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对裴纪也还不错。
但也仅限于“不错”——挑不出错,但也无法称道。
裴纪也想不到霍骁会说起这个,莞尔:“都过去了。”
他觉得前司已经算很照顾他了,毕竟把他捧红了,广告代言分成方面也没有克扣过。
他在娱乐圈待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一些黑心公司能有多黑暗,相比之下,前司只是在他出事的时候不够道义罢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裴纪也认为这已经足够。毕竟在外人眼里,他有霍骁这个后台,肯定不如那种公司从微小时养起来的艺人这么好控制。
他不恨前公司,甚至不怎么恨霍骁了。憎恨这种东西,能让他弥留之际努力活下来,却不能让他在接近健康的时候更快地好起来,反而是种拖累。
“我不知道这次的舆论会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听说你去了医院,我第一时间就过来了。”霍骁舔了下干涩的唇,不抱希望地解释,“本来这事我都安排好了,哪怕没有这件事,过些天孙夫人也会发那条博文的——到时候能放出来的证据会再多一些。”
裴纪也“嗯”了一声:“不过他们已经离婚了,那是许小姐,不是孙夫人。”
霍骁张了张嘴。
“我走了。”裴纪也下了车。
无论霍骁想不想,那车门还是关上了。
一句“孙夫人”其实只是霍骁口误,可他突然想,裴纪也这么在意这个,是不是真的很想和自己离婚。
可是离了婚……
他们就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34章
后面几天,裴纪也都没有出门。
他说是好起来了,其实多少还是受了些影响,对出门下意识地抵触。
有一天徐闻笙从外面回来,见他专注,问他在做什么。裴纪也答:“看房子。”
回国的时候他本打算住滨湖那边,是因为保洁问题才临时到这边来住,后来因为徐闻笙怕麻烦,他俩就没往回搬。
霍骁说得对,这小区安保不行,看外卖员会带进来狗仔就知道了。
现在保洁早就做好了,裴纪也心想,怕麻烦也不行。
他下午没事,看了不少小区,觉得租一个房子也租不到比滨湖更合心意的,还不如搬回滨湖去。
徐闻笙听裴纪也解释完也同意——以前是不知道还会有人身安全的顾虑,现在知道了,他也觉得安全更重要。
“那要不明天?”徐闻笙盘算着自己的行程,“明天早上我倒是能挤出时间……我尽量早点起床。”
“你今晚有事?”
徐闻笙摇头。他今天事情结束得早,下午4点多就到家了。
裴纪也说干就干,翻身从沙发上起来:“那现在搬吧。”
徐闻笙:“啊?”
裴纪也执行力强得都不像个病人了。
他在客厅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问:“晚上也能搬家?”
“能啊。”
“……工人不下班?”
裴纪也摇摇头:“你对国内的‘卷’一无所知。”
可不是一无所知。
在国外,蓝领也是高收入,像搬家这种事,许多人为了省钱不请人,都是自己干。
无他,搬家太贵了。
当然徐家是不缺这些钱的,但徐闻笙几乎没见过夜里还上班的工人,他爸以前还跟他说,得把员工当人看,不然企业开不长久。
他愣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那这些搬家工人还有个人生活吗?”
“没有吧。”裴纪也想了想。
“那他们工作是为了什么?!”
“不一定啊——为了子女读书上学,为了家里老人治病,或者只是单纯地为了活下去。有些活不抢着干的话,到最后连正常的单子都接不到了。”
徐闻笙目瞪口呆。
裴纪也清点了一下这间房子里为数不多的个人用品,最后叫了个高级的搬家服务,接着就在家里等。
没出一小时,有四个穿着制服的工人上门,替他们打包、运送,到晚上7点多,家就搬完了。
徐闻笙人都傻了。
他这是一种有关工作和生活的三观受到冲击的状态,过了好久才回过神,问裴纪也:“国内都这样吗?”
“差不多吧。”裴纪也应了一句,随后笑了出来,“其实大家都很辛苦地在活着,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过得这么好,却生了病。”
“……那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不能因为别人伤得比你重,你就觉得自己没受伤。”徐问笙突然道,“等手上这部戏拍完,我要去打工!”
裴纪也看向他。
徐闻笙:“体验下生活,给下一部电影取材!这种题材老头子肯定喜欢,到时候就不用出去辛苦拉投资了,直接找老头子蹭点……”
裴纪也“噗嗤”笑出了声。
搬家只是二人生活中很小的插曲。
区别就是,之后裴纪也又敢下楼买菜了,有时候不想出门,也可以自由叫个外卖。
他并不觉得这事能瞒住霍骁,不过霍骁没有出现。
这人不知去忙什么了,一度在裴纪也的生活里销声匿迹。
直到这天,裴纪也在家看电视,调台的时候,忽然听到新闻里传出一句:“……记者尝试联系飞云科技相关方面,电话却无人接听。”
眼前一闪而过的是一个爆炸的画面,随后新闻便切回了演播室,继续报道着下一条新闻。
裴纪也一下愣住。
后面的字,他半个也没听进去,本想告诉自己“那都和我无关”,最终还是骗不过自己。
他找出了好几天没怎么碰的手机,上微博搜索“飞云科技”。
作为国内近几年炙手可热的新型高科技企业,飞云科技一直是媒体关注的重点,更何况这次本身是一件大事。没过多久,裴纪也就搜到了新闻——飞云科技旗下一间实验室发生了爆炸,飞云科技表示实验室很安全,爆炸是意外,随后不再给出任何回应。
那间实验室设立在新区,离市中心有两小时的车程。
会跟霍骁有关吗?裴纪也有些出神。
可片刻,他又回过神来:“我在想些什么啊。”
霍骁什么都不肯说,即使裴纪也想查都无从查起。他从小没学过经营公司的事情,是他们那圈二代里最没用的一个,除了一张脸之外,裴纪也甚至一度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养活自己。
既如此,他就不费这个心了,反正待在家里很安全,反正他也不打算出门。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打算在几小时后被打断了。
徐闻笙一回来,就兴冲冲地跟他宣布,团队已经组建好了,他要择日开机!
“就差你了男主角!”徐闻笙大声说。
“我还没……”裴纪也整个人都愣住了,回过神就是苦笑,“你怎么这么效率,我还没想好呢。”
“都一个多月了!”徐闻笙振振有词,“我给过你时间了!”
其实徐闻笙压根没给裴纪也拒绝的机会,毕竟他拒绝了好多次,徐闻笙只劝他再想。
不过裴纪也倒也不生气,从小到大朋友不多,他很珍惜自己的朋友。
徐闻笙光速组建好了自己的拍摄团队,就等他一个,裴纪也再不能推脱,跟徐闻笙签了合同。
这时候徐闻笙才说:“我这武侠片得去深山老林里拍,这样你就有地方躲啦!”
他得意洋洋,也解释了为什么回来的时候显得特别兴奋。
裴纪也愣了愣:“阿笙,你……”
“别太感动。”徐闻笙摇了摇手指,“我这是一石三鸟,反正本来也属意你来当男主角;再说,你天天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
医生是很推荐裴纪也出门走走的,特别是在有阳光的日子里。
但他们在国外的时候还能偶尔出门打球,回了国,闹了几次新闻之后,裴纪也就连家门都不出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还是该谢的。”裴纪也笑笑,“片酬我就拿九折吧。”
“???你怎么不干脆免费???”
“那不行,干了活我得赚钱啊。”
徐闻笙笑着捶了他一下,忙自己的事去了。
愿意赚钱,就至少还对生活抱着希望,是好事。
徐闻笙火速安排了相关事宜,于一周后举行了开机仪式。
*
“夫人进组拍摄了。”路睢安在工作的间隙里提了一句。
霍骁正在开车,闻言“嗯”了一声,问:“拍摄地点呢?”
“还没查到,徐先生很提防媒体,就他自己发布的通稿说,是为了保持项目的‘神秘性’。”
“不急。”霍骁说完,又冷哼了一声,“其实只要能确保安全,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他们去哪儿拍戏。”
路睢安低头打字,不接话。
他可不觉得霍总那股子疯劲是“不是非要知道”的样子。
“还有,我让你安排的文书呢?”
“都准备好了,只需要夫人签字。”说到这里,路睢安那张万年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是挤出一个堪称“为难”的表情,“霍总,您真的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吗?”
霍骁笑了两声:“睢安,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我只是关心我的薪水。”路睢安叹气,“如果您不在了,公司让夫人接手的话,我不觉得我能保住目前的薪水。夫人在娱乐圈如鱼得水,但据我所知,他从未展现过经营公司方面的才能。”
“但到那个时候,你可以展现你的才能——你不会想做一辈子秘书吧?职业经理人,这是个很好的发展方向,不是吗?”
“……”路睢安默了两秒,“我还是选择关心您吧。”
霍骁终于笑了。
路睢安不太懂这话哪里好笑,不过霍骁也只笑了一会儿,就恢复了正经的样子:“前面就到公司了,你在后门下吧——没事,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
他近来总是很严肃,紧皱的眉间有化不开的阴云。路睢安不太关心自己老板的状态,但确实能看出霍骁不太好。
情绪不好,健康堪忧,以及,打算做危险的事。
路睢安只帮霍骁处理公司的事,另一边不是他插手的。
下车前,他最后关心了一下自己的薪水:“那就祝您好运。”
霍骁笑了笑,扬长而去。
他想起从前,从前裴纪也其实很关心他,可他总以为那人心机深沉,即便对那一点关心甘之如饴,每每却总觉得那甜味里混着刀子,不知何时就会刺穿他的喉咙。
然而现在,即便他敞开胸怀让裴纪也捅刀,那人大约也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了。
也许……
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置之死地,才能后生,你要有那种绝望感,然后……”
第一天拍摄,为了让演员们尽快熟悉起来,徐闻笙选择了一场中期的小高潮戏来拍。
男主是个孤儿,从小乞讨、偷食,后来遇到了一个老乞丐。
这乞丐原是丐帮长老,据说是因为不满丐帮内斗,便一个人在外过活,从不回帮里议事。他捡了小乞丐,说他根骨不错,要收他为徒,顺便骗走了小乞丐手里刚偷来的干烧饼半块。
最后倒是没诓他,真把他当徒弟带,教了他一身武功。
这些武功,老乞丐说,是他进入丐帮前学习的,乃是他家传功夫,所以小乞丐虽是乞丐却不算丐帮弟子,要他日后不以丐帮弟子自居。
男主便这样一天天地长大了。
男子长大,有了力气,身上还有功夫,赚钱就变得容易了许多。小乞丐脱下了乞丐装,人模人样地混迹江湖,老乞丐却还是那副样子,吃徒弟送来的吃食,得过且过。
听说老乞丐早年受了内伤,身上有病,男主为了报恩,一直想给老乞丐治病。
但镇上的赤脚大夫却说,这病治起来开销很大。
为了多赚些银两,也为了几种罕见的药材,男主应了一趟运镖的活。就是这一趟,他发现自己的身世有问题。
他可能是前任魔教教主的遗腹子,男主心乱如麻,回到破庙,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老乞丐。
这第一场戏就发生在这里,男主终于打算告白之后,却得知了一件令他更为冲击的真相。
老乞丐教他的功夫根本不是什么家传武功,而是魔教的功夫,老乞丐也不是什么老乞丐,他是魔教教主的旧仆。
如果只有这些,男主还不至于崩溃。
最崩溃的是,他一直以为的恩人、养父,从收养他第一天开始,就想杀了他。
“教主于我有恩,养大了你,算是报了他的恩情。”向来慈眉善目的老乞丐露出狰狞之色,桀桀笑道,“可你不死,我要怎么得到我梦寐以求的教中神功——”
为了自保,男主和老乞丐大战三百回合,终于在心软犹豫和越发危险的境地下,亲手杀死了老乞丐。
男主眼神空洞地颓然坐地。
他深夜和老乞丐起的争执,打完这一场,已是月上中稍。他双手脱了力,坐在血泊里,惨淡的月光照在他身上,良久,他才喃喃自语。
“我行侠仗义多年,自诩良善,可如今……如今弑父弑师,同那魔教中人,又有何区别……”
世人视魔教中人为异端、妖邪,男主同样如此,可这一刻,他深深地对自我、对从前所知的一切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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