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甄应嘉袭昭勇将军,现任金陵布政使,甄家一向与薛王贾史四家私交甚深,是经久的故交。
薛玄私心里对甄宝玉是不算满意的,若非要避嫌,他的妹妹便是当朝太子也嫁得。
只是母亲喜欢,宝钗也点了头,他再不满意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宝儿有那病在身上,这几年在相国寺算的日子总不太好,妈的意思是等明年生辰过了再看。”
左右甄家愿意等,两下里情愿的事情,也没妨碍。
贾环打了个哈切,“甄哥哥这么喜欢宝姐姐,自然是多久都愿意等的。”
上回他实在好奇,私下里问了甄宝玉为什么会钟情于宝钗,以至于突然改了品性发奋读书,无论如何都要考取功名。
毕竟他曾经和薛玄确认过,这二人从未见过面。
当时甄宝玉羞得面红耳赤,扭捏了半天才说,“虽未曾见过,但她却常常入梦与我相会。”
“我们一起踏春赏花、作诗品茶,梦中春夏秋冬,无不生动有趣。”
读书应考总是会有乏味枯燥的时候,但甄宝玉发觉,每次自己挑灯夜读之后,都会在梦中得到赞扬,于是下一次就更用功了。
“她还夸我念书勤勉,她人真好……环儿你说呢?”
贾环无言半晌,试图理解,最后宽慰道,“真是痴心一片,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想到这里,他还有些想笑,“真是三千世界无奇不有。”
“这话说得也是。”薛玄为他放下床帐,在屋内点了一支逐梨香,“好好睡罢,我去那边案上看会儿账本。”
“说是休假,我看你一日都没有清闲过。”
贾环抱着枕头拍拍,命令道,“不许看了,过来陪我。”
只要是他的要求,薛玄哪有不应的,便也换了衣裳躺到榻上去,“昨夜睡得迟,这会子多歇一会儿。”
“腰酸……给我揉揉。”他现下不好抬腿,否则早就缠到薛玄身上去了,又哼哼道,“想吃奶油卷和虾饼子。”
“好,环儿睡醒就能吃到了。”
薛玄手上给他轻轻揉捏着腰,轻笑一声,“近日胃口倒是变好了。”
贾环自己也发觉了,困得迷迷糊糊地,“唔。”
“环儿知道为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又伸出手指点点薛玄的脸颊,“你个不害臊的,肯定说不出什么好的来。”
“哈哈哈哈……”
…………………………………
在春山居用过午饭,二人便坐车到了荣国府。
贾环先去荣庆堂见过贾母,去邢夫人、王夫人处请安问好,又去找了一趟凤姐,这才有空回甘棠院。
“打听出来就是这样了,母亲觉得呢?”
赵姨娘坐在榻边,状似沉思,突然问道,“哪个长得好看些?”
“……”
他险些呛了一口茶水,“这我哪里知道,都是名门官宦之后,总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吧。”
“逗你呢,我已经问过太太了,说的确实是兵部侍郎乔家。”赵姨娘盖上茶盏,正色道,“只是年纪有些大了,身上还没有功名,总觉得没什么出息。”
若是以前,她或许早就乐得拜佛了。
如今自己的儿子未满弱冠就高中探花,这是何等出色。自家姑娘又是样样拔尖,姊妹中的翘楚,赵姨娘不满意这个姑爷也是情有可原。
她不满意,王夫人的眼光更高,自然也不满意。
“唉……万一将你三姐姐耽误住了可怎么好。”她操心得不行,如今家中这些姑娘们,大多都有着落了。
宝钗是不必愁的,惜春现下年纪还小,况且她是贾家长房嫡女,宁国府中自有她兄嫂做主。
如今只有一个探春了。
“这事急也急不来,好姻缘总是出现在不经意的时候。”
赵姨娘拿了瓜子壳扔他,“小兔崽子,你懂个屁,这世道女儿家可不比男人,在家留得久了是要让人说的。”
贾环撇撇嘴,“管那些外人说什么呢……你若信我就再等等。”
“不等还能怎么的?左右快过年了,等明年开春再说罢,到时候相看的人家也多。”
母子两个喝着茶又说了些体己话。
转眼就是腊月,吏部的公务都已经进入了收尾,慢慢地也闲下来了。
他一直在甘棠院待到傍晚,“等朝廷放了年假,我会带晴雯、香扇几个回来住些时日,倒时候再好好陪母亲。”
赵姨娘让丫鬟给他包了些自己做的点心带回去,“雪还没化完呢,路上小心些,侯爷跟你一道呢吧?”
“嗯,他在荣禧堂等我。”贾环穿齐披风衣裳,“我去见过老爷便回了。”
贾政在家中也待不了多久,等过完年,他就要继续回外任上去了。
赵姨娘学不来王夫人那样拜佛念经,她每日悠哉玩乐,或进大观园中闲逛,又无甚约束,倒也痛快。
“拿着手炉,外面可冷呢,兜帽也戴上。”
贾环点了点头,接过手炉便往外走,“母亲不必送了,外边冷。”
荣禧堂中,薛玄正和贾赦品画,边上是贾蓉和贾蔷在逗鹦鹉。
“环三爷来了。”
贾政正好从书房拿了两本古籍要给他,“这还是从前你曾祖父留下来的,早前说要找出来,总是忘了。”
贾环双手接过,“谢老爷,我回去定然好好研习。”
“嗯,前几日天寒,你的身子可还好?”贾政抬手示意他也坐,“如今你也算离家了,自己要知道保重。”
他点了点头,“不过是往年那些小毛病,倒没有大的妨碍,烦老爷挂心了。”
父子之间可说的话不多,贾政闲话叮嘱几句便也去品画了。
贾蓉拎着金笼过来了,“三叔你瞧,我才得的,好不好看。”
贾环抬手摸了摸那鸟儿的尾羽,“这颜色倒新鲜,从前没见过。”
“这是玫瑰玉环鹦鹉,我找了许久呢,等调教好了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他勾了勾鹦哥的下巴,这鸟儿倒乖巧,任人亲抚,“真是难得的品相性格,到时春暖花开,你还能带着它出去踏青游玩。”
贾环还没养过这小东西,见它可爱也来了兴致,“还是你有心。”
“这些日子我也没空,等休假了你们记着到我那儿去吃饭。”
贾蓉面上带了笑意,“如今不常见,还以为三叔把我们忘了呢……”
“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贾环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这是傻话,咱们到底是一处长大的。”
贾环十二岁的时候贾蓉已经十八了。
他虽是长辈但年纪小,是被贾蓉一路娇惯着带大的,无论在学堂还是别处,什么事都做在他前头,比宝玉这个亲兄弟还要亲厚。
贾蓉垂首蹭了蹭他的手心,有些依赖不舍,“三叔……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
“好了,越说越来劲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他随意给贾蓉理了理衣襟,“少在外头胡闹,若让我知道了,别怪我生气。”
贾环同样又嘱咐了贾蔷,再与贾赦贾政别过,便和薛玄一起坐车回了春山居。
第120章
腊月十五,大朝会后百官便直接放了年假。
“年下里忙,我过两日就不在家了,你们领着人置办年事,洒扫屋子都仔细些。”
钱槐、钱椿和李素都站在堂中,闻言便道,“是,外院几处都已经收拾妥当,一进腊月就置办起来了,还请三爷宽心。”
贾环一连几日身子不痛快,朝会也告假没去,好在文选清吏司的公务早已收尾,并不耽误什么。
今日天气阴沉,花园子也连带失了颜色,他从晨起后便只歪在正堂榻上看书,半步也不挪动。
“今年的金银锞子都打好了么?”
钱椿将放在桌边的檀木托盘呈上去,“前儿三爷让人给的那一百两碎金子和一百两银子,共倾了二百六十六个锞子。”
贾环放下了书,伸手往那盘里抓了一把,小小的金银锞子,有梅花式的、如意式的……
还有他曾特意叮嘱让做的一堆小狗爪样式的,每一个都是胖胖圆圆的。
“倒也精致,难为你们费心了。”
自来倾锞子都没有狗爪式的,还要先找专人錾出模子来才能做。
贾环将那梅花祥云式的金锞子各抓了些分给这三人,又道,“年里只留几个无家可去的守屋子便是,年货月钱赏赐下去,也叫他们歇歇。”
“是,奴才代家下人谢过三爷。”
外院的事吩咐过,钱槐钱椿两个便领话出去了。
李素还捧着那把金锞子在看,显得呆呆的。
“再看也看不出花来。”贾环觉得好笑,又从那堆小狗爪里捻了两颗给他,“给,这个做得少,我都没舍得给他们。”
他眼睛一亮,耳垂也泛了点儿红,“谢、谢谢公子。”
“去吧,唤晴雯她们进来伺候就是。”
李素便听话下去了,“那我去厨房给公子看着午间的饭食。”
他性子腼腆寡言,时日长了和院里几个姑娘打照面熟了后也能说得上话,只是怕唐突了人,反倒还让她们调戏了两回。
晴雯、香扇几个在院子里遛着乌云和雪球玩,方才她们不好待在屋里,所以这会子才进来,“铃铛,药熬好了没。”
铃铛的声音从暖阁里传出来,清脆伶俐,“好了,晾一晾就端过去。”
贾环坐在榻上,将小金锞子数出量来堆在炕桌上,挨个的分给她们,“瞧这个。”
“哎呀……这个可真新巧,还是咱们爷有心意,我要好好放起来。”
香扇数了数锞子,喜欢得不行,又找了个最精致的香囊装起来系在腰间。
晴雯戳了一下她的脸,“没见世面的,从前哪个少了你的了。”
“呸,你懂什么,这不一样。这可是三爷头一年自己倾锞子,我自然要好好留着。”
这话说得有理,贾环又重新拾起那书,笑道,“你们的新衣裳可做得了?若没赶得及,新年里可没得穿了。”
云翘正在收拾回荣国府的东西,便道,“早取回来了,前月你就打发人拿银子去,哪能还没做好。”
“我们如何能比你的。”晴雯给他续上了茶,又端来吃药用的莲花碗,“九月里二奶奶就叫人来量身,好给你做年下里添的衣裳。”
每年都是如此,重阳一过,贾府就该打点着要给主子们做新年的衣裳了。
今年贾环不在那边府里,是从前那位姓秦的缝娘坐了荣国府的车过来这边给量的身。
“等到二十八,你们就都各自家去过年罢,左右我是住在母亲那里,有晴雯和铃铛跟着也够了。”
他院里这五个贴身丫头,也就晴雯和铃铛在京中没有家人。
她两个又不是贾府的家生子,常日也受不着贾府什么恩惠,贾环便会在节赏中给她们多添一些,也算是犒赏她们常日里的尽心伺候。
李素从外边端了个紫檀彩漆都承盘,“三爷,外头传话的说定城侯府送了对联荷包来,现已收下了。”
贾环拿着书翻了个身,回道,“知道了,让外头好生款待送东西的人。”
“这是雍亲王府送来的一对错金卍福麒麟,说给三爷放着镇宅也好,闲时把玩也罢,只由着您高兴。”
他放下挡了视线的书,朝着门口望去,“拿进来我看看。”
晴雯便去接了一把端至榻前,“好生精巧,这麒麟的发丝都栩栩如生呢。”
贾环拿了一尊放在手心细看,“的确不错,放到我屋里阁柜上摆着。”
“唉,好。”
蕙儿应声接过都承盘,端着东西就上了二楼。
午后慢慢出了太阳,日光映得满园子花妍争艳,幽香阵阵。池子里的水结了一层冰,被雪球一爪子拍碎。
贾环用过午饭,坐在卧房内的露台上打瞌睡。
露台上挂着厚厚的绣花毡帘,辟寒犀放在一旁的梨木小几上,玛瑙碟子里是切好的果子和糕点,小炉内热着牛乳茉莉茶。
薛玄一早就进宫去了,去东宫请安又陪着用过午膳才被放回来。
“三爷自晨起时就不大精神,总是恹恹的,现下用过药在上边儿歇着。”
他顺手解下身上斗篷,又问,“午间用了多少?”
晴雯站在一旁道,“吃了半碗红米粥,还有一块奶油卷,小厨房新进的一道脯雪黄鱼合他的胃口,倒吃了好些。”
他点了点头,便转身往二楼去了。
贾环躺在醉翁椅上困得迷迷糊糊地,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貂裘,双眼都要全合上了,手里的书还舍不得松。
“我说出门时找不见这衣裳,原来叫你扔到露台上了。”
薛玄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轻声道,“回屋去睡好不好?”
“唔……给你。”贾环扯了一只袖子递过去,困得胡言乱语,“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他觉得身上暖和,不远处又熏着舒心的百合香,就更不想动弹。
薛玄轻笑一声,俯身在他脸边亲了亲,嗅到一丝甜香,“环儿今日是不是用了芙蓉花的面脂,这么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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