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警官想起宋然手机里诡异的图片和哀乐,认为孩子的死不是单纯自杀的感觉又更强烈了些,他问老人家:“在那之前,您有觉得宋然有哪里不对劲吗?比如说话,行动,或者是别的,有没有特别害怕,都可以。”
老人家一想,还真有:“大概是两个月前,然然忽然从学校回来,把自己锁在屋里又笑又哭,当时我也觉得很奇怪,问他他说是考试没考好心里难受。”
“然后过了大概一个多月,然然又求我把工作辞了待在家里,没事不要出门,他自己也变得不喜欢出门,连学校都不太愿意去,就好像外面有什么不好的事在等着似的。”老人家哽咽道。
刘警官深吸了口气,越发觉得宋然的死不是单纯的自杀。
老人家发现的异常应该就是先兆,在宋然的背后有双看不见的手,推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刘警官从手机上调出一张截图放到老人家面前:“您仔细看看这张图,您以前在宋然的手机里看到过它么?或者,您在他手机里看到过差不多的么,不用完全相同,给您的感觉差不多就行。”
老人家认真看了很久,摇头道:“没看到过。”
对于老人家的回答,刘警官并不觉得意外。
为了养活爷孙俩,老人家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和精力专门去查看孙子的手机。
再者说,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早就与网络智能时代格格不入了,就算把手机放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刘警官深吸了口气,把装着宋然手机的证物袋推到老人家跟前:“您认真看看,这个手机是您孙子宋然的吗?”
最初那会儿,警方认为手机是宋然的,没问题。
可在了解了宋然亲生父母的德行,以及老人家的辛苦后,他们便怀疑手机不是宋然家人买给他的,毕竟这款手机虽然不是价值极高,却也值三千多,完全不是老人家能承受的价格。
老人家颤抖着手拿起手机,因为车祸,手机外壳有了损伤,好在损伤不算严重,轻易就能辨别出原来的样子,亮黑色外壳,黑色屏幕,与他见过的很多手机都差不多。
这手机和他买给宋然用来学习的手机外形很相似,他不认识手机标志,所以分不出来手机是不是同一个牌子,但他却能利用手机间轻微的重量差来辨别两支手机是否相同,这是他捡垃圾捡出来的经验。
老人家拿着手机掂了掂重量,干涸的嘴皮扯了扯,而后肯定摇头:“这手机比我给然然买的手机重了点,不是我给然然买的那个。”
刘警官顿时就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问老人家:“我们能去您家里做个简单的搜查吗?”
老人家敏感,像是抓住了某个点,凭着直觉反问:“警察,您老实跟我说,我家然然真的是自杀吗?”
刘警官顿时就像是被遏住了命运的喉咙,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看着老人家灰暗苍老的面容,终是开口:“现在还不确定,不过我们会积极调查,争取早日给您结果。”
老人家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眶里忽然落下泪来,不管孙子是自杀还是被人杀害,他都难以接受。但如果确定是他杀,他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亲眼看到害了孙子的人伏法。
老人家带着刘警官等人回到了家里,一室一厅的房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因着宋然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老人家专门把私密性较好的卧室给了宋然,让他在里面睡觉和学习。
把刘警官等人带到家里后,老人家说了句‘请随意’后就魂不守舍的坐在客厅里,客厅里到处都有他和孙子生活的画面和痕迹,看着看着眼眶不禁再次酸涩,老泪再度纵横。
刘警官带着手下警察小心翼翼的翻查着这套房子里的每个角落,把宋然留下的有可疑的东西都装进了证物袋,其中包括了他的旧手机新手机的□□,以及小日记本。
刘警官翻开小日记本看到了里面的内容,歪扭无力的字迹无不在表明孩子当时的恐惧和绝望,在宋然的身后,果然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他、或者说逼迫他走向死亡。
宋然是第一百二十七号玩家,在他之前是不是还有一百二六个玩家,在他之后是不是还有别的玩家,那些玩家还有多少是活着的?
刘警官手脚冰凉,他根本不敢想,宋然留下的笔记本证实他是非自愿自杀,而是被迫自杀。
脑子里的想法百转千回,就像是理不开的乱麻。
那么在以前以自杀结案的案子里又有多少是真正的自杀,多少是非自愿自杀,到底有多少人参加了这场死亡游戏,死在这场名为生死极速的游戏里的玩家还有多少,在看不到的地方被迫自残自杀的人还有多少,后续还会有玩家陆续加入游戏吗?
翌日清晨,郑从森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望向窗外传来的微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燥感。
刚出事那几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梦回火灾现场,每晚都要体会在火灾中的绝望,家人去世的悲痛,以及在别人异样目光中生活的憎恨,那种宛如附骨之疽般的疼痛感让他厌恶又没有办法。
是后来加入游戏团队,遇到了许多与他同病相怜的伙伴,并慢慢学着掌控了某些人的命运,将其当成手中玩物后,这种令人不适的恶感才逐渐消失。
经年未见的噩梦卷土重来,非但没让郑从森觉得陌生,反叫他熟悉得心悸,他颤巍巍的按响了呼叫铃,让高价请的保姆来把窗帘拉开透些光到屋里,他自己则是躲在了被子里,脸上火烧火辣的疼痛让他倏然想起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他竟然像着了魔似的抓伤自己。
那种感觉并不陌生,他经常向手中的玩物们下达指令,隔着网络掌控玩物的思想和生死。
郑从森的心里再次升起恐慌感,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控在手里的恐慌感。
然而,即便心里恐慌不安,早已刻在他骨子里的狠毒、破坏、毁灭欲依然存在,甚至比以往更加强烈。他眯了眯眼睛,想起昨夜梦到的火灾,歪斜的嘴边露出个森冷恐怖的笑容来。
用指令打开电脑,轻车熟路的打开生死极速游戏客户端,从中挑选了个玩家下达指令,指令任务是——
纵火!
新来的玩家他暂时惹不起,以前的老玩家他还玩不起么?
下达完指令,郑从森又想起了季深的个人资料,阴暗的情绪不断在他心里滋生蔓延,最终决定把季深最好的朋友徐青年也拉进群,他要把季深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都返还给他所谓的好友,然后再告诉他们真相,要是这两个人还不能反目成仇,算他输!
郑从森还没来得及给徐青年发邀请卡,他的脑海中蓦然产生了难以忽视的毁灭欲,他想点火,想将他困住的方寸之地全部烧毁。
他抖着嘴角,不断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想,不应该这么想,不能点火,不能毁灭,火点燃了他可能会伤,会死的。
可他的思想就像是被剥离了身躯,眼睁睁的看着这具躯壳让保姆送来了火种,又让保姆离开并关上了门,他自己则是慢慢点燃了身前的衣服和被子,亲眼看着火苗慢慢烧了起来。
郑从森到底还是没死在这场自己点燃的火灾里,他被保姆及时发现送医,原就伤痕累累的身躯更是雪上加霜,让人看得恶心又惊悚。
季深知道郑从森的毁灭欲不会轻易消失,他还会继续作孽,孽力还会再度在他身上反噬。
可他却是没想到刚醒就看了那么大一场好戏,这让季深整个早晨的心情都很不错。
刘警官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要去调查宋然的案子,他决定先从宋然身边人查起,比如他的老师同学。
恰巧宋然所在的学校和季深所在的七中离得很近,更巧的是刘警官竟然在路上遇到了慢吞吞走向学校的季深。
看到季深,刘警官才终于想起,为什么他会觉得宋然学校的位置很熟悉了!
想了想,刘警官还是上前和季深打了招呼:“季深,早上好。”
季深瞥了眼刘警官,只见他眼睛底下尽是没休息好的乌青色,人看起来还算精神,眼睛里却是灰暗而疲倦的,季深笑道:“刘警官早上好,这么早就来查案了?”
刘警官苦道:“是昨天的车祸案,经过走访,基本确定那孩子是非自愿自杀。”
第34章
关于这点,季深还在车祸现场时就知道了,说起来他还是接的宋然的班呢,宋然死后留出来的空缺就是由他这个倒霉人填补的。
但季深还是很配合的跟刘警官表演了个震惊,一副是不是我听错了的惊讶模样,问道:“自杀还有非自愿的啊?”
想到季深还是个高中生,接触各种正常和非正常案件的机会少,便简单与他解释了两种自杀的区别:“一般情况下,我们认为的自杀都是自愿主动结束生命的行为,这种行为与他人没有关系。另外一种,就是被迫性自杀,指受害人被外力的胁迫下结束生命,或者是经他杀后伪装的自杀,都不是出自受害人意愿的,这种其实也可以归结为谋杀。”
宋然行为上看上去是自杀,但他精神方面是非自愿的,也可定性为谋杀,既然是谋杀,自然要查到底。
宋然案现在还没有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宋然留下的笔记本记录的东西非常凌乱有限,短时间里也不可能找到精准的破案线索。
刘警官想到的就是发生车祸后宋然手机上出现的诡异画面和哀乐,他直觉这两样都和藏在背后的凶手有关系,诡异画面上灰色的‘游戏结束’四个字也勉强可以和宋然留下的‘游戏’关联上。
刘警官没有忽视警局的规矩,他比谁都清楚案件的详情在案子真相出来前是不能向不相关人士透露的,但季深不仅与这起案件有些关联,接下来的时间,他可能还要请季深帮忙查点东西。
他是想提前给季深打个预防针,免得吓到人。
“这样啊。”季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刘警官分心观察着季深的表情,见他表情中虽然有震惊却没有多少害怕,便稍微放下了心。
这样的心理素质,适合干警察啊!
想到案子,刘警官厚着脸皮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我们从宋然留下的东西里找到了点可能和案子有关的东西,想请你帮忙在网上搜查一下,看别的地方是不是还有类似的案子。”
季深想了下,说道:“没问题。”
清晨时间不多,季深还要去学校上课,刘警官也要带人去宋然的学校了解情况,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各自散开了。
刘警官告诉季深,因为可能还有隐藏在暗中的受害人,这个案子算是比较急的,他打算在了解完宋然的情况后就带着资料到七中找季深,他会尽量不引起学生注意,不影响到季深的校园生活。
季深可有可无的应了,不急不缓的朝着学校走去,他在路上抽时间想了下刘警官想让他查的东西,大约是与游戏码有关的。
季深踩着点从后门走进教室,倒也没引起几个人的注意,除了尤其关注他的徐青年和李瑞高。
见季深在位置上坐定,随手抽了本书出来就坐着发呆,他越发觉得关于季深的传言就是用来忽悠人的!
专门忽悠他们这些不上不下的,或者是完全不求上进的。
刺激一个算一个,要是一个都没刺激到也不亏,反正都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也不费精力和时间。
早就蠢蠢欲动的李瑞高用胳膊撞了下徐青年:“关于参加模型大赛的事,你和季深商量过了吗?我昨天回去查了下报名截止时间,就在下周六。”
徐青年想到昨天的铩羽而归,精神有点萎靡:“我问过季深了,他说对模型大赛没兴趣,参加的可能性不大。你要是真想参加,就另外找队友吧,也不一定要我和季深。”
李瑞高摊手:“我也不好找人啊!以前班里的同学没几个能参加的,现在的同学我又不熟,总不能上去就问能不能放下手里的学习资料和我组团参加模型大赛,我脸皮有那么厚吗?”
“再说了,这活动报名有段时间了,人家真心想参加的肯定都有队伍了,说不定都磨合得差不多了,还容得下我么?”
“你也别跟我说随便找几个人组队,谁参加模型大赛不是冲着得奖去的啊?要组队肯定要找最好的队员,保证队伍的齐整性,设计制造出性价比最好的模型。”李瑞高压低声音,语态坚持。
徐青年认真想了想,觉得也是,可是他也没啥好办法呀?
季深看似随和好相处,却是个软硬都不吃的人。
季深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吃穿用度方面没有特别偏爱,让他想对症下药软化劝说季深都找不到明确的方向。
这么想想,他这个当竹马的好像也挺失败的。
已经被他拒绝的事情,除非他自己想通改变主意,谁劝都不好使,这也是让徐青年头秃的地方之一。
上午前面两节课是英语,英语对于班里绝大多数学生来说都很简单,英语老师课程也上得轻轻松松,两节课结束后就抱着课本资料走出了教室,连课后作业都没布置,把时间留给学生去攻略别的科目。
刘警官等人的走访不是很顺利,宋然的老师同学给出的信息都差不多,以前的宋然安静勤奋,在学习和生活上也很乐于帮助老师同学,与周围的人相处的很好。
最近两三个月宋然有了明显的变化,很多时间里都比以前更加孤僻安静,但有时候非常暴躁,很少与人有争执的他在短短时间里与人打过几次架,其中还包括与他关系比较亲近的同学朋友。
此外,宋然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上课也心不在焉,整个人都像是处在莫名的不安中。
当然,老师也找宋然谈过话,却没能问出什么来。
刘警官也向老师提起过宋然胳膊的伤口,是有老师发现宋然身上有伤的,班主任老师还专门带着孩子去校医室包扎过伤口。
因为孩子性格变化,还有轻微的自残倾向,老师怀疑宋然有些抑郁,打算与宋然爷爷商量带孩子去治疗。
最后,刘警官再次拿出截图问宋然班主任:“您见过这张图吗?或者见过类似的图吗?”
班主任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没有。”
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刘警官看了眼时间,决定先不回局里,就带着康成和电脑去了季深所在的七中。
两人到七中时,七中正在进行上午的最后一堂课,为了不打扰季深上课,刘警官和康成就去了教师办公室打扰张明远。
张明远觉得他前辈子所有时间加起来都没有这段时间与警察打交道的次数多,他客气的请两位警官坐下,用纸杯给他们倒了温水,开玩笑道:“您二位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23/80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