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凌霄抓住他的衣服不放手,大有死缠烂打的架势:“既然这么危险,那我更要留下来陪你!难道就许你担心我,不许我担心你吗?哥,你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你有事。”
燕回直将他往外推:“用不着你担心,我好得很。我在宗内待了几十年,难道还能死在这里不成?梁师弟,送他回房。”
梁越应了一声就要上来拉他,燕凌霄见势不对,立刻抱住身边的柱子,树懒似的牢牢扒在上面,坚决不下来,不仅如此,还大声嚷嚷。
“就算你把我关在房间里、找人看着我,我也有办法出去。况且现在人手紧张,你也根本抽不出精力来管束我吧?你现在让我跟你一起,我们还能互相照应,不然,我就只能背着你暗中行动,要是半路上不小心遇到千面蛛什么的……哥你也不想我去冒这个风险吧?”
这人仗着别人在意他,真是什么损招都想得出来!燕回恨不得几个巴掌扇到他脑门上,最后还是忍住了,他说的话虽然欠揍,但也有点道理,如今宗内危机四伏,哪里都不能保证绝对安全,只有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最放心。
“罢了。既然如此,你就跟在我身后。跟紧了,不许擅自行动!”
燕凌霄乐呵呵地从柱子上下来:“没问题!”
早在燕凌霄与燕回打招呼的时候,楚青檀就已经不在他身边了,而是悄无声息进入大殿,逐个观察里面躺着的弟子情况。
他们都表现出许多共同点:面色肿胀发紫形同猪肝,呼吸间有明显的异物感,四肢痉挛抽搐,手背上覆满白色长毛,更严重的连七窍都被密密麻麻的蛛丝糊住,出气多进气少,挣扎在死亡边缘。
这些都是很明显的被千面蛛感染后的症状。
千面蛛是一种及其罕见的妖物,外形与寻常蜘蛛并无分别,极易被人忽略,实力不强,可一旦混入人群,便如同瘟疫一般迅速扩散,当人们发现它时,局面往往已经到了难以收场的地步。
俗话说得好,当你在明处看见一两只蟑螂时,说明暗处的蟑螂已经多到藏不住了,而千面蛛这种妖物,繁殖能力和破坏力远胜蟑螂。一旦蛛卵在人身上扎根,新生的蛛母就会源源不断地产卵,让自己的孩子们肆意传播,等到这些蛛卵成熟后破壳而出,千面蛛就会寄生在人身上,伺机从七窍钻入他们的大脑,吸干了脑髓之后,将变成空壳的大脑作为自己的巢穴。
一旦到了这个地步,那被寄生的宿主就彻底没救了,他们的心脏虽然还在跳动,血液虽然还在流淌,一言一行虽然与从前没有分别,但却已经完全变成了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只要千面蛛离开他们的脑子,他们便与真正的尸体没有任何区别。
要从上万名弟子中精准找出所有的被感染者,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就算是没被感染的弟子,谁也不能保证他们身上有没有带着尚未孵化的蛛卵。要想彻底除去祸根,最好的办法是杀死蛛母。
蛛母是蛛群命脉所在,只要杀了它,所有的千面蛛和蛛卵都会随之消亡,剩下的弟子自然也就得救了。
楚青檀将此事传音告诉燕凌霄,燕凌霄眼睛一亮,立马对燕回道:“哥,我们只要能找到蛛母,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
燕回直接泼了他一盆冷水:“难道师尊和长老他们不知道这个办法吗?说得容易,我们现在连被感染的人都不能找完,谁知道蛛母躲在哪个人身上?”
燕凌霄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眼看着便焉了下去。别人看不到楚青檀,但他能看到,他的目光追随着楚青檀在大殿中来回穿行,耳朵动了动,忽然道:“对啊,还有个办法!”
燕回瞥他一眼,没抱太大希望问了一句:“什么办法?”
燕凌霄:“每只千面蛛都与蛛母有感应,所以说,只要我被千面蛛寄生,自然就能知道蛛母所在之处了。”
燕回忍耐已久的巴掌终于落到了他头上:“屁话!那样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能保证被感染之后的人还是你吗?要是那畜生把你杏仁大的脑子吃空了怎么办?你就这么上赶着去投胎?!”
燕凌霄捂着脑袋,委委屈屈:“我就是说说嘛,再说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燕回:“试你个头,不准!”
楚青檀站在不远处,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心道燕凌霄这办法还真不是胡来,因为在原剧情里他就是这样做的。虽说经历了一番惊险,但好歹结果也算是因祸得福,圆满解决。
不过因为他的介入,剧情改变了不少,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楚青檀拿出传讯法器,尝试着联系玉清境,结果在芥子舟上时还完好无损的法器没有半点反应。看来真如燕回所说,逐日之崖眼下是彻底孤立无援了。
这时,一个弟子御剑飞来,连剑都还没停稳便跌跌撞撞冲过来,满脸惊慌:“燕回师兄,白塔……白塔那边……”
燕回面色巨变,一把抓起他的衣领:“白塔怎么了?说清楚!”
不等那弟子回话,空中骤然响起一声嗡鸣,逐日之崖周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打破了,头顶的天空荡开水波似的涟漪,迅速扩散。
燕回怔怔看着,忽然将弟子往旁边一撇,头也不回地朝着白塔的方向御剑飞去。
“欸,哥你去哪?”燕凌霄见他转眼便没了人影,只好询问旁边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弟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弟子咽了口唾沫,艰难道:“白塔……掌门就在白塔内,有妖物入侵白塔,护宗结界……破了!”
宗门内部本就因为千面蛛闹得人心惶惶,如同一盘散沙,如今结界一破,原本被困在宗外的妖族便能如入无人之境。内有妖祸,外有强敌,孤立无援……这下逐日之崖是真的大难临头了!
-
房间内,晏归尘坐立不安,来回踱步,几次想要推门追出去,想到楚青檀临走时交待的话,又生生止住动作。
大祭司就栖身于他的识海之中,轻易感受到他的焦虑不安,慢悠悠开口道:“不必着急,很快便结束了。”
晏归尘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点不一样的意味。
“你知道什么?”
大祭司的身影缓缓出现,他是灵体状态,无论过去多久相貌都不会改变,仍旧是初见时金发披散、蓝色长尾泛着碎光的模样。
与晏归尘相比,他身上属于螣蛇族的特征表现得更为明显。
他双手环臂,悠闲地绕着晏归尘游了一圈:“千面蛛在这地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不过也仅此而已了。等人类找到蛛母,灭掉它们不费吹灰之力。但既然它们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们自然不会白白放过。”
“你们?”晏归尘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是你将它们召唤过来的?”
大祭司:“我?不不不,你太高看我了,我一个死了几千年的魂灵,只能屈居在你的识海之中,哪里有本事将这么多妖族聚集起来?”
大祭司说着,手指隔空点了点晏归尘,嘴角勾起的笑意带着令人不安的意味。
“传承者,是你将它们聚集到这里的。”
第40章
结界破碎,微不可察的能量波动被大祭司捕捉,他的蛇尾愉悦地左右摆动一圈,笑容不断拉大,简直想要击鼓以庆。
“逐日之崖的掌门死了,护宗结界一破,等外面的小子们攻进来,剩下的人不过是泥地里的蚯蚓,翻不出什么花来。他们都会死,是你——传承者,是你造成了这一切。”
晏归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明白大祭司想要做的事了,他一个箭步猛冲上前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在他面前的大祭司不过是个虚无的灵体,他无法对对方造成任何影响,只能徒劳地穿了过去。
“不是我,是你!是你将它们引到这里,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是……我不是叛徒!”
大祭司看他的目光几乎有些怜爱了,这几年来他一直栖身在晏归尘的识海中,看他一步一个脚印,从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异端妖物逐渐走到今天的地步,了解他的苦难,也理解他的隐忍,但唯独无法容忍他对楚青檀越来越难以自拔的感情。
当一个人的心里装满了另一个人的时候,其他的任何事情便都没办法再入他的眼。这三年来大祭司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有楚青檀在的一天,晏归尘就永远也不可能死心塌地走上他本该走的那条路,他永远都是那个在雪地里跪着,等待师兄对他说一声“起来”的柔弱师弟。
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大祭司才甘愿冒着被未来妖帝记恨的风险,也要借机将晏归尘与楚青檀之间的关系彻底摧毁。
只要坐实了晏归尘联合妖族残害人类修士的罪名,就算楚青檀再偏爱他,也不可能继续将他留在身边。
为人无欲则刚,为妖同样如此,唯有抛下的越多,才能前进越快,螣蛇族不需要一个别有所爱的传承者,妖族也不需要一个拥有软肋的妖帝,或许晏归尘接受传承是为了能更好地留在楚青檀身边,但从他选择接受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了会分开。
如果可以,大祭司更希望晏归尘能自己领悟到这一点,而不是自己去强逼着他想明白。
但可惜,晏归尘想不明白,也不愿明白。他恶狠狠地盯着大祭司,大声道:“师兄他信我!你休想将脏水泼到我身上!”
大祭司淡然摇摇头:“你不杀他们,他们却是因你而死啊。”
晏归尘忽然愣住,怔怔反问:“什么?”
大祭司:“烛龙传承开启,新任妖帝即将出世,这件事情在妖族早已经不是秘密。上位者不必做什么,自有人望风归顺,帝君殒落后,我们妖族受人类欺压太久了,你的出现给了它们希望。它们希望你灭情绝欲、强大无匹,希望你不遗余力重振妖族,希望你将数千年来妖族遭受的不公桩桩件件向人类讨回去!我只不过是将你的位置告知它们,它们是为了你才聚集到这里,为了向你表忠心才屠杀这里的人类。你也许认为自己很无辜,可当满地同族尸首横陈在眼前,你认为你的好师兄还会偏袒你吗?难道你认为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可以和死去的这么多人类相提并论吗?”
仿佛在印证大祭司的话,外面厮杀声渐起,其间混杂着不属于人类的嘶鸣、啼叫,妖族大军已经涌入山门,混战开始了,白色的半透明窗纸溅上不知名弟子的鲜血,窗纸破开,晏归尘打了个冷颤,察觉事情正在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已经答应你接受传承,为什么你还要做这些事情污蔑我?”
大祭司:“你是答应了,可你接受传承是为了谁你自己心知肚明。三年了,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我让你离开修真界,回到妖族走你该走的路,可你却于小情小爱之中泥足深陷,难以自拔。有时我甚至都怀疑若是那人说要杀你,你也会笑着替他递上刀子,没有半点怨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自己,所以趁这次的机会回到妖族吧,对那人死心,彻底断了与人族的联系,你也能少吃点苦头。”
“你这样做才是真的毁了我!”晏归尘红着眼大喊,他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此时任谁来都能看出他的惊惶崩溃,失去师兄的代价实在太沉重,他光是想想都难过到几乎窒息。此刻他的心中充满恨意,恨大祭司将他逼上绝路,恨自己没有早点察觉对方的意图,更恨这个两族对立的世界,生生在他与楚青檀之间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是,我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想接受什么狗屁传承,若不是你以师兄的性命要挟,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如果有的选,我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他说的既是事实,也是横在大祭司心里的一根刺,大祭司的双瞳骤然缩紧,像刀刃似的扎在晏归尘身上:“你是我螣蛇族最后的血脉,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晏归尘恨不能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声声泣血:“螣蛇族又怎样?你以为我想要吗!就因为这血脉,我一出生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兄弟没有朋友,甚至连个愿意与我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只有师兄……我只有他了,只要能留在师兄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如果大祭司有实体,现在大概已经气得头晕目眩了,他怒极反笑,连道三声“好”,“你这么一厢情愿,也得人家要你才行。如今妖乱爆发人人自危,若是你与燕凌霄同时遇难,你猜你的好师兄会是会选择救你呢,还是救他的小师弟呢?”
晏归尘稍稍冷静下来,并没有被他这句话挑起怒火,因为楚青檀说过的话他都牢牢记在心上:“师兄最看重的人一直是我,也只会是我。”
大祭司嗤笑一声,嘲弄之意毫不遮掩:“是吗?那现下妖乱爆发,危机四伏,怎么不见他回来看你一眼?”
这句话提醒了晏归尘,现在外面到处是妖族作乱,师兄也许会遇到危险,他用力将身上碍事的纱布拆下,风一般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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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是维持护宗结界的地方,本由逐日之崖掌门亲自守护,如今结界被破,那就意味着白塔已经遭到妖族入侵,更糟糕的是,掌门或许也凶多吉少。
燕回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白塔,原本在塔外护法的弟子都已经被千面蛛感染,还没等他落地便提剑杀来。燕回心急如焚,迅速放倒弟子们冲进塔内,发现掌门倒地昏迷,地上维持护宗结界的法阵完全暗淡,已经无力回天。
现场并无打斗痕迹,掌门多半是在维持结界时遭到了内贼偷袭,这才着了道。
燕回第一时间探查掌门脉搏,人还活着,他大松了口气,将人背起来往外走:“师尊您坚持住,我这就去找大长老为您疗伤……”
话还没说完,一根长满白毛的手指如闪电般袭向他的太阳穴。燕凌霄刚追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失声喊道:“哥小心后面!”
燕回下意识偏头避开,掌门的攻击在他的脖颈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两人一起摔了出去。
被千面蛛夺舍的弟子是不怕死的,他们提着剑,面带微笑,一步步向燕回围拢过来。燕凌霄见势不对,立刻上前拽住燕回往外跑,燕回回头喊道:“师尊还在——”
“掌门已经被感染了!我们先逃命要紧,不然只能大家一起死!”
燕凌霄将他生拉硬拽逃离了白塔,可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他们刚甩掉了被千面蛛操控的弟子,转头又遇上了涌上来的妖兽。燕回伤到了要紧处,哪怕捂住伤口,汩汩的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间强溢出来,怎么也止不住。失血过多,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眼见周围妖兽虎视眈眈,他推开燕凌霄道:“我不行了,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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