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上徐舟。”
周安点点头,“行。”
讲台上,许芹老师画好图形,转过身来,将粉笔扔在盒子里,拍了拍手上的笔灰,“今天重点讲一道易错题,大家要竖起耳朵听了。”
孟柏拿出中性笔,刚准备做笔记,身后的周安轻轻戳了戳她。
“干嘛?”
周安压低声音:“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很重要的事。”
孟柏抬起肩膀抖开了她的手,“人家老师讲题呢,你别打扰我听重点啊。”
周安又戳了两下,手上的力道很重:“我想起的事更重要!你不听会后悔的!!!”
孟柏快要失去耐心,“快说。”
“我不敢说!我递纸条给你!”
周安唰唰几笔,在草稿纸上写了几行字,撕下来递给了孟柏。
孟柏不懂她如此大费周章是什么意思,并不相信从周安嘴里能听到什么劲爆消息来。
拆开纸条一看,孟柏的心瞬间重重跳了一下。
周安说:
【还记得周末补课的时候,我说那个文文静静的数学老师很眼熟吗?那个周一正,我的确见过他的。】
孟柏视线继续往下,周安后面的字写得特别小:
【确实见过,在许芹老师家里,有他的照片,没猜错的话,周一正应该是许老师的男朋友。】
!!!!
开什么玩笑!!!
孟柏一把将纸条捏在手里,狠狠揉成一团,生怕被别人看见。
周一正?许老师男朋友?
要知道补课那天,她们三人对周一正评价并不高。
总觉得对方是个道貌岸然的死变l态。
怎么可能会是许老师的男朋友啊。
可周安说的话可信度又很高。
这时,讲台上的许芹声音变得洪亮,她因为过于专注,连续说话导致脸颊有点红。
孟柏盯着她看,思考一个问题:许老师和周一正的相似之处有什么?
同样是数学老师。
同样是从城里来的。
同样的年纪。
同样的......
孟柏盯着许芹看得太久,胸口突然一滞,她脑袋里闪现出另一种想法:
许芹老师和周一正有极其相似的五官,都是高鼻梁,小脸蛋,脸颊轮廓几乎可以贴合,一双眼睛泛着清澈的光,特别是授课时的神态和音速。
是恋人?
怎么觉得更像亲姐弟。
第50章
无疑周安这后知后觉的记忆让大家都吓了一跳。
徐舟听了更是惊讶, 连续问了三遍你确定吗。
周安说她确定。
下午放学后,三人打算去一趟叶虹家,一路走一句说,话题还是在许芹这里:
周安:“是兄妹吗?也没觉得他们俩有多像呢, 我觉得是男朋友。”
徐舟:“重点不是男朋友还是亲戚, 重点是许老师和周一正有关系啊。”
于是三人都困惑了。
所以周一正到底是什么身份?
许老师能把他的照片放在家里, 说明他对许老师来说是重要的人。
既如此, 那他直接决定了许老师的立场。
周安回忆:“你们记得那天补课的时候, 周一正让我当他课代表不?当时我还挺困惑呢, 怎么这么巧就点到我了!”
恍然大悟, 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呐。
“我想起来了。”孟柏揉了揉眉头, “可如果这样,那就更不对劲, 如果他们合谋要做什么的话,干什么要引起我们的注意?”
徐舟挠了挠脑袋, “嘶——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孟柏:“?”
周安:“?”
徐舟:”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们是故意的。”
回忆闪现, 细枝末节涌入脑袋。
想起那天,周一正先是主动让周安当课代表,中午吃饭的时候又从教室出来, 问三人为什么不去吃盒饭。
他好像特别关注她们, 这也是她们不喜欢他的原因。
但现在理清,觉得周一正很刻意, 总有有一种“快来注意我”的感觉。
于是大家都迷糊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又是为什么啊?”
没人知道为什么。
周安吐槽:“搞得我都迷糊了, 一想到他是许老师的男朋友,就没法将他代入斯文变l态的形象中去了。”
毕竟许老师这么好。
在教室宿舍待的那一周, 对周安来说,几乎是难以奢求的美妙时光。
她不相信许老师会是坏人。
三人说来说去也无法下定论,话题却一刻没停,无数种猜想,每一种都没有落脚的证据。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某条小巷口,周安才停下脚步:
“好像就是这里了。”
孟柏抬眼一看,这是一条偏僻的小巷,狭窄的石板路铺平,视线一路延伸到尽头。
两边都是低矮的瓦片房,房檐边角长满了绿色的青苔。
简陋、逼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扑面而来一股压抑的气息。
未曾想到像阳光一般的叶虹同学竟然住在这里。
这里大概是落后小镇中的“贫困区”。
“她家住这儿?”孟柏问。
周安颔首,“对,就住这儿,家里有一台缝纫机,她妈平常就做一些针线活,支撑母女俩的生活,不过叶虹死后,我听说她妈妈已经不做事了。”
孟柏心头一酸,想必对叶妈妈的打击相当大。
砰!!!
啪!!!
屋内突然传来瓦罐摔碎的声音,连续三声,紧接着是女人的嘶吼:
“杀死你个狗l日的!!!!我要杀了你这个杂l种!!!!”
孟柏吓了一跳,待到缓过神来时,周安已经冲在了前面。
“快快快!跟上!!!”
她们原本以为叶虹家里有人,没想到赶到的时候,家里只有叶虹的母亲而已。
她在自言自语,在对墙撒气,家里可以算是一片狼藉。
该摔的都摔了,缝纫机上全是撕碎的破布。
大概她是伤心过度,已经无暇顾及自己,整个人蓬头垢面的,看起来像是精神失常的中年妇女。
这边三人不知道该不该接近。
周安轻轻拉了孟柏一下,示意她后退一点。
“徐孃——”
“你是谁!!!”女人抓起手上的毛线团就往后面扔,“全都滚!!!”
“徐孃,我是周安,你还记得我吗?”
女人缓缓转过头来,凌乱的头发遮挡了半张脸,但眼里的凌厉和锋芒一点都没少,直到视线和周安对上,眼神才缓和了一些。
她点点头,“周,你是小周。”
“对,我是小周。”周安上前一步,心有犹豫,但还是迈出了下一步,“你认出我了,认出就好了。”
叶虹的母亲叫徐景芳,在叶虹没出事之前,她挺和善一个人。
也就是大家眼里老实巴交那一类。
如今能东砸西摔,估计是心理上受了重创,但完全能理解。
叶虹就是徐景芳的全世界,叶虹一死,必然扼杀了这个家庭的所有希望。
徐景芳眼里光色黯淡。
在场三人很能理解这种心情。
知道这是悲伤度过的应激反应,周安并不怕她。
周安缓缓朝徐景芳走去,蹲在她身旁,小声说:“嬢,你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吃点东西,我们慢慢说。”
身后徐舟伸来一个口袋,里面是刚买的酱香饼。
徐景芳一听,眼泪绷不住了,抱着周安就是哭:“虹没了,她死了,不见了,不会回家了......”
周安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们是来帮叶虹的,你先吃东西,吃了再慢慢求你好吗?”
一听到“帮叶虹”这三个字,徐景芳紧紧拉住了周安的手,她那沾满老茧的手指微微颤抖:“能帮吗?你们能帮吗?你们得帮啊!”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再细的稻草也得抓紧了。
三个学生,能帮什么?但那瞬间徐景芳已经没了思考能力,无法以常人的逻辑去思考。
面对这三个看起来软弱无力的高三学生,她视她们为唯一的光和希望。
“徐嬢,我知道今天早上你去学校了,但我们真的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来找你是想让你细细和我们说说。”
徐景芳落着泪摇头:“不信的,都不信的。”
“信,我们都信。”连同孟柏也走了过来,她和周安蹲在一起,抬眼去看徐景芳,伸手替她擦拭脸颊的泪,“只要你说,我们就信。”
*
关于叶虹同学,她就像一棵枝叶繁茂的树,而树叶,则是关于她的记忆。
那个搜集树叶最多的人,注定是她的母亲。
父亲早逝,女性在这个小镇上的生存空间太窄,母亲只能做最繁琐也最廉价的工作。
艰难,但依旧前行。
母女俩就像窗外墙角的那簇青苔,常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里,却还是顽强地生活着。
很早以前,徐景芳就对叶虹说,阳光总会照射进来的,总有一天会的,而途径就是好好读书。
叶虹很听话,她勤劳刻苦,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们的希望其实就是黑板上的那串数字,距离高考还剩222天。
当222天变成0的时候,希望则会飞上天空,变成阳光照射到这破碎的小房子里来。
叶虹说过最多的话是:妈,等我上了大学,等我毕业,我就把你接到城里去,咱们再也不住这里了。
徐景芳也说:“妈妈等你。”
一切都止于那个男人出现那天。
某天张苟找上门来说,徐景芳,你这孩子太争气了,我们项目部决定来资助她,将来肯定出息,上大学的钱你也别太操心。
徐景芳当然要问他为什么。
张苟说,GM工程本来就要资助一批学生,就算我不资助你家叶虹,这钱还是要花在别的孩子身上,所以我也没帮你太多。
如此一来,便让徐景芳放下了戒心,她寻思着,这钱不是张苟在出,而是项目工程在出,张苟不过也就是一个中间人罢了。
于是叶虹是第一个被GM工程资助的人,在所有人之前,叶虹就已经被选中了。
她是第一个被写上名单的女孩儿。
之后生活依旧照常继续,叶虹上学,徐景芳日夜接缝纫机的活儿,就是为了让家庭运转都顺顺利利。
可时间一久,徐景芳发现叶虹变了。
平日回家母女俩都要唠上两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高三开学前一周,叶虹就变得很沉默,性子古怪起来。
有时候闷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爱吃饭。
刚开始徐景芳以为她是学习压力太大,好几次找她谈心,但也没谈出个什么。
后来,也就是叶虹坠亡前一天,母女俩吵过一架:
“妈,上大学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肯定要花啊,但既然GM工程已经把你列为资助小孩儿之一,钱的事就不用担心。”
徐景芳甚至想好了,只要学费能解决,生活费她就是把缝纫机踩烂都要凑上。
可叶虹的回答却出人意料:“以你的能力本身也供养不了我上大学的,我不读了行吗?这样我们压力也小一点,高中毕业也挺好的,毕业我就出去找工作,那些厂里也需要人。”
徐景芳立马就急了:“虹虹,你在想什么?你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妈妈这些年跟你说的什么......我们母女俩过得还不够苦吗?”
徐景芳依稀记得那天争吵时的场景。
叶虹说了三次,她不想被GM工程资助了,她也不想上大学了。
于是徐景芳也训斥了她三次。
叶虹去学校那天早上,母女俩还在为这件事吵:
“妈!我不想上学了!我不去学校!!”
“行,你今天要是不去,以后都别去了!!”
徐景芳是在说反话,她不懂孩子到底在拗什么,想不通,便坐在缝纫机前哭,叶虹背着书包站在门口,也哭。
哭到最后,叶虹还是背着书包出门了,谁叫她懂事呢?
当然,那也是最后一面。
叶虹坠亡消息传过来时,徐景芳发了疯似的往学校跑,她一路忏悔,心想是自己逼死了女儿。
“我不该让她去上学的。”回忆至此,徐景芳已经泪流满面,“我以为,她是气不过跳了下去,我以为是我害死了她,要不是后来——”
“后来?后来怎么了?”
徐景芳泪水簌簌,“后来,我在虹虹的房间发现了一个本子,里面写了一些东西……”
第51章
关于叶虹写的那些东西, 不用猜也知道和张苟有关。
但至于具体内容,还得徐景芳来说。
这是一个母亲最大的倔强,叶虹死后,完全没法接受这个消息, 整日以泪洗面。
后来开始收拾遗物, 没想到看到了叶虹的日记本。
徐景芳文化水平不高, 小学毕业, 认不得几个字, 却一个一个抄下来, 去问镇上的人是什么意思。
又为了保护女儿的隐私, 每一个字都是拆开来问的。
翻译出来的内容也很简单。
叶虹说, 张苟骚扰她,那天在办公室里张苟摸了她的手, 她觉得很恶心。
叶虹也不傻,知道这样继续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于是她回家问徐景芳, 可不可以不读书了。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一方面张苟那边的工程确实能帮助叶虹上学,但他的骚扰就很让人烦,而如果真的不读书了, 母亲就会很伤心。
40/87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