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完的话哑在了林佳倏然惊恐的眼神中。
身后灵气波动滔天,沈缜转瞬里便意识到了什么,她手中金色符纹集聚,用尽所有注意力扣着符纹将林佳甩了出去——
“轰!”
意识昏沉。
“...计划已成功...”
“...注入新的记忆...”
“...沈缜,第一个任务:在山谷中建造一座居住地。”
“沈缜,请扮演好世外高人。”
......
“三十六道雷劫后,我本以为我的意识会消散,但很不可思议的保留了一点。这一点连接上那个时代的国家研究所,我才知道我曾经以为的记忆并不是真正的记忆,那只是系统,或者说灵器为了更好控制我而删删改改赋予我的记忆。”
“那个时代,仙缘已经普及,人人都可以修仙,我所修的便是以精神力控制的符咒。如果灵器不删改我的记忆,那么它就很难有拿的出手的东西让我心甘情愿为它驱使。而记忆被修改的我,如刚出世的婴儿一般,强大的能力都来自于它,为了留住这种强大的能力,也会甘愿成为它的附庸。”
“只是灵器可能没预想到,即便没有记忆,我却依旧没有感恩戴德。”
“所以,”丛绻沉默了会儿,问,“是那‘研究所’助你复生?”
“是。”沈缜道,“我是因为灵器来到这里,她们虽不能让我回去,但这么多年的研究好歹有了些成果,可以帮我借助灵器残余的力量重塑了一副身体。”
她眼中有些怀念,“那是很好的时代和很好的国家。”
丛绻看着她:“灵器不会无缘无故、突兀地选中你。”
沈缜挑了挑眉,对女人的敏锐有些惊讶,但又觉得在意料之内。
“的确不是无缘无故。灵器突然带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研究所对它的研究取得了阶段性进展。灵器灵器,自然有灵,它不愿为人所控,便选了相配的宿主、也就是我,穿越时空试图改变历史。”
丛绻淡淡:“所以你不必感谢那研究所。”
若非她们逼灵器逼得太紧,沈缜或许根本不会来到这世上,也不必受那许多苦。
这个劝慰实在意外,沈缜盯着女人欲盖弥彰的神情,心下好笑,领了她的好意,“绻绻说得对。”
丛绻:“......继续。”
沈缜忍笑继续道:“灵器以气运为食,一开始的目标是那些大气运人物,傅瑾瑜、耶律纵、东海二帝、萧晋珹等等;再往后,它的目标便会变成新一代的大气运人物——成长起来的宋昭华、提前复仇了的魏清妙崔寒烟......这世上之人,心思莫测,一念是佛、一念是魔。若真想得到或对付一个人,有的是办法引诱她犯错。更何况,所谓的‘违背承诺’,不遵循承诺可比作奸犯科容易得多。”
“一次次食气运,灵器的灵就会更加完整,终有一日它可以不再依附旁人而独立存在。同时,若我真如了它的意不停地完成任务,那么被我夺走气运的宋昭华魏清妙等人,结局便会如傅瑾瑜耶律纵那般,历史也就就此更改。”
“好啦,关于我的就是这些。”沈缜收尾道,“太阿呢?当日,何岸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参与昔年魏清妙之案的几峰长老内讧?事情败露后被各处讨伐的处境逼到没有办法所以修了邪术?何岸就是邪术最后的胜利者?
沈缜清醒后距离当年事已有九年,那些细节无人再提,以至于她虽有些猜想但还没被证实。
修士的记忆较普通人更好,何况昔年的太阿血案是丛绻心上的疤痕,如今再回想她很轻易地便想了起来——
“没有参与魏师姐之案的总共有三峰峰主,其中两峰在事发后带着弟子去问掌门他们讨要说法。但...”
“一去不回。”
沈缜摩挲袖口的指尖顿了顿。
丛绻轻声:“当时,何岸等人拒不应答仙门的质问其实是有底气的。他们寻到了一个法子,几人合练,用这法子可以‘天下无敌’。若诸仙门不敌,他们成为了胜者,那魏师姐和崔师姐要如何处置、仙门的法度要如何改写、给后世看的史书上要如何记,那便都由他们说了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沈缜想起那日所见的烂肉山,扬眉:“他们失败了?”
丛绻颔首:“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走捷径天下无敌的法子。何岸等人失败了,但又没完全失败,除了何岸的其他人都被吸干了血肉,供给何岸,让他短时间变成了那副模样。去太阿的长老们有人发现不对劲,适逢邪修闯入山中,年轻弟子们忙着抵抗邪修,他们便去了大殿中查看,结果亦被吸取血肉。不过还好几人修为精深,联手勉强能抵抗住,又有你与云衍君及时赶来,他们虽损毁了些修为,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沈缜低叹。
曾经的事情到这里便谈得差不多,两人对视着,屋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沈缜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对方和她记忆里的模样几乎无甚分别,只是更沉稳、更内敛...更有了主持仙门的样子。
太阿的招生还未结束,她先被丛绻带到了山内的居处,沈缜抚了抚自己的侧脸,轻笑一声,“如今我的面貌,绻绻可看得习惯?”
“......”丛绻瞥她一眼,“难道看不习惯,便不要看了么?”
沈缜笑:“当然不是...”
在丛绻惊讶的视线中,她一把将两人中间的小案推开,长腿移了移,人就到了丛绻跟前——
抱住了丛绻。
“绻绻...”沈缜紧紧环住女人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如果看不习惯,那就天天看。”
怀里僵硬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
“...嗯。”
有温热的湿润滴到沈缜的脖颈间。
两人相拥着,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但都没有放开彼此。直到丛绻轻轻问:“沈缜,你说,你是‘穿越’...”女人有些不熟练地咬出这两个字,“那你那个时代历史中的沈缜与丛绻,和你的新房客丛绻,会是谁?”
这个问题沈缜也想过,她的情况简直完美契合“莫比乌斯环”。于是她没有太犹豫,答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绻绻,有没有可能,不同时代的沈缜和丛绻都是我们?”
丛绻微微拉开一点两人间的距离,望着面前人清澈的眼睛,抚上她的下颌,弯了眼眸,“可能。”
只要是她们就好,只要......沈缜回来就好。
其它都不重要。
第140章 番外.沈丛
云卷云舒, 天池里亭亭玉立着朵朵雪莲。
沈缜坐的地方离池边大约有两三丈远,她面前摆着小案,小案上铺了纸墨, 纸上正跃然而生了半朵雪莲。
身后风声微起。
沈缜停住手上动作,抬眸看去。
丛绻提裙在案边坐下:“人间来信,后东海皇帝欲禅位给镇国长公主。”
沈缜微怔。
她怔愣倒不是因为丛绻带来的这个消息——很显然,这是迟早的事情;她怔愣的主要原因是丛绻对此表现出的态度——
“绻绻,”沈缜迟疑,“你是要下山观礼?”
丛绻眼里划过无奈的笑意。也只有在这个时候, 眼前人才会让她觉得傻气可爱——
“阿缜,你将修士引入人间,距今已有十数载。仙凡相合乃是大道, 太阿身在此中, 怎能不顺应时局。”
她伸手勾起眼前人垂落的发丝替她别到耳后,“何况,你不想看看你一手扶植起的帝王吗?”
沈缜有些恍然。
是啊,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于她而言这十年中有九年不过是一场梦, 但于他人而言,世事早已变迁。
丛绻轻敲了敲眼前人的额头,笑:“我们去人间吧。”
**
后东海永平四年五月初一,帝感公主功绩,降诏“镇国冕有十二旒, 建天子旌旗, 出警入跸。”
五月十日, 帝下达“禅位”诏书, 令文武百官日后入新朝听事。
五月二十,三拒三请后, 镇国公主宋昭华于承天门正式登基,改国号为“秦”,年号“建初”。
人潮汹涌、喧嚣震天。
定国公洛如珍率禁军把守宫门,那高高的宫墙上,玄色冕服的女子神情肃穆、隐隐带着一丝威严的笑意。
大秦的第一个皇帝,选择在黎民百姓前登上九五帝位。
欢呼声、新奇声、议论声...新帝的面容隔着十二旒无人敢注视、威武的定国公满面都是对新帝和新朝的虔诚。
沈缜站在人群中,忽而想起了快二十年前,她初见洛如珍那天看见的人物简写——
“发配出临安的那天,我回头望向高高的城门......”
城头送别此后天各一方生时再不相见,而今得到了圆满。
沈缜淡淡笑开,静静的继续观赏这场亘古未有的盛礼。
......
东海之行后,沈缜和丛绻一路向西,没什么固定目的地的游历。
而这一日,她们到了青州,准备去獬豸楼安歇休息时,刚到门口却发现一群修士匆匆而出。
“怎么了?”沈缜颇为好奇,问楼中的其他人。
被问的人扫了眼沈缜脸上的面具,勉强能看出刻的好像是条蛇,心中感叹了句可真丑,面上热心答道:“他们啊,接了霍家的挂案,赶着去救那霍家女郎了。”
丛绻闻声侧眸:“霍家女郎?”
沈缜帮忙补充:“道友指的是霍姝语?”
“嗯。”答话的人解释,“霍家那养子不知怎的和邪修搭上了关系,屠戮霍家人,那霍女郎好不容易送了人出来报信,现下他们仅凭自己怕是难以撑住了。”
沈缜和丛绻对视一眼。
“多谢道友。”沈缜行了个礼。
二人急匆匆出门。
待到身影远远的消失,确认对方无法再听见獬豸楼中的交谈时,先前答话的人摸着下颌:“倒是奇怪,那霍家女郎声名不显,居然有此等相识...”
而他口中的相识一路急赶,却还是晚了一步——
等她俩到时,霍姝语早在附近几个宗门的援助下控制好了局势,霍将龙见大势已去,自爆而死。
“丛道友...?”霍姝语看见丛绻时颇有些意外,她视线扫过一边的沈缜,“这位是?”
“道侣。”丛绻言简意赅。
??!!
霍姝语连伤都忘记了疼,愣愣立在原地。
谁?
道侣?
丛绻和那谁不是......?嗯?
沈缜也刚从惊诧中回神,她眸光复杂地瞟了眼丛绻,对霍姝语提醒,“霍女郎,你的伤。”
丛绻自乾坤戒中取出药草,上前欲为她疗伤。
霍姝语咬唇推拒,“家中尚有...”
丛绻无奈:“霍姐姐,你看看你的族中人,现下还腾得出手吗?”
但凡是跟霍家沾了血缘关系的,不是死就是伤,此刻还能撑住族地的界碑不使其暴露人间,都得亏留下来帮扶的其他宗门人。
霍姝语目光扫过庭院中的惨境,拒绝的声音小了下去,直至沉默。
片刻,她苦笑:“麻烦了。”
得了应允,沈缜走上前来接过丛绻手中的东西,开始给人处理伤势。
如松竹般的人手下动作温柔,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轮廓十分漂亮,霍姝语垂眸瞧着她的一举一动,隐约间,记忆里浮现起了另一人。
“丛道友——”霍姝语猛然抬眸,看向丛绻。
她神情里的意思十分明显,丛绻弯了弯眸,轻声道:“很多人说的不一定对,不是么?”
霍姝语哑然。
很多人说的...确实不一定对。
曾经她初见丛绻,对方尚是秦楼艺妓之身就做了一个在她看来不可思议又十分不明智的举动,但经年后回想,却不得不承认丛绻赌对了。
现下,此人是重振太阿的天骄、是同辈中绝无仅有的魁首、是人间万众景仰的修慈真人,如何行事还何需旁人担心呢。
再者,沈映光早非昔年与诸仙门隐隐对立的那般身份。
霍姝语松下了心,便换了她开始的疑惑,“你二人怎会?”
丛绻解释:“游历至青州,听得霍姐姐的家事,故而赶来相帮,但...终究晚了一步。”
旁边,沈缜起身,“好了,我去帮忙安置其他人?”
丛绻点点头,看向霍姝语:“霍姐姐觉得呢?”
霍姝语沉默了片刻,起身行礼,郑重道:“劳烦道友。”
沈缜回礼,对丛绻颔首,转身往人群里去。
**
两人在霍家待了十来天,等到一切走上了正轨便告辞离去。
行过了几座山头,丛绻掐诀让阵放慢了速度,于风声中偏眸看身侧人,“阿缜是发现了什么?”
沈缜抬手让金纹成墙挡住了风,轻笑:“绻绻知我。”
她眉目深邃,“霍家死伤众多,算得上伤筋动骨,但不至于一蹶不振。事情的发生到结束都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唯一,能够继承霍家的男丁尽数死亡。”
“霍家,在此之前数百年,家主都是男人,无一例外。”
这个说法已经给足了暗示,几乎就是明示,丛绻当然听懂了。
其实当今世上,如霍家一般以“家族”为联系的存在并不多,而非要男家主的更少。毕竟修士一旦踏过下阶修士的门槛便与子女无缘,像这般靠血缘传承的家族,多是主脉修仙,旁支依附主脉延续血缘,即便如此过程中也存在着很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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