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严刑逼问,让他吐出真话来,找出离开龙墓的办法!”
“想法不错,可惜,此事与他无关。你就算将他开膛破肚,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楚青檀连点几处穴位,堪堪将血止住。细算起来,这还是他自穿书以来第一次受伤。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从来都只有别人保护他的份,为保护别人而受伤,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颇觉新鲜。
掌心伤处灼痛似火烧一般,但好在并未伤及经脉,不影响出剑,对整日生活在刀光剑影中的修士来说,也就算个皮外伤,不值一提。
燕回冷笑一声:“你说无关便无关?如今我们身陷秘境,他凭空出现也就罢了,还带来了这数不清的蛇怪……你不会不知道他原本是何身份吧?”
晏归尘是螣蛇族,烛九阴也是螣蛇族,现在又出现了这么多与螣蛇族相似的怪物,一切看上去确实有种微妙的联系。
楚青檀看了晏归尘一眼,后者微惊,如梦初醒地摇摇头:“不,师兄,不是我。”
楚青檀点头,对燕回道:“听见了?”
燕回简直快要气笑了:“他说不是你就信?你没事吧!”
楚青檀:“我不信他,难道信你?”
他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却并无半分笑意:“说起来,此番龙墓出世,反应最大的人……似乎是你。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合理推测,你才是此次事件的幕后主使,故意设计让两派弟子身陷囹圄,你好坐收渔利呢?”
他一边说着,微不可察动了动左手,发现它仍旧被棺盖死死吸住,无法收回。
“你放屁!”
燕回承认自己方才确实因为棺椁的出现做出了过激行为,可传闻中的秘宝近在咫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做出和他同样的选择,这并不能成为指控他的证据。
燕回认定晏归尘与龙墓有关,见楚青檀不肯交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楚青檀,我给过你机会了。”
最后一个字方才出口,凛冽的剑光已至楚青檀身前,来势汹汹,直接刺向他的命脉!
“师兄!”
晏归尘想都不想便要往上冲,可他如今双手尽废,灵力耗尽,上来也只有以身挡刀的份。楚青檀喝道:“退下!”随即一个灵活的躬身避过了这致命一剑。
燕回下了死手,杀招接踵而至,第二剑楚青檀避不开,眼看只能硬接,忽而感觉手上一松,左手终于从棺盖上脱离!
顾不得多想,他本能般提剑格挡,正欲反击,身后忽然白雾弥漫。
“哗——”
不等他反应过来,棺盖骤然打开,里面空间扭曲难辨,白雾如有生命般裹住晏归尘的身体,不由分说将他整个人往棺中带去。
“晏归尘!”
楚青檀瞳孔一缩,迅速出手抓住晏归尘的手臂,白雾却如附骨之蛆般缠了上来,连他也一齐拖了进去。
“砰——”
两人身形瞬间被棺椁吞没,棺盖合上,仿佛刚才瞬间的开启只是错觉。
蛇怪们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不约而同选择放弃继续攻击弟子们,飞蛾扑火般朝着棺椁扑来。
“楚青檀?楚青檀!”
燕回呼唤无果,眼见蛇怪铺天盖地蜂拥而来,立时选择离开。
“怎么回事?”
“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楚师兄和晏师弟人呢?”
蛇怪不再攻击,众人举剑四顾,茫然无措,只有全程处于混战之外、明哲保身的沈灵儿,指向棺椁道:“在里面。”
此时棺椁上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蛇怪,那诡异的白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下坠,下坠……
永无止境的下坠,耳边风声呼啸,场景飞速变幻,直到某一个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澄澈如镜的江面上升满水汽,踩上去却并不会落到水中。
放眼望去,天地间水汽笼罩,白茫茫一片,整个世界静得好像只剩下自己和身旁之人。
他们的手仍紧紧交握着,用力到彼此的指尖都快要失去知觉,楚青檀回过神来轻轻放开手,晏归尘感到一阵温热的粘腻,担忧道:“师兄,你的手……”
楚青檀垂下手臂,宽大的袖袍遮住伤处,他淡淡摇头:“无事,先探路。”
晏归尘走到前面,楚青檀将他拉回来:“一起。”
“哦,好。”
两人并肩走着,晏归尘却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总是往楚青檀右手上飘。
“看来那棺椁不过个通道,而此处才是龙墓真正关键所在。”楚青檀四处打量,若有所思。既然这是属于男主的奇遇,那按理来说棺椁应当只能被晏归尘打开,这地方也只有晏归尘一人能进才对。
方才他来不及细想,下意识抓住了晏归尘,却没想到同他一起被带进了这里,没有主角光环,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出去。
楚青檀暗自叹息,刚才出手也太快了,自己怎么就不再多想想呢……
越往前走,水汽越浓重,沉甸甸地飘在江面上,横亘在两人之前,雾中仿佛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阻力,不让他们继续向前。
楚青檀皱起眉头,停下脚步:“有些不对。”
视线受阻,为免两人走散,他伸手打算牵住晏归尘,却冷不防牵了个空。
楚青檀一愣,转头看去,身旁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晏归尘?”
悠远的呼唤回荡在空空如也的江面,声音在水中涟漪上绕了个圈又荡回来,无人应答。
晏归尘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发现楚青檀消失时,他整个人都慌乱起来,“师兄”、“师兄”唤个不停。
白茫茫的江面上忽然传来一声奇异的吟啸,似牛似象,但又都不完全相似。紧接着仿若大梦初醒,江上水汽接连退散,他脚下的江水中映出一团黑影。
那黑影迅速变大,意味着水下的东西正飞速接近,晏归尘警觉地后退几步,下一秒“哗啦”的破水声响起,水面上出现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妖。
他金发竖瞳,长发披散,上半身赤|裸,腰部以下是泛着碎光的蓝色长尾,光滑无鳍,一直延伸到水下很深的地方。
他没有开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传承者,你来了。”
晏归尘直勾勾看着他,并没有因为对方与自己的相似特征感到半分亲近,反倒充满了戒备。
“你难道是……烛九阴?”
听到这个名字,妖族的尾巴轻轻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只能通过他身边泛起的涟漪才能看出来。
“我等卑贱之躯,不敢亵渎帝君名讳。”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我乃螣蛇族大祭司,奉帝君之命在此等候传承者千万年,如今总算不负重任。”
晏归尘目光一动:“传承者,我?”
大祭司道:“曾经可以是你,也可以不是。但现在你是我族仅存的血脉,烛龙传承,唯你才有资格接受。除你之外,世间再无旁人。”
“螣蛇族,你不也是么?”
“我自然是,但我的□□早已死去,现在你所看到的,是我最纯粹的魂灵。在这里,和我一样的族人还有许多,只可惜它们的情感与记忆被时间侵蚀,早已失去了自我。不过也无妨,有你在,它们迟早会得到新生。”
晏归尘明白他所指的“族人”是之前在洞穴里看到的那些蛇怪,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它们的一部分。
看向四周,没有发现自己想找的身影,晏归尘问道:“我师兄在哪儿?”
听到毫不相干的话题,大祭司一顿,随即微笑道:“这不重要,眼下你最需要也只需要关心的事,是如何接受传承。”
“不,这很重要。”
晏归尘微拧着眉,一字一句,语气是罕见的强硬。
“把师兄还给我,否则……我什么也不会答应。”
大祭司的笑容凝固:“传承者,你在同我谈条件?”
晏归尘道:“这就是我的条件,你自己说过的,这传承非我不可,若师兄回不来,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答应你,你要找人接受传承,便再等上千万年吧。”
大祭司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对话空白许久,大祭司缓缓开口:“他是人类,是修士,是我族死敌。”
晏归尘道:“他是我的师兄,若你将他视作敌人,那么我也一样。”
“我螣蛇族绵延数万年,最后留存下来的血脉竟如此蒙昧,可叹、可悲。”
大祭司忽然直直看向晏归尘的双眼,眼中亮起通透的白光。晏归尘顿时觉出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仿佛在这双通透之眸的注视下,一切记忆与思想都无所遁形。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一瞬间,大祭司的瞳眸恢复正常:“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他的语气有些叹惋,细听还有些怒意,看向晏归尘的目光仿佛对方是个误入歧途的孩子。
“好啊,你要见他,那我便让你睁大了眼睛好好看清楚……你所谓的好师兄,究竟是何种面目。”
第29章
强烈的失重感骤然袭来,四周忽然变得一片漆黑,放眼望去什么也看不见,几乎像是失明一般。
晏归尘来到了一个封闭的空间,灰尘浮动,空气中弥漫着煤炭烧焦的糊味,这味道并不好闻,但他却感到有些熟悉。
是柴房的气味。
他曾在柴房里住过两年,那种味道就算是在梦里也能分辨出来。
门外传来两个人的交谈声。
“今天怎么样?”
“一直没出声,还算乖顺。”
“那就好,不过……掌门说了让他住沐云轩,就这么将他扔在这儿,能行吗?”
“怕什么,那种东西住哪里不是住?再说了,把他扔进柴房的是公子,咱们只是奉命行事,就算掌门知道了也怪罪不到咱们头上。”
“也是。”
拖沓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紧接着房门被人不耐烦地踢开,那人手上可有可无地端着一碗馊掉的白米饭。
“喂,吃饭了。”
刺眼的阳光漏进屋内,晏归尘眯眼下意识抬手挡住,却发现自己的手变得格外小,原本的伤也都痊愈了。
不,不是痊愈,而是还没有受伤。
记忆苏醒,他慢慢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幼年,刚被灵墟仙尊收为弟子的时候。
那年他刚满七岁,来到沐云轩的第二天,师兄便扔掉了他所有的东西,将他关进柴房。
“什么不人不妖的玩意儿,也配与我平起平坐。”说出这话时师兄的神情充满厌恶,冰冷的语气如寒冬里夹着碎雪的风,带走了他身上仅存的温度。
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将那时的感受忘得一干二净,却没想到再次想起时心里还是会难受,甚至比从前更甚。
人心可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不过尝到了一点甜,从前不觉得苦的东西,如今也变得苦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他早已经习惯了。再经历一遍,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是……幻境罢了。
话虽这么说,可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逆着光朝自己走来时,晏归尘的心还是忍不住颤了颤,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他跌跌撞撞起身靠近楚青檀。
“师兄!师兄……”
楚青檀的面容隐在阴影之中,刺目的阳光让晏归尘难以分辨对方的神色,但传到耳边的声音就像一把尖刀,毫不留情扎进他的心口。
“这小杂种,倒是生了一副好容貌。”
小杂种,小杂种……
师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久到他都快要忘记这个称呼,忘记从前师兄是多么厌恶自己。
伸出的指尖只差一点便能抓住楚青檀的衣摆,晏归尘想要像从前一样攥紧,躲在师兄身后,就可以什么也不去看,什么也不去想,好像只要有师兄在,这世上就再也没什么东西能伤害到他。
但他忽然失去了继续向前的勇气。
腿弯忽然一痛,有人从身后踹了他一脚,他被迫跌跪在地,视线变低,眼前的身影便愈加高高在上。
连痛觉也格外真实。
眼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梦、是幻境、还是他正在经历的真实,晏归尘已经逐渐分辨不清了。
楚青檀一撩衣袍,慢条斯理地蹲了下来,两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用力抬起:“我真是想不通,难道你就是装出这副委屈相,哄得兄长收你为徒?”
“不,不是……”
晏归尘摇头解释,但楚青檀并不想听,忽然将他一把撇开,起身擦手,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恶心。”
楚青檀转身离去,轻描淡写挥挥手。
“关好,别弄死了就行。”
看着他即将离开的背影,晏归尘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没来由的恐惧,他挣扎着起身追上去,义无反顾却又小心翼翼地拉住楚青檀的手,终于使对方脚步稍顿。
“师兄,别……别走,我会好好修炼,师兄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跟着你……好吗?”
楚青檀背对着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转过身,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温暖的掌心抚上他的后脑,就在晏归尘眼中亮起一点点希望时,手上忽然用力,按住他的脑袋猛砸在地。
“唔——”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晏归尘忍不住闷哼,眸子却执拗地抬起,直勾勾看着楚青檀,像是害怕自己一眨眼对方便会消失一般。
楚青檀冷漠的声音混杂着耳鸣声同时响起。
“不想死,就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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