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慰自己,改变总是好的,最起码能产生这种想法就已经算是好事。
谢景逸送我到火车站,他看着车站来来往往的人群,“早都说了让我开车送你回去多好,也用不着和这么多人挤。”
我笑着摇了摇头,心却在想,你这么招摇,我怎么敢带你回去?
“我车票早就买好了,现在暑假高峰期,人多很正常啊,再说开车那么久很辛苦的。”
他揉揉我的头发,“假期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大庭广众之下,他亲昵的动作让我的脸开始发烫,“那还能怎么办,你还怕会联系不到我吗?”
谢景逸有点无奈地看着我,“乔子安,我好不容易想浪漫一次你都不给我机会。”
“大男人扭捏个什么劲?”我拍掉他的手,“假期就一个多月,一转眼就过去了,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别太想我!”
谢景逸难得没反驳我,只是看着我笑。
上了车,我安放好行李戴好耳机,放任悠扬的旋律将我耳中的嘈杂全部驱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向窗外,外面的风景熟悉又陌生,载着我前往那座我许久未归的城市。宁市离锦市并不远但也算不上近,火车三个小时的车程,大学四年,我对这条路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周围的人或与同伴聊着天,或自顾自玩着手机,而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从小就晕车晕得厉害,就算是从小跟着家人上火车出行,但还是晕车晕得可怕,就算只是坐公交车有时也会晕车。我高中时有一次英语竞赛,由老师带队坐火车去外市参加,去的路上我在车上吐得天翻地覆,样子比同行的女生都娇弱,把同学吓坏了,结果回来的时候却什么事都没有,好像之前那个人和我不是同一个人一样。
人一无聊就喜欢胡思乱想,只是三个小时的车程,何以排解寂寥?幸好锦市是这辆车的终点,用不着担心坐过站,我干脆在火车上睡了一觉。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我恍惚间回到了和谢家鸣共同生活的家,不,那里早就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当我发现所有的温柔都是虚假的时候,那里就已经不是我的家了,再说,本来那套房子和我也没有多大关系,每个月的租金大部分都是谢家鸣自己掏的,因为我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负担不起,我被谢家鸣养在家里,像是困在笼中的金丝雀。
那会谢家鸣总是说:“你啊,只要负责在家里帮我收拾收拾屋子,做好饭等我下班就好了。”
随着我的重生,一切都化成了泡影。
突然,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谢景逸的脸,脸上不知不觉洋溢起了笑容。他目光灼灼,诚挚而热切,仿佛想要穿透这副皮囊,只看入我的灵魂。
他真可爱。
谢家鸣欺骗了我那么多年,我本就该把他从我的记忆里全部抹去,至于谢景逸,虽然我还不够了解他,但我觉得他至少没有在骗我。自从发现谢家鸣骗了我以后,我一度拒绝相信任何人,我知道这不对,在和谢景逸认识的这几个月里,我也在试着去相信他,相信身边那些真诚对我的人。
我是个愚笨的人,前世的时候,谢家鸣曾经很无奈地说:“小乔啊,什么时候你才能变得聪明一点呢?”
那时的我多天真啊,如果这是聪明的代价,我宁可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我再也找不回来那个傻乎乎的我了。
但愿这一世我不会被人这样欺骗了。
到达锦市已是黄昏,夏天日头长,只要不是阴雨多云的天气,晚上六七点钟也不见黑。刚走出车站,我就听见一声清脆爽朗的声音,恍如隔世般熟悉。
“哥!”
我循着声音望去,不远处,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笑容洋溢地冲着我招着手,他还穿着校服,青春年少,活力无限的模样。我不禁微笑着也冲他招手,向那个少年走去。他就是我的表弟乔叶,今年即将步入最繁重的高三。我们俩年级相差不多,从小一起长大。
他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真像是曾经的我。
“你怎么来接我了?”
我走到他身边,乔叶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露出调皮的表情。
“大伯和婶婶在家里忙着做饭呢,哥,大学生活还好吗?没给我找个嫂子吗?”
嫂子……如果谢景逸愿意的话……
我压住腹诽含笑看着他,揉了揉他的脑袋。这小子长得真高啊,都快高出我一个头了。乔叶边躲着我的手边追问,“老实交代,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我装作没听见,生硬地转移话题。
“臭小子,都高三了,不好好学习关心你哥这个干什么?”
乔叶一脸坏笑。“别狡辩了,快从实招来。”
我无奈地看着他,摇摇头,“真的没有。”
乔叶仔细地盯着我,像是要看出什么端倪一样,最后还是因我的沉默屈服。
“哼,算了,这么不愿意说,难不成你找了个男人?”
我不动声色,不再看着他,和乔叶并肩朝着家的方向走。夏天风都显得燥热,哗啦啦地从乔叶身边吹向我,他根本不会知道我是有意瞒着他,我根本没办法向他开口,这是个不能让潘多拉发现的秘密。
第十六章
穿过我印象里的老街,走到了家门口,我从口袋里翻出了家门钥匙。这串钥匙很旧,前世出柜以后我把它藏在了我的书架里,不知道在我去世后它又去了哪里,现在它却正被我拿在手上,打开那扇通往家的大门。
推开陈旧的家门,回忆便气势汹汹地砸向我。爸爸在厨房里正热火朝天地做着饭,妈妈在一旁给他打打下手,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是我许久没见过的场景,温馨得让我觉得眼眶一酸,视线不争气地模糊了起来。
我从小一直就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从小到大的沉默寡言让我几乎没有朋友,还会被人欺负,直到乔叶把我从我的世界里拉出去,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与别人成为朋友,也可以挺起脊背勇敢面对别人的恶意。然而我也是个固执的人,认定了一件事就不撞南墙不回头地去做,前世为了和谢家鸣在一起,我狠心和父母决裂,从此再也没联系过。现在回过头看来,为了这么一个人放弃重要家人实在是不值得。
“大伯,婶婶,我们回来啦。”乔叶换了鞋,先我一步窜进了厨房。
妈妈拍了拍乔叶的肩,推着他走回了客厅,“厨房油烟大,快回屋去。”
妈妈又转头看向我,端详了一会,或许是注意到我泛红的眼睛,她皱着眉抱了抱我,“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姑娘一样一回来就哭,这么想家平时怎么不多给我们打几个电话,快进屋去吧。”
我胡乱地“嗯”了一声,抓起拖鞋换上,拖着行李走向我的房间。
自从我上了大学以后我的房间是乔叶在住,放假回来就只能跟乔叶挤在一张床上,好在我房间的床足够大,两个男孩子睡还能空出些距离,我也算能遮掩一下不让乔叶发现我喜欢男人的事实。
房间里的书桌上已经被乔叶的复习资料堆满了,我把电脑放在窗台上,坐在床上。乔叶也走了进来,他一脚踢掉脚上的鞋子,在我旁边躺了下来。
乔叶长得很好看,他眼睛很大,瞳色像阳光下的琥珀,在一双剑眉下面显得炯炯有神,挺直的鼻子下面一张嘴却长得很薄,像极了小说里英俊负心汉的模样。
我猜说到这里可能有人在脑补我和乔叶的骨科剧情了。不是我自讨没趣,而是这完全不可能,我是个gay没错,我不过还没不顾道德伦理到连自己的弟弟都下得去手,更何况乔叶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回想起我前世出柜的时候乔叶看着我厌恶的眼神,恨不得时刻离我三尺开外,至今仍让我胆战心惊。
他就是那种可以拿性向开玩笑,但动起真格来就会完全变脸的那种人。
“哥,”乔叶打破了沉默,“你还记得你的高三是怎么过的吗?”
“高三啊……”我望向天花板,对于现在的我,尤其是重生过的我来说,高三像是年深日久的一场梦一样,我只记得炎炎烈日下坐在教室里不知疲倦地复习,还有高考后的欢欣和泪水。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劲地学习,什么顾虑也没有,单纯地学习。”
真让人怀念,我从小也是被父母爱护着长大的,在真正从家里出来以后,我才明白普通人的日子艰难,世界本就不是公平的,有的人一出生就拥有别人奋斗一辈子都拿不到的一切,而有的人努力拼搏数十年得到的,别人轻易挥挥手就能烟消云散。在我和乔叶现在的年纪,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有大把的机会来改变未来几十年的命运。
“好好珍惜高三吧!”我转过头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
“切,”乔叶不以为然地说道,“还是大学好,自由自在地。”
我看着他,没同意也没辩驳。“和你的朋友们好好相处吧,毕竟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乔叶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哥,我怎么感觉你变得老气横秋的,不就在大学待了两个学期么,寒假回来也没见你变成这样啊。”
我惊出一背冷汗,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房间外传来了母亲的召唤。
“小安,小叶,出来洗手吃饭啦!”
“来啦!”我朝着房门应道,反手推了推身边的乔叶。
“走吧,吃饭了。”
客厅里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气,饭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大多都是我爱吃的菜。妈妈和爸爸正在摆碗筷,我和乔叶在饭桌前坐好,妈妈把盛好的米饭递给我们俩。
“今天小安回来,所以做得多了点,你们俩多吃啊!”
爸爸从厨房拿了瓶白酒出来,倒满了一杯,“小叶你也是,趁着现在还能吃家里的饭菜就多吃点,男孩子嘛,也不怕吃多,像小安一样上了大学以后就没多少机会再吃家里的饭菜了,你说对不对啊,小安?”
我笑盈盈地看向乔叶,点头夹了块排骨给他。
这一顿晚饭吃得其乐融融。对于父母来说这不过是一顿再平常不过的晚饭,而对于我来说,这顿饭意味着太多。曾经我以为自己再也吃不到家里的味道了,虽然宁市离锦市并不远,可口味却相距甚远,更何况,每个人最怀念的也只有家里的味道。
吃完饭,我和乔叶负责收拾饭桌洗碗,谁知道刚捡下桌子上的碗筷我的手机就响了,我抓起抹布简单擦了下手就跑去拿手机。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正是谢景逸的名字。
“喂。”
我接了电话,谢景逸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么动听。
“子安,想我了没有?”
我心想才刚离开了几个小时,怎么可能会想你,嘴角却不自觉地堆起了笑意。
厨房里的乔叶探出头来,好奇地问:“谁啊?”
“一个大学的朋友。”
我看了乔叶一眼,跑回房间去。谢景逸还在电话那头听着,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语气却并不严肃。
“子安,你刚才说我是你的什么?”
“没,没什么!”我赶紧解释道:“我还没向家人坦白我的性向,所以……抱歉。”
我的心里突然盛满了愧疚,谢景逸那么优秀的人和我在一起,我却没有向旁人承认我和他的关系的勇气。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谢景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隔着电流好像吹在我脸上。
“我当然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我也能理解你是什么心情,你没必要和我说对不起的。”
他的语气很轻,让我不自觉地卸掉了身上的沉重,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嗯,说得没错,所以找我到底什么事啊?”我大言不惭地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逗得谢景逸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没想到子安顺水推舟很有一手呢。”他渐渐止住了笑,还带着笑意,语气却。“我是说真的,我想你了。”
我愣住了,实在没想到他真是为了这一点小事打来电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直白的想念,在家里与同性恋人对话,这种事做起来有种罪恶感,可转念一想,谢景逸放假也不回去的,自己一个人待在Miss,好像只被饲主丢下独自看家的狗勾,我就更不忍心了。于是我只好像个不称职的饲主一样安抚电话那头不安的大型犬。
“我也想你,不过我还在洗碗呢,等我晚一点有空再回给你吧!”
大型犬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我。
“那好吧。”
第十七章
我打完电话出来,乔叶早就把碗刷完了,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自由支配时间。我在他旁边坐下,屏幕里正演着江斯年的电影《十年一梦》。我挺喜欢江斯年的,他的电影我几乎都看过,特别是他的出道作品《沉浮》,把一个被命运折磨的小人物演出了灵魂,说起来前一世江斯年就是寰宇娱乐多年的顶梁柱,在我毕业后的那几年捧回了无数影帝奖杯,是实打实的实力演员,我甚至曾经还求沈秋庭帮我要过他的签名,难得沈秋庭没拒绝我。
乔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看了,没一会屏幕上就开始放结尾的字幕,他明天还要去学校上自习,就先去洗漱了。我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才刚过9点,这个时间对于习惯了晚睡的我来说肯定是睡不着的,想到谢景逸还在等我给他回消息,我干脆拿了笔记本电脑坐在餐桌旁,打算边看电影边和他聊天。
按下开关,电脑屏幕中间转了又转,进了开始界面。随便找了部电影放了起来,我拿起手机,点开谢景逸的对话框,他的头像是只毛茸茸的萨摩耶,和他本人的形象一点都不相符。这下真的像只可怜大型犬了。
我:[铛铛,在吗]
谢景逸:[不在]
消息刚发过去就收到了回复,看着这两个字我忍俊不禁笑了,看来有人还在因为那会挂他电话在闹脾气,幼稚。
我:[那回我的是猪吗?]
谢景逸:[大怒]
我:[不知道某只猪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因为被我挂了电话闹别扭]
谢景逸:[可恶,谁在闹别扭,我只是想你了。]
看来一时半会是哄不好了,这下我真是手足无措,连看电影的心思都没了,抓了抓头,琢磨着该怎么回他。哄人我完全不在行,这下完全被他拿捏住了,我急得跟个火盆上的蚂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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