眼神,瞧不起人啊,等着,老夫给你算一卦,看看你为什么年近三十还未娶妻。”
裴砚初很远就看见有个浑身打着补丁的老者在那大言不惭地调侃人。
他神神叨叨地绕着宫门侍卫转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结果没过多久原本还在隐忍不发的侍卫便恼得提刀而上,想要当场宰了他。
“住手!”
裴砚初大喝出声,所见之处立马跪了一片人,只剩下那个老者插着腰呦呵一声,乐颠颠地说道,
“哟,你看,他还真来了。”
“所以说老夫算得很准的,你要不要听听姻缘,五十两银子,老夫这就跟你娓娓道来。”
他居然还没放过那个小侍卫,蹲下身嬉皮笑脸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试图再加点砝码,好多拿点钱。
“朕给你,你要多少朕都可以给你,只先请你进宫帮个忙。”
裴砚初不管他想干什么,又或者是在卖弄什么套路。
他现在没办法,只能顺着他的话应和,满心迫切想把人赶紧带回宫给阿祈看病。
第139章 揣着
玄微抿唇不语,他看向神色恳切的裴砚初,漠不关心道,
“不行,如果是你的话,那就不止银子了。”
裴砚初青筋暴起,他抬手欲让侍卫强行把人抓进来,奈何对方一眼就将他看穿,大退步而去。
“唉,着什么急呢?”
“有没有听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不好好说话,那小皇子可就要危在旦夕咯。”
裴砚初拳头一紧,他彻底相信眼前这个道士不是在故弄玄虚,而是真有几分本事。
他肩膀微松,略带几分尊重,低声请求道,
“大师,那您说,您想要什么?”
玄微闻言嘻嘻一笑,又突然冷眉而对,
“在老夫行事之时,你必须跪在门外,老夫不出,你也不准起。”
周围的侍卫闻言立刻呵斥出声,天底下竟然会有人如此嚣张,还想命令皇帝跪下,简直是不知死活。
裴砚初抬手示意那群人闭嘴,他咬紧后槽牙,死死盯着玄微。
“可有几分把握?”
“嘿,又一个挑衅老夫的。”
“看你有多少诚心咯。”
玄微摇着扇子,慢慢踱步而入。
紫薇帝星又如何,胃口真大,居然还想把那位也给收了。
也不看看人家的命格有多贵,分了三世消磨都不太稳。
要不是自己知道他已经跪神好几年,不然才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裴砚初实在忍不了他这种不紧不慢的性子,他扯着笑请人上轿辇,然后用眼神示意抬轿的太监快点跑。
本以为这个顽劣的老头会被颠吐,却没想到对方反倒十分兴奋,呼喊着让人再快点,不够刺激。
裴砚初沉默,这是继苏云祈之后,第二个令他束手无策的人。
玄微没第一时间下轿,他撑着头斜眼看向下面的人,
“你就别进去了,哝,跪着吧。”
裴砚初呼吸一滞。
“总得让我看一会,一会就好,我放心不下。”
“哼。”
玄微没再说什么,初秋的风微藏些热意,他张扬地摇着那把破扇子,显得意味深长。
两人一前一后迈过门槛,他抬眼一看,床上空空荡荡,原本还在睡觉的人早已不翼而飞。
裴砚初神经高度紧绷,这下让他彻底崩坏理智,扑上去就是一顿无用的乱翻。
玄微无语地叹口气,转身去衣柜里找人。
疯子配傻子,真是绝配。
苏云祈在寝殿完全安静下来之后才敢睁开眼睛。
他很会装睡,因为他天真地以为睡一觉便能快速度过一天,但平常他又睡不着,所以就喜欢用这个方法,还能少挨饿。
他其实困得厉害,毕竟裴砚初的那碗安神汤虽然药效温和,但也不是虚的。
苏云祈磨蹭着想躲到床底下,可惜缝隙太窄,他只能退而求次,缩在衣柜里找安全感。
玄微敲了敲门板,果然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点细微的声响顿时引起裴砚初的注意,他这时候才终于冷静下来,。
“乖乖,把门打开。”
“阿伯找到你咯,躲猫猫输掉,不许闹性子。”
苏云祈半眯着眼,悄悄趴在柜门上,想透过缝隙看外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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