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江珩回神,他一把拉开自己的领口, 把通行证塞进衣服里, 同时往沈清淮身前迈了一步:“是和你说话的那个人给的?”
“你看到了?”沈清淮明知故问。
江珩靠得极近, 一下子缩短了距离, 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间距。
他的目光滚烫,落在沈清淮脸上, 有些醋意地追问:“你们聊了多久?是一边吃饭一边有说有笑, 还是躲开了别人窃窃私语?菜好吃么?聊得开心么?”
沈清淮眨了眨眼, 真的回了他:“还成,聊得一般。”
再看江珩的神情, 好似并不是想听他的回答。
“既然这么开心的话,你是不是该想起什么了?”
“什么?”
沈清淮睁大了双眼望着江珩。
江珩学着他的样子睁着眼睛装无辜。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江珩无奈先一步开口道:
“你说想念银月楼的饭菜,管家立即派人整饬了餐厅,后厨连夜准备了食材,不仅反复练习你习惯的口味,还有新的菜品让我们试验;听说你很快回来,你的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陈武每日候在窗口看你的身影。”
江珩提及名字的时候顿了顿,咬了咬后槽牙道:“但是你回来后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好好养伤就罢了,却不说一声跑来和别人吃饭应酬。”
“我没忘,这次是意外。”沈清淮确实没忘,他一直记得他们还有一场约会,只是确实被突然冒出的计划打乱。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江珩皱眉看着他。
一直以来沈清淮就好似那无声奔流的溪流,看起来流速不快,让人误以为能和他一起前进,等回神后却顾自己奔出了很远。
“你的计划、你要做的事我没有任何权利要求知道,但至少在有危险的时候,你可以不用一个人,你可以带上我。”
沈清淮心想一个饭局而已并没有什么危险,同时也疑惑道:“你在委屈的到底是‘你们’,还是你?”
“这不是重点。”
江珩紧抿了唇,声音低哑道:“重点是你好像并不在乎别人,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
他说话很直接,没有给沈清淮一点缓冲的机会,而这句话正如晴天霹雳般,把沈清淮劈个正着。
沈清淮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心内一阵慌乱——
他这话的意思,是在对我不满?
所以重生以来自己改变了那么多,自以为很大的变化,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老样子……
所以……还是避免不了将江珩再一次推远么……
沈清淮神情暗了下来,周身的温度也像是结了冰。
明明对方就站在一步之外,却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似乎自己又被困锁在前世的法阵内,沉重的恐惧充斥整个身躯,一时如坠千斤。
沈清淮眸中隐隐有水光闪烁,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
空气变得凝固,安静得能听到二人的心跳声。
沈清淮咬紧牙关,尽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然而下一秒,江珩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脸,抬起他的头与自己四目相对。
眼前的人很少会露出这般难过的神情,才说完话的江珩立刻心软了,软了声音道:
“下不为例,这次你补上,我就原谅你。”
沈清淮盯着他的眼睛愣住了,短短几秒的时间,眸中无数情绪闪过。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沈清淮发干的唇微微张合:
“你想怎么补?”
“坐久了腿麻,陪我散散步。”
掌中精致的脸摸上去软软的,江珩忍不住揉了几下,喜爱从眼角溢出。
他侧身转到沈清淮的左手边,径直牵起他的手。
“去哪儿?”沈清淮又问了一句。
江珩一步跨出老远,脚下没停:“去个人少的地方,荷花池吧。”
沈清淮被拽得往前快走几步,心内有些犹豫:“嗯……”
江珩听出他应声得似乎并不乐意,但偏偏憋着股气没去理会,握紧了他一路走路带风,等穿过马路,走出监控摄像的范围后,在长满杂草的池塘边放慢了脚步。
借着外头的路灯,依稀能见被杂草覆盖的石板路。
沈清淮沿着路往里走,江珩跟在他身边。
池塘边栽种的都是杨柳,由于没人修理,在这一片无人之地肆意疯长,密密麻麻的垂柳枝条簇拥着,一片挨着一片,又因为在晚上,黑黢黢的,看上去就像一大片倒垂着的头发。
路过的风吹到外围就停滞不前,柳条直直垂向地面。
沈清淮默默抬手扯下了面前的几根,身旁江珩也跟着抬手,大手一包,手臂使力,扯下一片,像扯下一片厚重的帘幕一般,直接把身前的视野变得开阔。
沈清淮瞧了他一眼,看他认真地把柳条扔去一边,便没有说话,走了几步才到一颗小石子,默默踢了出去。
“咚。”
那颗石子在即将撞上树干前就停了,与此同时另一颗极速冲刺的石子从它身边路过,径直冲进了水里发出异常清晰的声响。
沈清淮回头看江珩,后者脸上神色如常,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沈清淮默默开口,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争强好胜,怎么连我都要比?”
江珩眨了眨眼:“有么?”
沈清淮抬了抬眸,江珩瞥了眼水边,轻咳了一声:“习惯了,我不是有意的。”
“还是因为生存?”沈清淮关切道。
“那倒不是。”江珩挑高了眉:“就是觉得很帅。”
沈清淮目光在他脸上流连,默默笑了一声:“嗯,是很帅。”
虽然平时被看得不少,但在接受沈清淮目光审视时,江珩还是觉得脸上一阵发烫,但好在他对自己还有些自信。
“难怪你没有其他朋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好胜心,没人受得了一直被比下去。”沈清淮道。
江珩反驳道:“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比,也得我看得上才行,人人都比岂不是要累死。”
他随手扯下一根柳枝拿在手中甩来甩去。
“哦?你还看上谁了?”沈清淮又颇有技巧地略了一个字,抬手抓住了柳条另一端。
柳条被人抓住,江珩看着沈清淮的眼睛:“没有。”
“一个也没有?”
沈清淮倒有些不信了,他那样的,周围吸引来的人应该不少才是。
“我原本以为,你该有许多朋友。”
江珩却道:“无所谓,也没有必要。”
“我们和普通人本就隔了一个世界,世家又视散修为草芥,散修与散修之间也并不是想象中的抱团取暖,相反,面对仅有的资源,其中的争斗和手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无所谓?好吧,是我越界了。”沈清淮了然地点点头,神情略显悲伤。
江珩睁大了眼,急忙道:“我不是,我没有……”
“什么不是?难道说我在你眼里和其他人不一样?”沈清淮适时抛出话。
江珩想也没想,立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对,不一样。”
根据江珩的经验,接下来沈清淮一定会追问自己“哪里不一样”,所以在停顿的几秒内,江珩已经打好了腹稿,随时准备回答他。
但出乎意料的是,沈清淮就这么接受了。
他眼中眸光流转,直勾勾看向自己,江珩喉结一动。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私密的问题么?”沈清淮双唇一张一合,声音混合着道不明的气息起伏。
一瞬间,江珩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
“……你问。”
江珩紧了紧嗓子,心跳莫名加快。
只见对面沈清淮脸不红心不跳,声音稳如寻常:“你找到要找的人了吗?”
他话一出,江珩顿时愣了愣。
这问题,确实私密……
“你想知道?”
他有些失落,故意反问道。
沈清淮扬了脸勾着唇凑近:“你想让我知道么?”
江珩盯着他的脸,思考要不要告诉他。
但就在江珩犹豫的时候,沈清淮眸色淡了,兀自退后离开,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无趣,好似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江珩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慌了:“不确定,还不确定。”
这意思是找到了,但是还没有真的联系上。
沈清淮偏了偏身子,将得逞的笑隐在黑暗里。
江珩下意识往前蹭了一步,生怕他转身就走了,恰好清楚地看到沈清淮扬起的嘴角,心里再次咯噔一声,等反应过来后,两只胳膊垂在身侧,笨拙地不知所措。
沈清淮也不管他有没有回过神,就这么沉默站着,一直不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江珩把两只手放置在裤兜里,抬头看了眼天:“今晚月色不错。”
“没有月亮啊。”沈清淮抬头看天,只见黑沉沉的天上连颗星星也没有。
“咳,刚刚有,被云挡住了。”江珩清了清嗓子,随意寻了个由头。
“可若是被云挡住,为什么还会有月光?”沈清淮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从晃动的水面来看,似乎外界一直有风路过,但在柳树林里却感觉不到一丝风的流动。
被沈清淮一提醒,江珩也察觉到了异常,他仔细看了眼水面:“或许是路灯?”
沈清淮摇摇头:“路灯光线没有这么亮,况且这里离路灯有很长一段距离。”
江珩微皱了眉,往水边靠近几步,抬头四下找寻月亮的位置。
沈清淮跟着转头看向周围,而就在二人四下张望时,沈清淮忽然开口:“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
“有,好像是腐味。”江珩忽然压低了声音:“你们在这里养动物了?”
“并没有,不过如果是野生的飞鸟尸体,气味也不会这么浓。”
沈清淮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随后二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林子里的柳条基本都是垂直于地面,在乱序中呈现出一种规律,即便在昏暗的环境下也能辨认。
而在离他们不远的身后,柳条的线条变得奇怪,二人的目光扫过一片昏暗的线条,最终停在那怪异处,猛然间发现,那似乎是一个人影。
“咱们进来的时候他就在这么?”
“好像没有。”
沈清淮和江珩在原地一动不动,和人影面面相觑。
忽然,那人影脑袋一动,发出一道怪声,两人寒毛顿时竖起,浑身的炁骤然爆发。
那人影在眨眼间消失,原本垂直的柳条开始晃动,沈清淮和江珩立刻追去,柳条碰到周身的炁顿时化为白烟。
两个人追了一会儿,直到追到池塘尽头,他们才停下脚步,而面前还有一大片柳树林,一眼望去,垂挂下的柳条纹丝未动。
“跑了。”沈清淮呼出一口气。
江珩狠狠甩了手中的柳条,抽得风声呼呼作响:“什么东西,一个个这么喜欢在背后偷窥。”
“应该还是冲我来的,若我们没有注意到水面,估计他都动手了。”沈清淮道。
“别管冲谁来的,只要抓到了就能审,只是背后搞些小动作,把人引来了又什么都没有,扫兴得很。”江珩不知道那人影什么时候在的,总之想到两个人的相处被另一个人看了去,就十分不爽。
说话间,忽然响起一道清促的喷嚏声,沈清淮搓了搓手臂。
“怎么这么阴冷。”
江珩脱下外套给人披上,注意到树干上贴着的一道符纸:“那是什么?”
沈清淮转身去看。
“是因为它么?”江珩注意到四下还有许多符纸。
沈清淮辨认了一下:“不是,这只是普通的镇魂符。”
“这里为什么会有镇魂符?”江珩略有些意外。
沈清淮解释道:“曾经有长辈在这里失足落水,死于水里的往往怨气过重,难以超生,但毕竟是沈家的人,就只能用符法镇着,等到怨气消散自然会走。”
“那位长辈和你关系好么?”江珩小心问道。
“不认识。”沈清淮道。
江珩感叹了一声:“会不会……”
“应该不是他。”沈清淮思考了片刻道。
江珩点点头,不再谈此事。
也不知道那个人影有没有故意躲起来,二人决定还是先往回走。
回去的路很好找,只需要沿着没有柳条的方向。
江珩拿着手机在前方照亮,沈清淮跟在江珩身后,看着他的鞋跟,一步一步跟着他的节奏。
追赶人影时没有特定的路线,因此脚下只有茂盛的野草,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
沈清淮一直盯着脚下,看着江珩不停的脚步,渐渐地有些恍惚。
是不是走的时间有点久了?
刚才二人追赶人影只花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现在却走了至少有半个小时,哪怕没有走出去,至少也该回到原来有石板路的地方。
沈清淮右脚稍稍用力踩了一下地面,适时面前的江珩停了下来。
还没等沈清淮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江珩就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清淮。”
沈清淮抬头看向江珩,对方没有动,声音带有一丝不确定:“我的鞋好像湿了。”
“鞋湿了?”
“好端端的鞋为什么会湿?”
沈清淮话音未落,忽然也感觉到脚边传来的凉意,甚至感觉右脚被一股力固定住,可低头一看,二人仍是好端端地站在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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