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见这几位便知来历不凡,但李归也未把他们和宝船联系在一起,猛一听也是有些诧异。
贾环又戳了戳欢儿的脸颊,“想不想到大船上看看?哥哥请你吃糕点。”
欢儿今天也是因为爹爹说要带他去看漂亮大船才愿意出门的,现下自然是想的,眼睛也亮亮的。
既然如此,李归夫妇也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便收了摊子跟几人同往。
“好大的船……”
这一家三口上了船如何惊讶自不必提,贾环让人搬了桌椅放在前甲板上,又拿了个铃铛藤球给欢儿,带着他和乌云雪球一起玩。
薛玄顺势提出了让船上的大夫给孩子看看腿的想法,“是京中最好的大夫,医术便是和宫中的太医比也不差。”
李归和秀言惊喜又无措,他们已经带欢儿到镇上和县城里最好的医馆看过,但仍旧治不好,如今正在攒银子想带他到更远的府城里去看。
在他们心里,京城里的大夫肯定比府城里的大夫医术更好!万一呢……
这时芦枝已经从随行船上把正在睡懒觉的林大夫请来了。
他仔细检查了欢儿的腿,皱着眉道,“起码有四五年了,但好在没太萎缩。”
“是、是,的确有四年多了,每日都用药膏给孩子揉腿的。”李归紧张得一背后都是汗,只能紧紧拉着妻子的手,却发觉秀言的手心也都是汗。
林大夫从药箱里拿出针包,“得施针,若是觉得痛便有得救。”
这话一出,夫妇二人更紧张了,都忘了道谢,失魂落魄跟着大夫进了船舱。
贾环蹲在甲板上给两个小家伙喂肉干,似乎并不在意那孩子的腿是否有救,但薛玄能看出来他平静神色下的担心和焦虑。
“环儿,喝口水,唇上都有些干了。”
他凑过去抿了些茶,发觉自己腿都蹲得麻了,“唔……”
薛玄将人抱起来放在了凳子上,还没说话就听到从舱内传来的隐隐哭声。
贾环猛地抬头,侧生从里面跑了出来,“林大夫说能治好。”
他终于深深呼出一口气,喃喃道,“能治就好。”
李归和秀言抱着欢儿出来,脸上满是喜意,当即就给二人跪下了,“贵人大恩,我夫妇人微言轻,怕是此生都难以报答了。”
“快扶起来。”
后来如何道谢如何客气都不必说,贾环觉得自己两辈子听到的谢都没有今日的多。
欢儿的腿需要起码连续半年的针灸,但林大夫要随船而行,便建议他们到京城去惠心堂找自己的师兄。
入京的花费自然是由薛玄出了,毕竟惠心堂也是薛家的。
李归夫妇万般推辞,但最终还是被芦枝一张巧嘴说服了,说还是要以欢儿为重,已经让孩子难受了四五年,怎么还能因为银钱之事再耽误下去呢。
他们如何劝说的,贾环不知道,因为他正忙着教欢儿怎么骂人。
“怎么狠怎么骂,让他们气死去。”
欢儿的小脑袋接收了许多陌生词汇,忙忙地记下来,止不住地点头,“嗯嗯,好。”
贾环当即开始验收结果,“如果柱子再来骂你小瘸子怎么办?”
“你、嘴贱烂舌头,全家出门被马车撞死~”欢儿声音嫩生生地,有种别样的攻击力。
贾环很满意,又道,“如果有人坏心眼,假装关心你实则嘲讽你怎么办?”
“你的牙上昨天的韭菜,嘴好臭~然后捂住鼻子。”
“哈哈哈……捂住鼻子不用说出来啦。”
…………………………
送走李归秀言欢儿一家三口,贾环坐在后甲板上出神。
薛玄端了药来,“今日午饭也吃得少,先把药喝了,然后睡会儿罢。”
“……秀言嫂子的羊汤味道好,早上吃多了,午间也不饿。”药已经吹凉了,他便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今日的太阳依旧很好,但却已经能隐约感受到盛夏的炙热了。
薛玄拿了扇子给他轻轻地扇着,“已经让厨房做了冰酥酪,等你午睡醒了吃。”
贾环嗯了一声,显得兴致不高,想了想还是起身准备去午睡,两只脚才进屋就道,“薛玄,进来给我打扇子。”
“好。”
换了更轻薄的小衣躺进被窝里,丝丝凉风吹在面颊,他烦躁的情绪也被慢慢抚平。
“唔……”翻了个身,他面对着躺在身侧的薛玄,还是说了一句,“那几个小孩真讨厌。”
“等他们长大了,不会再有人拿他们当孩子看,到那时候他们闯的祸,就不是母亲坐在地上哭几声就能摆平的了。”
贾环哼了哼,嘟囔道,“希望人有事。”
薛玄实在没忍住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今儿这样生气,现下可消了?”
“几个小屁孩哪值得我生气,只是……”只是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罢了,平白气了一场。
他不想说的话,薛玄虽好奇但却从来不会追问,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到他愿意主动说的时候。
手上继续打着扇子,“过两日就是环儿的生辰了,这还是头一次我们两个人单独过。”
从前在京中,每逢生辰日,贾环总是太忙。
贾环把脚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凉快,“是呢……”
心神一松就容易困倦,他把脸往薛玄怀里蹭了蹭,闻着逐梨香的味道安心睡了。
薛玄知道,只要不是太过烦心的事,他睡一觉后就差不多能好,只是想到他那时的神情,还是忍不住心疼。
他的手心如今还留有因为紧攥而掐出的痕印,薛玄拿了枕旁从前张太医配的药膏,轻轻涂了上去。
“才剪的指甲,小猫儿似的。”垂首在贾环透出脉络的腕上轻轻吻了一下,仍旧给他打着扇子。
清风从窗棂的方向吹进舱中,软烟罗的床帐如水波一般被轻轻吹皱,满室宁静。
…………………………
天才亮没一会儿,李归和秀言便拿着收拾好的行李,抱着欢儿出了门。
正巧林义家的出门洗衣裳,见他们如此便知又是求医去的,便叹道,“哎呦,流水的银子花出去有什么用哦。”
“我看还是存起来,等欢哥儿长大了给娶上媳妇,你们一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李归和秀言都不想理她,只有欢儿趴在父亲的肩头,“婶子,你的牙上有昨天的韭菜,嘴好臭~”说完还用小手立刻捂上了嘴。
旁边院子里二牛媳妇和二牛妈正拿了衣裳也出来洗,闻言笑得直不起腰。
林义家的气得脸都红了,但人家已经走远,再气也无可奈何。
二牛媳妇拉着婆婆从她门前经过,“妈,你闻到剩韭菜味了么?真臭。”
“你这孩子,就好开玩笑哈哈……林义他媳妇你别见怪,咱们不是说你啊。”
婆媳两个笑着往水井那边走了。
“啊啊啊!”林义家的气得在门口直跺脚,但却不知道从哪发泄,一时觉得脑袋有些发晕,扶着门框才稳坐在地上。
第67章
六月初二,宫里一位老太妃急病发作,夜里薨了。
自从今上继位,太上皇从前的妃嫔仍留在宫内的少,两位圣人如今年纪大了,不免伤心。
是以皇帝下旨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以做哀悼。
贾母带着邢夫人、王夫人及宁府尤氏每日随祭,又要往孝慈县停灵数日,来回少不得一月光景。
宁荣二府之事便由凤姐协理,再有探春李纨从旁相助,大观园中姊妹由薛姨妈照管。
因贾母嘱托,薛姨妈便也搬进园子,至潇湘馆中与黛玉同住,看顾药食。
黛玉因自小丧母,今得姨妈尽心关爱,于是感念不已,往后与宝钗亦是亲如同胞。
荣国府中原本采买回来的那十二个学戏的女孩子也要被遣发,王夫人叫每人给几两银子,也不必赎身,各自回家去。
李纨道,“家中戏班有几个老的还在,那也是不肯家去,才留下的。若她们有不肯去的,也便留下使唤吧。”
“有理,便去罢。”
凤姐那边听了话,说若有想归家去的,账上给银八两,让各家父母亲戚领回。
那十二个女孩子倒有大半是愿意留下的,一是怕回家再被卖,二是感念贾府恩德,不愿离去。
贾母便指了各人往园子中侍奉姑娘爷们,自己留下了文官使用。
怡红院的小旦菂官和潇湘馆的小生藕官在剧中扮夫妻,现下又被分至宝玉黛玉处,便更常相共处,情谊深厚。
正旦芳官被分到了月蜃楼,但如今贾环不在,楼中丫鬟婆子事少,她便与其余戏子整日园中嬉戏,乐不思蜀。
贾母等因送灵到别县一月才回,所以两府中各处下人也都偷懒懈怠起来,好在暂未生出事端。
初九这日,是贾环的生辰。
虽他不在家中,但内外各处送来的寿礼相比往年却分毫不少,赵姨娘便进了园子,与晴雯云翘几个收管打点。
“北静王与王妃送来琉璃彩瓶一对,金寿桃两只。”
“定城侯府送来长生玉树一尊。”
“五皇子府送来麒麟翡翠印章一枚。”
“……”
芳官头一次见这阵仗,她年纪小,哪里懂得什么规矩。
月蜃楼的几个大丫鬟对她们向来不搭理,淘气得惹人厌,故打发她往怡红院送东西。
“菂官,这是香扇姐姐让送来的丝线,你拿给袭人姐姐。”
宝玉因近日贾环不在,黛玉又抱病,自己也时常懒懒的,见了芳官便道,“怪没意思的,你们也常来我这儿逛逛。”
他对女孩儿家一向纵容,这群小戏子入了园闯祸招嫌,一是仗着有老太太、太太的怜惜,二是有宝玉从中包庇护佑,所以才愈发兴起。
“今儿是环三爷的生辰,这两日不得闲,连带着我们都跑上跑下,累的很。”
宝玉笑道,“哪里能累得什么,月蜃楼的活计虽多,但你们也不会那针线上的事儿,不过是端水喂雀儿。”
芳官撇撇嘴,不过待在月蜃楼比在别处自在多了,就是不知等主子回来什么样。
她们从前除了娘娘省亲那次,从未再进过大观园,一直待在荣国府的戏院中由教习监管,哪有待在园子里自在。
麝月过来接了丝线,“这还没开始做活呢,就叫唤起累来了,等三爷回来了,看你们还搅和。”
“没有这样的话,环儿对她们一向也是极宽待的。”宝玉坐在绣墩上看闲书,对着芳官笑道,“只是他身上不好,你们伺候着要细致些,旁的也没有什么。”
芳官点了点头,便拉着菂官出去逛了。
麝月哼了一声,进屋对着袭人道,“这园子早晚叫她们祸害了。”
“何必操心这事,去把水续上,再将二爷的贺礼送到月蜃楼去。”
………………………………
船离了迟立镇,在清远府泊停,府城内薛家的铺子也更多。
众人在清远府停留了两三天。
有间金玉铺子,占地颇大,无论簪环玉佩还是头面项圈,样式都很好。但生意却一直淡淡的,他们闲逛的时候便顺路去看了看。
贾环才进门就觉得有些不舒坦,但是又说不清怎么回事儿,胸口闷闷的,便道,“我还是在外头等你罢。”
说完他就转身出了门,乌云和雪球汪了一声也跟出去了。
掌柜的还以为是怎么了,莫不是今日店里点的香味道不好?怎么贵人才进来就皱着眉头出去了呢。
“环儿,不若让林大夫来看看?”薛玄见他面色不好,便让芦枝去找大夫。
说来也奇怪,贾环才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胸口不闷了,“这店好怪,我一进门就难受,出来又好了。”
薛玄回身看了眼门头招牌,还有站在门边的掌柜,“找个有用的道士来看看风水。”
怕他是撞了什么煞,便让芦枝带贾环去别的地方逛逛。
正巧这日是初五,掌柜的连忙道,“城南的庙会很是热闹,公子可去瞧瞧,吃的玩儿的也多。”
“那就去看庙会。”
虽然热闹好玩,但他精力有限,况且人太多了,吵嚷得很。
买了些从前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和吃食,贾环就回了船上,不多时,薛玄也回来了。
说起那铺子的事儿,他便道,“格局确实很有问题,要大改,现已叫他们关门了。”
“那我对这个也太敏感了吧……”贾环显得有些无言,“万一以后再撞邪,岂不是小命不保了么。”
薛玄想了想,“去年生辰我送你的项圈,上面那块玉可以常带在身上,怎么也能挡一挡。”
那块翡翠是找高僧持诵过的,又在相国寺的金佛下镇了许久,颇有灵性。
他说的话,贾环一向是信的,而且他这几次下船确实什么都没带。
“下回出门我就带上。”当即又话头一转,“那我今年的生辰礼呢?”
“等初九那日环儿就知道了。”
什么嘛……弄这么神秘……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贾环也就没有再刨根问底,左右就是三四天的事儿了。
清远府除了那间金玉铺子,其余酒楼客栈等经营得都还不错。
薛玄看过账目,吩咐人在城西再开一间胭脂铺和一间医馆,以补需求上的空缺。
63/126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