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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犹犹豫豫, 清清淡淡, 又仿佛含着无限哀愁的一声，落进芽仔耳朵里, 叫猫浑身一哆嗦。
太、太奇怪了！
芽仔盯着阿布, 两脚兽的神情哀愁可怜, 是他从未在阿布脸上见过的表情。
真有那么想看吗？
芽仔犹豫了。
大部分恶魔只会在幼崽时期时向外人显露本体，因为那个时候无法化形, 他们只能以本体生存。一旦度过化形期, 拥有第二形态, 恶魔们会立刻变换形态。这种对本体的私藏性格代代相传, 唯有对关系极为亲密的对象，恶魔才有可能展露本体。
很多时候, 只有相伴一生、打下标记的伴侣才有可能见到本体。
芽仔倒没想那么多, 只是本能觉得让外人看到本体, 很古怪、很尴尬。
但是阿布又不清楚恶魔的事情，他那样说, 可怜兮兮，恐怕是想多了解猫。毕竟那么久没见了，成天只能打通讯看猫，怪可怜的。
收回爪爪，为了消除尴尬，小猫低头认真舔毛，舔了一阵，施施然抬头，水绿的眼睛瞟了阿布几眼。
“……真那么想看？”
阿布抿抿唇，神色忽然一变，恢复正常。
“算了。本来已经看过了幼崽，虽然很想知道你小时候长什么样，不过……”阿布勉强笑了笑，“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天真的小猫没有识破那是两脚兽以退为进的诡计，阿布说要看的时候他尚且犹犹豫豫，现在忽然改口，芽仔又觉得，不给看好像有种藏着掖着的感觉。
他自觉和阿布关系亲密，看看本体，好像也没什么。
犹豫一阵，芽仔跳下去，蹭蹭阿布的小腿，嗲嗲地叫了声。
等到阿布压抑激动低头时，地上的小猫已经变成一团淡紫色的小果冻。
“……”阿布深吸一口气。
其实恶魔之间的本体差别不大，可在阿布眼里，芽仔就是要比别的恶魔更可爱。
弹软的弧度可爱，眨巴眨巴的眼睛可爱，总之哪里都可爱，无敌可爱！
而且芽仔愿意给他看本体，说明对他非常信任。
阿布现在的嘴角，简直压都压不住。
他略咳几声，缓解胸膛处满溢的痒意，压抑住兴奋和抱起芽仔亲一口的冲动，他小心翼翼问：“能抱一下吗？”
今天说话还怪礼貌的。
芽仔瞥他一眼。
紫色小团子随后点点头。
这上下晃动的弧度——
阿布迫不及待伸手，两只手掌像捧易碎的瓷器一样将芽仔抱起来，搂进怀里的一瞬间，阿布发出一声如愿以偿的轻叹。
本体的手感冰冰凉凉，还有些滑，摸着像大号果冻，阿布凑近了，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他抱紧芽仔，躬身低头，轻轻将脸贴到上面。
“！”芽仔很不自在地扭扭身体，“把你脸拿开…”
摸着触感真好，加上合适的温度，很适合热天的时候搂在怀里睡觉。
如此紧密的贴近……
阿布经常这样抱芽仔的猫形，可比起猫形，此刻他更有一种特殊的冲动——
他好想就这样抱着芽仔回家，将帝国的王储藏在家中，一辈子也不放开。
长久的静默后，芽仔终于忍不住阿布黏黏糊糊的拥抱，变成烟雾飘走。
“你就在这里，不准乱走！”
芽仔很有些尴尬和别扭，把阿布丢在寝宫大厅，自己跑到寝宫里面去了。
烟雾飘荡进铺满柔软毛毯的小床，小猫一头栽进去，只露出一个屁股和毛绒绒的尾巴。
好尴尬啊啊啊！
可恶的两脚兽，还、还用脸去贴——都怪两脚兽！
小猫脸色发烫，很不好意思，绿眼睛湿漉漉的。
好半会儿，他才从突如其来的羞耻中抽身，勉强恢复冷静。
一看时间，距离他进来快半个小时了。芽仔起身，稳住发软的四肢，犹豫一阵，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挂在墙上的黑色小包。
等到芽仔再次出现，身上已经挂好小包。朝外那一面上绘着绿色的嫩芽，随着芽仔行走一晃一晃，看着让人想啃一口。
芽仔昂首挺胸，半点看不出之前落荒而逃的样子，见阿布老老实实待在寝宫里，他满意地点点头。
歪头闻道：“我之前送你的石头呢？”
一挂上小包，他就想到那颗和小包被迫分离的石头，算起来也是两年多没见了，没送给阿布之前，芽仔几乎天天都要把石头拿出来盘盘。
送出石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爪下空空的，很不习惯。
“礼物吗？”阿布解开制服领口的扣子，牵出一根黑色的项链——用黑色绳子绑住，挂了一枚小小磁片，石头就吸在磁片上，既不会轻易弄丢，也不会损伤石头的表面。
阿布小心翼翼取下石头，递给芽仔：“喏。好好的。”
石头仍然古怪嶙峋，灰扑扑的，比起芽仔送给阿布的时候，因为细心的保养，似乎更有光泽了些。
芽仔却没第一时间扑过去，而是瞪了阿布一眼。
那眼神，怎么说，没多凶，反而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阿布愣了下，非常迷惑，寻思在石头的保存上，他应该没犯什么错才对。
殊不知芽仔是因为他特殊的保存方式而脸红，不好意思。那样的做法，在一些恶魔看来，其实是求偶的意思。
芽仔没想过找伴侣，只是突然发现阿布的举动，会下意识不好意思而已。
他没有告诉阿布那些独特的恶魔习性，肉垫轻轻拍打石头，盘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叮嘱阿布好好保存。不过一想到阿布的保存方式，芽仔的语气就变得古怪。
“咳。”等阿布收回石头，芽仔掩耳盗铃般转移话题，“正好，我现在带你参观吧。陨星宫修得很不错，比学校还漂亮！”
他示意阿布跟在身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面，领着阿布参观。
芽仔的寝宫外围着一大片花园，里面种的都是芽仔喜欢的植物，他兴致很高，一个一个给阿布介绍。里面既有阿布熟悉的植物，也有一些闻所未闻的品种，大概是帝国独有的种类。
种的最多的，还是紫樱花，成片连绵的紫色随风摇晃，成一片花海。
芽仔却不怎么喜欢，抱怨说：“它们的味道太呛了，每次路过，都要打喷嚏。”
说着，他就打了个喷嚏。
花园外是数条长长的甬道，两旁挂满了粉紫柔嫩的花苞，压在枝头，像下一秒就要坠落。
阿布认出来，那是帝国最出名的垂星夜梦，也是陨星宫的象征。
步行其下，配上紫色的天空，颇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比起冰冷规整的加纳建筑，帝国在这方面确实独有一番美丽。
路旁不时走过两三侍者，皆面带笑容，停下来和芽仔寒暄两句。面对芽仔时，他们的笑容全然发自内心，看不出半点虚假。
阿布默默旁观，心想只要接触过芽仔，就不可能不讨厌他，陨星宫内的侍者和芽仔熟悉，也算正常。
陨星宫内还有一栋独特的建筑，褐色的外表，椭圆的形状。步入其中，数个摆满纸质书籍的书柜高不见顶，书楼里一切都是木制的，没有半点现代的气息。
“林最爱这里，以前天天逮着我来书楼看书。”芽仔晃晃尾巴，语气带着点怀念，“她看的书都很高深，什么哲学啊数学，根本看不懂。我就找那些带图画的书，是叫‘绘本’吧？画得很有趣，下次带你来看！”
因芽仔嘴里的“下次”，接下来的一路，阿布都兴致高昂。
最后，芽仔带他来到一栋守卫森严的建筑前，看着外围巡逻的侍者和守卫，阿布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芽仔在他身后踢了一脚，笑得不怀好意：“进去呗。”
阿布站着没动。
他笑呵呵走到前面：“你要是随便进去，小心下一秒就被抓起来。臭老大可凶了，绝不让你好过。”
芽仔正说着坏话，就被话里的主人翁撞见。帝国的皇帝一身猩红，眼珠是独特的澄色，在天光下瞳孔微缩，站在不远处，眼神危险。
阿布下意识挺直脊背。
即便在出发前的培训里见过帝国重要人物的影像，这也是他第一次当面面对皇帝。
这位铁血皇帝面无表情，威势颇重，只是淡淡一个眼风扫过来，就让人难以招教。
“……”咽了咽口水。
阿布却觉得，皇帝看他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反而有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屑感。
“臭老大，你怎么在这里？”芽仔的问询打破他和皇帝之前僵持的氛围。
皇帝冷笑：“这句话我该问你才对。这里是陨星厅，谁说你可以来了？”
芽仔气哼哼地瞪他：“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我！”
“倒是你，臭老大！你工作做完了吗你就出来，皇帝整天游手好闲，对得起帝国的子民吗？”
这话阿布光是听着都觉得害臊。
皇帝估计也觉得芽仔幼稚，没说两句话就带人走了，留下芽仔得意洋洋，认为自己和臭老大的对决是他赢了。
“……”
阿布只能说，他高兴就好。
……
“他把那野小子带进来，你们都不拦住他？”
皇帝溜达到幼崽堆里，无视扒在脚边的幼崽，向林抱怨：“还把他带到我面前，耀武扬威。芽仔真是翻了天，你得好好管教他。”
林无视皇帝的牢骚，分开一对纠缠在一起的幼崽。
她对那名加纳人既无厌恶也无喜爱。
“芽仔其实是一个容易寂寞的孩子。”林说，“有那样一个人类陪着他也好。”
第54章
自从在皇帝以及陨星宫众人处过了明路后, 阿布不纠结了，每逢周末就跑到毁灭星找芽仔玩。
小猫大多时候就趴在他脑袋上，指挥他去这里去那里, 带他几乎将毁灭星上每一个有趣的角落走遍, 都是芽仔离家出走时发现的好地方。
阿布也就在这样的旅程中一点点勾勒出芽仔小时候的模样。
还只是巴掌大小的猫，就已经学会离家出走，甩开跟在身后的守卫, 朝任何一个角落乱窜，常常弄得浑身脏兮兮, 回到陨星宫内被闻讯赶来的陛下臭骂一通, 于是无师自通学会跟皇帝作对, 把他一切心爱之物弄脏弄乱施以报复。
听到这些, 阿布难得跟皇帝有同命相连之感——他过得还比皇帝好些，至少芽仔不会故意把东西弄脏。
也难怪皇帝跟小猫的交谈总是火气满满, 下一秒就要爆炸。得知芽仔做过的一切, 阿布以为皇帝不把芽仔丢出陨星宫都算大肚了。
不过, 这小猫让人又爱又恨，陨星宫那么多人喜欢他, 就算皇帝把他丢出去, 要不了多久, 肯定就有人偷偷把芽仔接回去吧！
逐渐的, 陨星宫众人习惯了加纳人和小猫的组合，有时候碰见了, 还会调侃地问一句。陨星宫里不快乐的只有一个, 不被邀请的皇帝陛下。
他看着成天跟着加纳小子出门乱晃的小猫, 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独自一人在陨星厅里生闷气，被嗅着味的辉光嘲笑。
前一阵，那臭猫居然还自己跑到瞭望星去找那小子了！
被留在陨星厅的孤寡老恶魔成天黑着脸。
逛完毁灭星后，芽仔开始带阿布游览帝国。比起加纳，帝国的各个星球都独有特色，很适合旅游，要不是没有完全对外开放，早已成为星际远近闻名的旅游天堂。
起先还老老实实搭乘列车，逐渐的芽仔不耐烦了，直接化成本体裹住阿布就走。
淡紫色的恶魔在宇宙黑暗中飘荡，中心藏着一只小小的人类。
第一次被这样对待时，阿布既有种下一秒就要在黑暗中窒息身亡的惊悚错觉，又有种隐秘的喜悦。
加纳人不似恶魔，能够在宇宙随意穿行，他们的身体太过弱小，必须借助星舰等设备。
可谁不想在广袤的黑暗中恣肆呢？如同旧时代的加纳人渴望驾驭天空一样。
恶魔柔软的躯体包裹住他，阿布甚至有一种回归母体的诡异错觉。
这一个周末，芽仔计划带阿布去凛雪星。据芽仔说，那是颗终年飘雪的星球，皑皑白雪将一切都覆盖，茫茫天地间都是一片白色。没有开发之前，大量帝国人被寒雪吞没，直至几十年前总督将深雪区围起禁止通行，才逐渐成为远近闻名的赏景地。
“不过，我可以带你进深雪区。”芽仔很得意，“那点危险，根本不需要在意。”
小猫的声音在恶魔本体内传递，透过阿布的耳骨，直入五脏六腑。
不远处，阿布依稀可以看见冷白色的星球表面。凛雪星就在不远处。
在它附近，有数个尘埃带，应该是星球衰减死亡后残留的“尸体”。
芽仔突兀停下了脚步。
“？”
无须出声，阿布的疑惑随着他的心意传递给恶魔。
芽仔却转身，换了一条路，朝着灰色的尘埃带奔去。
“今天先不去凛雪星了。唔……带你看看这里。”芽仔缓缓说，“我出生的地方。”
原本平平无奇的尘埃带落到阿布眼中，忽然多出几分光彩。
芽仔，居然不是出生在毁灭星上？
“你们人类应该是通过母体繁育出生吧？现在也有体外培育的技术。我们恶魔可不一样，你别看臭老大整天管我，他才不是我……你们加纳人怎么说来着，唔——不是我的爸爸！”
如果还是猫咪形态，芽仔一定会甩甩尾巴，表达不满。
“恶魔根本就没有亲缘关系！”他说，“每一只恶魔，都是从一颗星球的尸体上诞生的。”
芽仔的语气变得轻缓：“这里就是我诞生的地方。换成加纳的话，这里……大概就是我的母亲。”
小猫的声音难得温柔，在宇宙之间，仿佛一曲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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