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他很尽职尽责。”
小禁军还以为自己要被斥责,结果反倒受了夸奖,到底是年轻面皮又薄,一时后脖颈都红了。
后面又有人来了,贾环便收起了笑意,和宝玉一起跟着引路的内侍官走进了皇宫。
“现在时辰早呢,离宴会开始还有些时候。御苑的花都开了,陛下让在那边的花厅中设了茶宴,诸位可自行赏花喝茶。”
看来这算是自由活动时间了。
贾环是第一次进宫,这里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差距很大,并不都是红墙碧瓦,而是玄金二色居多,显得庄重肃穆又不乏皇家威严。
此处不便说话,一直等到了御苑,他才见到几个熟人。
“环儿!”
听到薛蟠的声音,二人闻声望去,看到他和谢修正坐在桃花亭里。
御苑内有不少人,大多都是在春狩中见过的面孔。
宝玉拉着贾环走了过去,“你们来得这么早。”
薛蟠倒了两盏茶给他们,“左右无事,来赏花消磨时光。”
“御苑中的花果然鲜妍,比咱们园子里的还好看。”宝玉四处瞧了瞧,只见满目袅娜纤巧的花枝柔叶,玉兰香杏,藤萝枇梨散出淡淡幽香。
奇花异草犹如仙境,其中雅致令人见之忘俗。路径亭溪,雕栏玉砌,处处璧彩辉光。
贾环住在香花最盛的月蜃楼,对御苑中的花兴趣不大,倒是桌上这几道糕点,看着很是诱人。
一早急急忙忙地出了门,又坐了这么久的车,他有些饿了。
只是还没开始吃,他就听到旁边桃花障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似乎是哪国的使臣来了。
薛蟠转头一看,便见到了那日在云霄楼遇到的异族少年,“原来他就是北凉的小世子。”
玉竹一早就来了,把妹妹送到公主们待的东宫后花园里去后,就在御苑里转悠,这里开的花都是北凉没有的。
他看到薛蟠的时候也是愣了愣,随后眼睛就忽闪着亮了起来,“小美人!你在这里!”
贾环猛然听到这个声音,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咳咳!咳咳……”
薛蟠宝玉几个忙给他拍背喂水,“环儿,你没事吧。”
玉竹一脸担心的过来,眉头也微微皱起,无辜得很,“小美人,你怎么了……”
“别、别这么叫我了。”贾环喝了几口水顺气,抬头看着玉竹,“我有名字,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知道你的名字!”他十分欣喜似的,一字一字的说,“你叫贾~环~我打听了好久呢。”
贾环拿帕子擦了擦唇角沾上的茶水,“那就叫我的名字。”
从玉竹站着的这个角度看去,他因咳嗽而泛红的眼尾水盈盈地,潋滟出比这御苑中的花还美的一抹胭色,就像是大漠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
“可是……我喜欢叫你小美人。”玉竹感觉到了他抵触的情绪,小心地问,“你不喜欢么?”
贾环不知该怎么说,在大淳这不算是一种直白的夸赞,反而被赋予了一些不堪的狎亵意味。
只是看着玉竹纯挚的眼神,贾环也无法向他认真解释,“不是不喜欢……但是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或者你也可以叫我的字,夙仪。”
“如果你愿意叫我的名字,我会更高兴的。”
玉竹又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酥仪……素……束……小仪,小仪~”
贾环妥协了,“好吧,这样也可以。”实在是不必和一个异族人在这种字眼上纠结,也就随他去吧。
因为玉竹生得极好,说话直白不会拐弯抹角,又带着京中难见的域外风情,宝玉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谢修更是很快与他称兄道弟起来,觉得他比那个赤云国的野人好十倍,几人便聚在一起聊起了北凉的风土人情。
周围其余人见他们坐在一起,都有意无意的往这边靠近,一时又有人说,“那个是暹罗国的使臣么?”
贾环起身,在藤萝掩映间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怪不得近日京城里讨论暹罗国使臣的声音最少,原来此行派来朝贺的王子竟然这么小。
他大概只有十岁的样子,生得玉雪可爱,脸颊还肉肉的,一个人坐在西花厅里吃糕点,旁边跟着个小内侍。
玉竹的身边并没有内侍,想着是陛下顾及他年纪小,特意安排的。
御苑四周大大小小十几处花厅,分散各处,其余未见的使臣想来是在别处了。
正这么想着,他就看到上次在街上见到的两个赤云国使臣向这边走了过来,“赤云漾……”
同时,赤云渡和赤云漾也看到了他和谢修,这才是所谓的冤家路窄。
“今日是面见大淳皇帝的日子,你给我小心一点,若是再惹祸生事,你就等着父王千里传信来求情吧。”
赤云渡低声警告了一番这个蠢货弟弟,便抬腿向那边走去。
赤云漾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狠狠瞪了一眼贾环,向着西花厅去了。
贾环站在亭角处看花,根本接收不到他的瞪视,只是见赤云渡走过来,一时不知他想做什么。
“那日唐突,本想到府上拜访,没想到这两日太忙耽搁住了,还望海涵。”
玉竹见他过来和贾环说话,便立刻起身上前,站在了二人之间挡着,语气不算和善,“你不要离他这么近,会吓到他的。”
这话倒是说得体贴,赤云渡的身量,经贾环粗略目测大概有两米那么多,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离得太近的确让他不适应。
薛玄和水溶从宴客的麟德殿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剑拔弩张的场景。
“你家小环儿,还真是招人喜欢呢。”
薛玄看着那场景,本来微微眯起了眼睛,听他这么说又笑了笑,“他合该招人喜欢的。”
第47章
北凉和赤云同为大淳属国,因地理位置、外贸交易、邦交来往等因素影响,两国时常会产生一些不可避免的摩擦和冲突。
但在今日之前,还并未曾出现过两国世子为了一个汉人而针锋相对的场面。
为了防止冲突,贾环只好扯了扯玉竹袖间垂下来的金叶子,“没事,只因曾与这位使臣有过一面之缘,今日遇见便交谈两句。”
“哼,他们赤云国人大多不讲道理,别是欺负了你现在又来装好人吧。”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说得好像也没错……贾环没忍住笑了一下。
赤云渡挑了挑眉,“北凉地处大漠,一向民风外放,出了名的纵情恣意,何故又谈起赤云来了。”
玉竹双手叉腰,突然笑了出来,“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拐着弯骂人。”
他往前走了一步,一双宝石般的绿眸直直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用极轻的声音道,“父亲说过,汉人就喜欢我们这样,这里是大淳,你以为是在赤云呢?”
“你那个蠢货弟弟,帮你得罪了不少人吧?”
贾环不知道玉竹对他说了什么,只是从自己这个角度看去,赤云渡眼神暗了暗,好像有些不妙……
水溶摇了扇子慢慢走来,笑道,“陛下的宴席都没开就已经这么热闹了,都光顾着说话,今日麟德殿的好酒若是没人喝了可怎么办呢?”
几位世家子弟都笑着陪话,“王爷雅兴。”
看到薛玄来了,贾环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这里这些人实在是不好相处。
薛蟠伸手将他拉了过来,离那两人稍远了些,认真道,“免得他们打起来伤到你了。”
“怎么可能真的打起来。”毕竟是在宫墙之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动手打架这种事发生的几率微乎其微。
就说好像少了什么,贾环这才发现贾蓉不在,“蓉儿呢……”说完他又反应过来,贾蓉有官职在身,自然不与他们在一处。
就像沈昔如今是鸿胪寺少卿,同样他也不会出现在御苑。
见水溶来了,玉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坐了下来,赤云渡看了一眼贾环,最终往西花厅中去了。
周围目睹全程的几人都一言不发,默默观察着其中的暗流涌动。
皇帝的近身内侍德禄来了,看薛玄和水溶也在,便先给他二人请安,“见过王爷、侯爷,麟德殿那边都已经收拾妥了,陛下也正要过去呢。”
“请诸位使臣并公子们移步麟德殿入席。”
御苑中的人闻言便都起身随着渐渐离去,薛玄一直站在桃花障后。
“宝哥哥,你们先去,我就来。”
宝玉便和薛蟠、谢修先往麟德殿去了。
玉竹本想粘着贾环一起,只是他作为王世子,要准备使臣参见的事宜,只得先一步离去,“小仪,我们稍后再见。”
贾环这才有空绕到桃花障后,“怎么站在这儿。”
“最安静的地方看事情才最清楚。”薛玄笑了笑,抬手为他摘去了落在发间的一朵桃花,“今日的宴席会很热闹,环儿看了可以解解闷。”
“听你说得这话,似乎马上要唱大戏了。”
二人路过西花厅,正好见赤云渡和赤云漾从里面出来,还有那位暹罗国的小王子。
贾环本是随意扫过一眼,然后就见到赤云漾突然伸出脚,险些将那小团子绊了一跤。
还好旁边跟着的内侍反应快,伸手将人抱住了,不然那孩子肯定要以脸着地了。
什么人啊……这么小的孩子都要欺负,可见这位赤云四王子平日是一个多么恃强凌弱的人。
看着他脸上恶劣的笑容,贾环皱着眉收回了视线。
暹罗在大淳属国中属于不太起眼的那个,大淳这次来朝贺的几个属国中,唯赤云和北凉最是富庶、且国力强盛。
离国地势最优,风景最美。西夜多谋士,爱和大淳做生意。
只有暹罗国土面积小,注重农业种植,虽盛产香料,可制糖盐。但是由于运输成本太高,只有很少一部分能用来互市。
或许等到大淳全面连接起与各国贸易的海上道路,暹罗也能以此有所崛起。
麟德殿已经收拾齐备,每人一张花梨木白玉莲纹锦彩穗方桌,雕花月样杌子上铺着流苏软垫。
桌上放着珐琅彩云自斟壶,鎏金松棚果罩,碧玉十八格果盒,里面盛着御厨精心制作的蜜饯糕点和鲜果。
高高的御座高台上是皇帝的大桌以及龙椅,还有给两位殿下独坐的位子。
皇帝右手边是水溶和薛玄,还有谢俨,再往下便是各世袭王爵侯伯之后,以及来赴宴的官员。
左手边是空出来的几张留给各国使臣的桌子,使臣之后便是各官宦子孙。
贾环和宝玉的桌子挨在一起,宝玉右侧坐着缮国公府现袭二品金吾将军之子石光珠,贾环左侧是理国公府现袭三品怀远将军之子柳宿元。
这二位他都不认识,便只和宝玉说话。
麟德殿太大,贾环坐在位子上都看不清对面百官里贾赦在哪坐着,贾蓉又在哪坐着,往上看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薛玄。
谢修这些日子很忙,现下快开宴了才匆匆而来,进殿后便被内侍引着往御座上去,路过长长的桌案,一张接着一张,“嗯?”
余光轻挑,看着贾环正乖乖坐在那儿,似乎是在吃糕点,谢俨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便朝他身后走去。
贾环在御苑的时候就已经饿了,但因为总有人来说话也没顾上吃些茶点。
如今面前摆着许多宫廷内造的香糕玉团,自然是要先吃一些垫垫肚子,“宝哥哥,这个松瓤山楂枣泥卷好吃。”
“有多好吃?”
他听到这个声音,猛然转身一看,原来是谢俨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看来你是真的饿了。”
贾环咽下嘴里的糕,抱怨道,“景阙哥哥,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的。”
“是你吃得太入迷了。”谢俨轻笑一声,也没再说什么,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往御台上去了。
等他走后,贾环扶着头上的紫金冠按了按,小声道,“别给我的头发弄乱了。”
旁边坐着的柳宿元闻言没忍住笑,仔细为他看了看,便道,“没有乱。”
没想到这么小的声音也能被听到,他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向着人微微颔首,“谢谢。”
四周那些看到谢俨来与贾环说话的人,见状都窃窃私语起来,他只当没听到。
远处的钟声响过,丝竹之声缓缓吹奏起来,承湛帝与三皇子、五皇子从内殿走出,坐在了御座上。
众公卿大臣、世家子弟皆起身跪礼,齐呼万岁,“参见陛下,吾皇万寿。”
最上面的皇帝稳坐龙椅,淡笑着,“免礼。”身旁的德禄便高传免礼赐座,殿内众人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宣,赤云、北凉、西夜、暹罗、离国使臣,觐见。”
宣召的声音穿出大殿,又由殿外的士官下传,一层传一层,直到麟德殿外的三十三层阶下。
众使臣带着自己千里迢迢准备献给皇帝的贺礼,慢慢走进了大殿。
麟德殿空旷阔大,殿内铺着金线绣成的九龙玄青地毯,两旁是用来待客的桌椅。
玉竹一进殿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贾环,路过的时候还朝他眨了眨眼睛,无声地叫了他的名字。
赤云渡和赤云漾先携使者上前拜见,“赤云国世子赤云渡,赤云国四王子赤云漾,拜见大淳皇帝陛下。”
承湛帝道免礼,“赤云近年可好?”
“托皇帝陛下鸿福,赤云这两年物阜民丰,已十分安定。”赤云渡将父王亲手写的信呈上,“这是给陛下的请安帖。”
“赤云珲年纪也大了,看来往后赤云都要依靠你了。”
承湛帝笑了笑,又让人赐给赤云渡一杯御酒,“时光匆匆,大淳和赤云的年轻一辈都长起来了,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也未可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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