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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你还没有出生，我也差一点才满七岁呢。”彼时的阿凰说，“阿龙最大，那会儿已经读高中了。家里数他哭得最凶，眼睛都哭肿了。我到后来也再没见阿龙那样哭过——阿龙他还是重感情的。”
提英资觉得自己心脏蓦地紧缩了一下。
“车祸发生时，我没有陪在你妈妈身边。等我赶到的时候，医院已经办完交接手续，由她家人把遗体领走了。”代德低下头去，“那时她怀孕八个月。医生告诉我，车祸造成一尸两命，大人小孩都没能保住。”
提英资默默在心里推算了自己年龄，想到一直纠缠了提家二十多年的「私生子疑云」，百味杂陈地抿了抿嘴。
事实显而易见——董事长夫妇把提元桐腹中的孩子抱回家，对外声称是利丹夫人生下的幼子，为他取以提英资的名字，视若己出地抚养长大。
长久以来的父亲母亲，其实是自己的祖父母。意识到这一点后，提英资的鼻头有点发酸。
“她那时已有八个月身孕，要是孩子紧急剖出来，也是能活的。我沉浸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代德抬头看他，“直到今年，我作为联邦司法部长，关注到了越北星的那起游轮案——殖民地大财阀「提门矿业」家最小的儿子，意外作为犯罪嫌疑人被捕。”
“你的眼睛……实在是和我长得太像了。”代德叹道。
提英资不响。
“我看了你的背景资料，马上发现你的出生，正好在你妈妈车祸死去的同一年。我又立刻去追查了当年在急诊室接手提元桐车祸的那位医生，发现对方在处理完车祸的一个月后，突然辞去了医院工作，去盖梁星买了面积巨大的海滨庄园养老。”
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显然负担不起那么豪华的退休生活。提英资想。那医生一定是收到了来路不明的巨额赠与——这一点，提英资能够猜到，代德也一定能够猜到。
“——那么，到底是哪个人傻钱多的金主，出于什么目的，要去感谢这位医生呢？”
代德终于坐下，将手中酒杯轻轻置于几上，侧首看着提英资。“你来的时候，在星舰上用过的水杯，这会儿已经被人送去了司法鉴定中心。你和我的亲子鉴定结果，应该马上就能出来了。”
代德说完拿起手机，再次刷新了自己的通讯端。良久，他突然扬起眉毛，嘴角勾起笑意。
“鉴定结果出来了，你要看吗？”代德举起手机摇了摇。
提英资觉得自己应该不用看了。
时隔二十六年的父子重逢，却不知为什么，让提英资感觉有些冷冰冰的。他想，自己大概是有点想回家了。
“所以，你是专程接我过来父子团聚的吗，代德部长？”提英资笑笑。
“当然。”代德躬身，将显示着「直系血亲基因匹配度99.9999999%」的鉴定报告，轻轻推到提英资面前。
“只是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契机下见面。”代德叹气一口气，指的是游轮案。
提英资心头刺痛一下，打起精神来，问他：“你知道吗？其实，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蜚声星际了。”
“嗯？”
“我十六岁那年，提家上一代的董事长去世。那场葬礼上，我们这一辈兄弟姐妹几个全身戴孝，首次同时在媒体前露面。”提英资轻声说道，“那时我有一张照片火爆全网，被称为什么「谪仙回眸」「豪门神秘私生子」，就因为和其他兄弟姐妹年龄差距过大，身份长相颇为可疑，所以被人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讨论了好一阵呢。”
“是吗？大概那时候我工作繁忙，没有关注到这种花边八卦。”代德惭愧解释。
提英资暗暗咬了一下牙根，并不发作。“那是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你还在美桥州当首席检察官。”他讲，“你岳父是那里的副州长，在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你当时还没有入驻内阁，羽翼未丰，根本不敢在岳父的地盘上造次。在外有私生子这种事情，你当年根本不可能承认。”
代德眉心一跳，发觉自己儿子居然十分聪明。
“十年后，时移势易。你成了宗主星最年轻的内阁部长，甚至有希望日后问鼎总统高位。如此大的权势之下，你岳父家那点地方势力又算得了什么呢，对不对？”提英资笑起来，“所以，现在是你敢认私生子的时候了。”
代德老谋深算，并不流露出情绪起伏，只饶有兴味地盯着儿子。
“而且，你找我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提英资抬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你嗅到了星空部在游轮案背后的气息，你想用这个案子来对付你的政敌——同为内阁部长的星空发展部阮部长，对吗？”
代德抿唇，缓慢地摸了摸下巴，沉默不语。提英资全盘看穿了他不便告人的心思，却并没有激起他的恼怒。
这小子真是太他妈厉害了。代德想。这是必成大器的雄才。
……像谁呢？联邦的司法部长握着下巴，心里竟生出几分得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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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豪门翁婿久别重逢背地里暗藏杀机》
第68章 叙旧
《豪门翁婿久别重逢背地里暗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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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 你是不想认我这个父亲了。”代德故意叹气。
提英资语气也跟着天真起来：“我已经成年，不需要再指定监护人了。你就算是我父亲，也对我没有抚养义务了, 何来认不认一说呢？”他随即抿唇，装模作样，“啊，难道是部长您囊中羞涩, 害怕退休后住不起高级养老院，所以想找我来分担一下赡养义务？”
代德听出对方的阴阳怪气，又气又好笑地哼了一声。
这小子嘴巴还这么厉害，代德想。提英资怎么看都是一把大政治家的好材料, 这让代德有些讲不清楚, 自己对这个儿子是更喜欢还是更恼怒了。
“游轮案，你怎么看？”代德不理会儿子，兀自端了酒啜一口, 换了话题。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联邦的司法部长, 这案子当然跟我有关系。”
提英资抿一抿唇，确实被对方堵得无话可说。
“你现在生气，无非是气我——第一, 没有早十年站出来认了你, 狼心狗肺；第二，觉得我想拿这个案子去对付政敌，让人不甘——是不是？”
提英资动动脖子, 再次没有话讲。他也发现自己的生父很聪明。
“之前在警官医院，你一度不愿跟我的人走, 因为你怀疑他们是星空发展部的人，对不对？”代德看他一眼, “你早就在心里把星空部和游轮案联系了起来，并担心他们会因此对你下手。”
“——你刚刚讲，阮部长和我一样，同为内阁部长，同为总统的幕下之臣，同是权势泼天。那你应该知道，如果你身上真的有指向星空部的什么关键证据，阮部长那边以命相搏，是不会把提家这种殖民地财阀放在眼里的。如果我的人在警官医院晚了一步，你可能真的会陷入危险。”
“现在不是你挑三拣四的时候，你迫切需要更强大的势力来保护你。”代德目光灼灼，给出结论。
提英资皱眉，思考许久，却不得不承认司法部长说得有理。
“……所以，我跟你合作，是双赢？”半晌，提英资抬起眼皮。
“当然是双赢。”代德粲然一笑，让提英资有点不甘心承认这个结果。
“好，现在，英资，我需要你把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放在一边。”代德眼中精光大盛，双肘撑在膝头，躬身向前，野心勃勃地看向提英资。
“——我要你把你经历的游轮案过程和疑点，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点滴不漏地告诉我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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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一号太空港的贵宾休息室屏幕发出莹莹蓝光，正播放着一则最新发生的殖民地刑事案件新闻。
这在宗主星的太空港，算得上是一件稀奇事。大多数时候，途经这个太空港的乘客都喜欢点播发生在宗主星的经济新闻、娱乐八卦。实在没有东西可看的时候，乘客们宁愿让互动屏自动播放慈善宣传广告，也不会主动点到殖民地的专栏那边去。
一般来说，没有人会主动关心殖民地发生了什么。
今天这起破例被人点开的案件，发生在越北星一处山林。尸体在当日由几名上山探险的游人偶然发现，引来当地一些媒体的追踪报道。画面上，悬停半空的图像捕捉仪对准一处山野，据说是已经废弃的旧矿井。场外记者头发被山风吹得凌乱，费力地朝警戒线内探着脑袋，试图挖出更多猛料，遭到了办案人员的阻止。
“尸体发现的地方，距离昨天洛警官中枪的山林只有几公里。”年迈的董事长盯着新闻画面，凝重起来。他转头，问身边的儿子，“是昨天开枪的那个人吗？”
“我问了邢律师，他说时间太短，还没有确定死者身份。”提礼凤从手边的光学屏前面抬头，“但时间和空间间隔距离都这么短，很难让人产生什么好联想。”
董事长同意这个判断，眼睫垂下，继续陷入沉思之中。提礼凤认真思考，还想和父亲讨论点什么，却被一个推门而入的男人打断：
“两位提先生，你们的专门接驳舱已经安排好了。我这就带你们前往首府州。”
——来人是一位纤细瘦高的宗主星年轻官员。此前提家父子千里迢迢从殖民地赶来时，对方带着几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壮汉，在太空港以礼貌又极其强硬的态度，打断了二人的行程。
“联邦司法部，法律监察办公室，莫廷。”拦下提家的星舰后，男子亮明身份，客气将提家父子领入港内一间贵宾休息室，“接下来，将由我安排二位在宗主星的行程。”
“嗯？莫长官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吗？”提礼凤问。
“二位与司法部代德部长的私人会面，也将由我指引安排。”莫廷声调不变，“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两位提先生将乘坐指定交通工具前往。”
提家父子飞快地对视一眼。
“这样啊，真是客气。”提礼凤镇定自若地点头，瞥了眼对方身后身份不明的几个壮汉，“代德部长对每一位陌生求访者，都这么礼遇有加的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呢。”莫廷说。
“啊，那看来我们是特殊待遇了。”提礼凤擅自得出结论，躬身向前。“你们部长不让你说，是吧？”
莫廷后退一步，觉得提家兄弟——抑或说是舅甥——两个人，实在是如出一辙的敏锐狡黠。
“阿凤，不要把莫长官吓到了。”提董事长抬起眼皮。
“不会的，代德部长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莫长官处理，说明他很有能力，不会被我这种小角色吓到的。”提礼凤打起官腔，一套一套。
莫廷宠辱不惊，继续履行着自己的职务。提礼凤仔细观察这位年轻官员，看出在场一众壮汉都听他指挥，明显说明他职位不低；而莫廷每隔五分钟又会检查一次通讯端，像是在等待着更高的指示。
父子二人在贵宾休息室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后，莫廷终于再度出现，带两人换乘司法部的接驳舱。登舰之前，莫廷客客气气，要求两人交出身上的手机和所有通讯设备。
“这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莫廷态度和善，却总是提出一些非常强势的要求。
“这个不太好吧？”提礼凤压着恼怒，嬉皮笑脸，“如果我有什么紧急事项需要对外联络怎么办呢？”
莫廷垂眉：“我们会为提先生提供专门通讯线路的。”
“可是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
“我们会帮您致电提门矿业集团办公室。”
“万一是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呢？”
“比方说，如果我很想知道英俊帅气的莫长官的联系方式……”
莫廷闭嘴，对提礼凤挤出一记敷衍的假笑，点头告辞了。
几小时后，先前载来提英资的那辆地面轿车，再次载着董事长父子停泊在部长官邸门口。提礼凤态度谨慎地从车内向外看去，见提英资和代德二人并肩而行，正朝着这边迎来。
提礼凤瞳仁一缩：“英资怎么会在……”
他话未说完，膝头马上被人重重按了一下，是父亲提醒他不要多话。提礼凤立刻闭嘴，把场面功夫交给父亲。
提家父子此番前往宗主星，本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是打算厚着脸皮求助代德，把提英资从星空部势力之下拯救出来的。提礼凤没料到自己会在这里看到弟弟——或者说，外甥。
提礼凤眼底光芒明灭了一下——提家苦苦挣扎着要救的人，竟先一步出现在了这里，说明提英资一开始就是被代德带走的。而代德为什么会抢先一步带走提英资？说明他已经查清提英资是自己的儿子，已经嗅到星空部和游轮案的不寻常关系，并且迅速作出判断，认为这是一个打击政敌的绝佳机会。
提礼凤皱一皱眉头，觉得代德其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可怕。
董事长杵着提家代代相传的狮头权杖下车，抚平衣衫下摆，缓缓站定，与久别二十六年的代德四目相对。
在提礼凤的想象中，这一刻本应火光四溅，充满杀意；而两位长者沉默地对视许久后，忽而同时大笑起来，过分热络地朝对方打起招呼。
“提董事长，”代德大笑，长臂一舒，老友相见似地揽住对方肩膀，“别来无恙？”
“我很好，代德。”董事长杵着权杖，缓缓前行，“倒是恭喜部长，又高升了。”
“董事长的恭喜来得可晚了些。”
“也不晚，我先预祝你荣登总统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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