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辛这才抽出思绪，抬头看着华染：“我有一个问题，之前接近你的人，是都死了吗？”
华染冷静地靠在桌台上，她推了推眼镜：“有死了的，有疯了的，死了的占多数。”
“就没有恢复正常的？”
“没有。”
古辛咬着嘴唇，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啃指甲，但很快她克制住了自己的这项冲动，因为晏双霜和华染都有点洁癖，见不得她一焦虑就啃指甲。
“奇怪，太奇怪了。”
那赵岑宿，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里奇怪？”华染的语气里下意识透露出一点迫切，她等某个答案太久太久，在好不容易见到曙光的情况下，一切都可以往旁边站。
古辛说：“你看小说吗？”
华染不知道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的，她啊了一声，然后说：“当然不。”
卷王从不认输，卷王也决不将时间花费在没意义的事情上。
她不仅不看小说，连新闻也不怎么看。
娱乐生活堪称贫瘠。
古辛抬眼，认真地问：“你相信我们的世界，是一本小说吗？”
古辛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等了等——系统没有出声。
华染愕然：“什……什么？”
古辛刷得一下站起来，她的头发在空中飞舞，站到了华染的小黑板前，提笔就开始写写画画：“假设我们的世界是X，小说的世界是Y。在我们看来，小说的世界只存在于文字载体，或者我们的脑内想象中，对吧？”
华染不明觉厉，她很震撼，但又不知道自己在震撼什么。
向来高速运转的大脑被弄得有点宕机，只能被迫跟着古辛的话走：“是、是？”
“现如今普遍的观念是认为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三维空间，文字为二维，三维看二维，就是高维看低维，高维空间能预测低维空间的一切行为。”
华染并不是搞这方面的，但对于科学界大名鼎鼎的假说，她还是有所耳闻。
听到古辛举这个例子，她有点回过味来了，思绪逐渐进入她擅长的分析阶段。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才是Y，而有个未知的X预测了这一切，然后进行干扰？”
古辛在X和Y之间画了个单箭头，又在X之上，写了个Z。
“目前普遍的理解是，Z被猜测是时间，作为第四维，第四维平行于二三维，不受二三维影响。但如果我说，时间上还有更高的某个维度比如T第五维第六维，它能强行杂糅二三四呢？T看三维空间，就像三维看二维空间。并且T使用未知方法将时间剪切，强行插入三维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华染震惊地想要说出她的猜测，但古辛立即强行打断了她。
“所以我们的世界就是一本小说，你懂吗？小说的主人公不同，那她的人物轨迹也不同。我们活在一双眼睛之下，它看得见听得到，并且能改变小说人物的人生。”
“就像你创造了一本小说，当你发现这个剧情不好的时候，你可以删掉替换。人物想做什么，怎么做，全凭你一手操控。”
华染呆住了，她有些恍惚，甚至在想是不是古辛编了个谎话来骗她。
可是古辛不是那样的人，她也没有必要说谎。
所以……整个世界，都是小说？
都是假的？
那些靠近她的男男女女，他们是想做什么？干涉一个小说人物的生活吗？
华染头晕目眩，一时没站稳，幸好她及时扶住桌面，否则她已经摔倒在地。
古辛的眼神亮得惊人，她给了华染一点时间接受，但很快她又在几个字母之间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可是，谁说小说的世界不是真的呢？”古辛刚刚转头，系统的警告音就来了。
【禁止宿主透露任何攻略任务相关！高级警告！高级警告！】
古辛立即反驳：【我不是在讨论阐述一个科学假说吗？这跟攻略有什么关系？】
系统顿了顿，然后判定：【理由通过，警告解除。】
古辛的眼神越来越亮，身上似乎升起某种奇异的光辉，华染不由得向她追问：“所以？”
古辛冷静地擦去所有痕迹，然后写下“小说世界”和“现实世界”。
“我最近看了几本小说，发现里面有个理论很有意思。很多作者在写小说的时候，都会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感觉。这种感觉包括且不仅限于对剧情的把控，人设的反转。作者将其比喻为：好像笔下的人物活过来了一样。”
小说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被打上了双相箭头，古辛一巴掌拍在了小说世界上：“有趣的是，这种说法不止在一个作者身上发生过，越来越多的人表示自己确实有笔不受控制的感觉，从文学大家到网文写手，大家不约而同地说，当时写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等再看，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到底怎么写出来的了。”
古辛问：“你觉得，这跟人类的潜意识有关吗？”
“……应该有关？”
“按常理来说，人不会写出超出自己想象的东西，但事实证明，想象力永远天马行空。小说的题材和种类丰富到你无法控制，网络时代更是题材爆发的高峰期。每个人脑内的世界都不一样，但很奇怪，几乎所有小说作者，都进入过心流。”
“注意力百分之一百地投入写作中，成为一些作者的常态。可是这种作者在写完以后，更加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怎么写出来的。华染，你觉得这想不想一种观测？”
华染喃喃地重复：“观测？”
“我们世界的人，以消耗心力体力为代价，小小地观测到另一个世界的人的生活，然后将其编撰成书。说不定我俩现在的对话，就已经被某个其他世界的作者观测到从而记录下来呢？”
华染过热的大脑稍稍冷静了下来，古辛说得虽然是她从来没接触过的事物，但通俗易懂的话语，和强大的逻辑能力一起将古辛的话给盘了过来。
古辛适当地停下来，等待她消化这些消息。
华染闭了闭眼睛，揉着太阳穴说：“不愧是研究量子的，所以跟我的关系是，有人拿了我的小说，想要改变我的生活？”
“宾果。恭喜你，答对了。”
华染喃喃着：“这太荒谬了……我和他们素未谋面，为什么呢……”
“这不是你的问题。”古辛微微一笑，“只要你不动摇，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打击。”
华染突然说：“那你呢？你也拿到小说了吗？你想改变的、取信的，也是我吗？”
你告诉我这些，那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古辛淡定地把小说世界擦掉，只留下现实世界的字样，她转过头来，目光清明地看过来，她说：“小说又如何？你不是在为了你喜欢的东西而努力吗？如果是真的，你就要放弃你的生命来证明这个世界的虚假吗？”
“……不，我不会。”华染喜欢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喜欢得不得了。
古辛的唇角翘起一抹弧度，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她歪头说：“所以其他人的问题，重要吗？”
华染沉重的表情一松，神情逐渐变得明亮，她自言自语地说：“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
无论有没有那些人，她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并且想要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她过得很快乐。
“欺骗你的，其实早就伤害不了你了。”
古辛难得的看清一个人。
因为华染活得太纯粹了，她是真心喜欢现在的工作，现在的项目。她深深地为它着迷。
华染以为她还被困在“感情陷阱”中，任何人都是不怀好意地要接近她。所以对任何人她的第一反应都是排斥。
可这么多年，她早已能独当一面，她有了支柱，不必再为凡夫俗子的感情困扰。
雾蒙蒙的雨天，她不知何时，已经踏出那一片天空很远很远，太阳就这么软绵绵地照下来。
华染像是被一张纸，擦去了玻璃上的雾气，整个人思维为之一清。
她低低笑着：“是啊……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困扰多年的问题在这一刻被堪破，华染好像才洗了个凉水澡，清明得不能再清明。
她将目光移到“现实世界”上，然后抿唇，微微笑了：“古辛，你果然是不一样的。就算你是他们中的人，我也不害怕了。”
古辛叹了口气：“我嘴巴都说干了，你还觉得我跟他们像，那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这种智商，应该很难被模仿吧。”
“你说得对。”华染说，“不过，就是因为你表现得太妖孽，反而看着很反常。”
古辛：“……这又是什么说法。”
华染目光微动，轻声说：“在你之前，我见过一个天赋更好的，她死在了我面前。”
*
华染的故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们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她催着古辛赶紧回去工作，今天任务繁重。
古辛眨了眨眼，说：“其实你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不用把自己困着迈不出那一步。”
华染说：“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心上人的生日吧。”
古辛一愣：“你怎么知道？”
华染扬了扬手机：“我也在那个群里。”
“……你也是晏双霜粉丝？！”
华染高傲地点了点头：“怎么，不可以吗？”
追星跟华染放在一起，如同花别在了一个满身纹身的壮汉身上一样违和。
古辛抱头崩溃道：“这个世界还有不是女友粉的人吗！！！”
怎么是个人都觊觎她老婆啊！
华染却破天荒地坏笑了一下，她手机点了点桌面说：“你要加油，情敌很多哦。”
古辛笑骂道：“滚蛋！”
两个人都知道这是开玩笑，原本紧绷的气氛，因为这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轻松了下来。
华染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卷王状态，无情赶人：“我待会儿还有个会要开，你先出去吧。”
古辛瘪了瘪嘴，比了个OK的手势，推门出来。
一转眼，发现小柯正好朝这边看。
古辛走过去，小柯立即说：“古老师你跟组长在里面聊什么呢，这么激烈。”
办公室的隔音其实很好，但古辛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小柯当即就拉长了耳朵，但可惜的是她什么都没听清，只能听个响。
“没聊什么，一点其他的私事。”古辛不等小柯反应，马上先发制人地指责，“华染怎么也在群里，为什么把她拉进去？”
小柯结结巴巴道：“这、这组长是组长啊，我上次摸鱼，被她看见了，然后她就要求我拉她进去了……领导的要求，总不能反驳吧！”
“也是。”古辛目光沉沉地看过去，立马质问第二个问题，“所以，为什么这个群里都是女友粉。”
小柯羞涩地捂住了脸，嗯了半天终于嗯出来一句：“霜姐这么飒这么好看，谁不想当她的女朋友啊。”
古辛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你们的生日企划我只负责提意见，当天就不参与了。”
“诶！？”这算帮忙了，还是没帮？！
古辛说：“收起你那副蠢样子，我那天还有事。”
小柯顿时表示理解：“好好好，谢谢古老师！”
甚至还耍宝一般地鞠了个躬。
古辛回到座位上，一边输入指令，一边想，晏双霜的生日，“古辛”肯定没有给她好好过过。
古辛本人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但晏双霜不是。
一整天的事情，晏双霜力求做到完美。
古辛想，完美……晏双霜喜欢完美。
那么，她能给她完美的一天吗？
正思索着，不重要01突然弹了条消息过来：【古老师，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方便电话联系吗？】
古辛的表情骤然冷了下来，她站起来跟小柯说了一句“出去有点事”。
到了楼下，古辛一边往外走，一边直接一个电话打了个过去。
电话接通，那边的人笑着说：“古老师果然就是爽快。”
古辛说：“有事说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古老师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金主老板在催了。”
古辛勾起一抹笑，但她的眼神却是冷的：“当然准备好了，随时恭候。”
“那就行，那就行。”
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通话结束。
而古辛也走到了基地的背后，这里有一片乱糟糟的石头，再往前，能看见群山叠峦，好一片秀美的风景。
九月三号，晏双霜要过生日了。
所以有些事情，现在非解决不可了。
眼底光华流动，古辛插着兜，站在群山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崖底，头顶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她带着淡漠的表情，一脚将旁边的碎石踢了下去。
小石子骨碌碌滚下去，只在一开始激起了一些杂音，但它很快落下去，湮灭地无影无踪。
第54章 牵手2
W市夏天如同蒸屉一般, 在艳阳天，很难遇到有凉风的情况，但在山顶上就不同。风如同自由的精灵，从这边吹过后, 又从那边调转回来, 替顶上的人拂去一身的燥热。
古辛没有打遮阳伞的习惯, 暴露在下午两三点最热烈的阳光下，她的肌肤被晒得发烫，手机的温度也开始节节攀升。
小柯突然私聊她：【古老师, 组长刚刚问你干嘛去了，我跟她说你出去上厕所了。】
古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道：【我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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