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鬼王那种非人的感觉倒是远了些。
而现在,夏翼又换了一身红色的古装,微长的乌发也被一条红色束带系了起来,看起来就像蛮荒之地走出来刚化形的大妖怪。
江月鹿忽然想起,他们最开始见到的时候,夏翼就是类似的装扮。
“夏少爷,你怎么跟来了。”
听到江月鹿这么问,夏翼眼皮子抬了抬,知道他在揶揄自己,“来陪考,或者说,来应援。”
应援也是直播PK时常常出现的玩法之一,主播可以拉一位上线。江月鹿当时看了看规则,发现和印象中的连人上麦差不多。
换到麟芽城以后,真成了“连人进直播间”。
“也不知道苏铁跑哪里去了。”江月鹿始终觉得这位都主的行为很古怪,“他说这是他从前生活的地方?”
夏翼在漫不经心看四周,闻言点了下头,“苏铁是都主之中最为年长的一个。”
“这座城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恐怕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没错。”在这点上,苏铁也没必要骗他多此一举。
但他又转念一想,苏铁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会选择什么方式和他PK,他言语之间的意思,好像也不在意观众会不会给他打赏。正是这一点才叫他觉得奇怪,一直以来,苏铁都表现得太自信了。
这种自信和金木犀的那种还不太一样。
金木犀当时还是对他们作何行动有些兴趣的。
但苏铁毫不关心……难道他料定,无论自己选择哪一种PK,无论他在这座城里探索到了什么,得到了多少打赏,都不会赢过他?
“先过去看看吧。”一人一鬼走进了城镇,古街旁站着两三行人,正窃窃私语说着话,对他们的到来视若无睹。
江月鹿在他们的面前招了招手。
夏翼笑了起来:“看不见的。”
那倒是更方便窃听了,江月鹿便站在一旁,正大光明地偷听起来,“昨天苏家出事了,你们听说没?”
“我倒是听说,这苏家的大公子前不久从城外回来,忽然就有钱还他爹欠的赌债了。啧啧啧,好些人都说这大公子的钱来得不清不楚,怪得很呢!”
“正是这些钱惹的祸事。”一个小厮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我偷偷去大公子的房间看了一眼,发现他带回来的钱箱子里没有装满,你们肯定想不到,那箱子里只有一枚钱币!”
“一枚钱币?那他怎么还得起那些赌债的?你小子莫要再骗人了。”大汉不屑道:“我接了要债的活,亲自去查看过,那些钱一分不差,一分不假。他这钱从哪里来的我不管,只要按期还上就行了。”
小厮道:“怪就怪在这里,如果大公子只带回来一枚钱,为何还要特意买一只大箱子好生装着?如果只有这一枚钱,那他那些还债的钱又是从何而来?我整日都看着,大公子没和其他人有过交流,饶是说他的钱是从别处讨来,也不太对……”
那大汉看出他有话要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厮看了看四周,一点没发现身旁凑着一个偷听的江月鹿,压低声音道:“你们说,那枚钱币会不会是靑蚨钱?”
第167章 一周赚到九千万31
“靑蚨钱?”江月鹿似曾相识。
夏翼道:“靑蚨钱又叫子母钱,以血为媒,可引来钱币无数。”
江月鹿啊了声,这才想了起来。
言露初中的时候上生物课,有段时间对昆虫很感兴趣,那次看见她拿了本课外读物念念有词,他就抱着关爱妹妹的心思多看了两眼。
——靑蚨。
靑蚨这种昆虫很奇妙,传说母体生子以后,倘若遇到了母子分离的情况,那母子便会想方设法回到一处。
所以从前的人听了这个传说,便突发奇想将青蚨母子的血涂抹在钱币上,这样一来,涂了血的钱币也会按照靑蚨的习性必定再飞回来,这也叫做“靑蚨还钱”。
江月鹿问道:“这个苏家的大公子不会就是苏铁吧?”
听起来,苏家原本也是有钱有势,却因为苏家这一代的家主不成器,赌钱欠得倾家荡产,苏家现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城中人人都在看笑话,却没想到苏家这位大公子出城一趟,忽然带回一个大箱子。
然后就有钱还了。
城里本来就有“靑蚨钱”的传说,这次看见苏家大公子身无分文地回来,到那箱子前一开一合就有了救命钱,不禁想入非非。
在他们七嘴八舌的猜测里,那只箱子俨然已成了垂涎之物,源源不断冒出钱财来。
江月鹿心想,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呢?
夏翼站着,眼眸里却淡淡的,“不管那箱子里有没有靑蚨钱,他们起了心思,就像烧着的火斩不断也灭不尽了。”
江月鹿了然,“这是人心不足的贪欲。”
随着时间流逝,“靑蚨钱”的流言在城中越演越烈,很快就有人自告奋勇去苏家跑了一趟,一些从苏家出来的小厮也拍着胸口发誓,说他们亲眼看见大少爷晨起放飞靑蚨,夜晚不到就带着钱币归来。
有人便不高兴了,“他爹可是和我爹一起欠下的赌债,怎么他有办法还钱却不告诉我一声,我们从前也有一些情谊在的!”
“等等,你们说他那靑蚨带回的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对啊!那些钱的来路怕是不正当,不然他为何偷偷摸摸一声不吭?”
“没准儿他是从各家各户偷来的……你们回去看看,自己家的钱有没有少。”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没有少钱也会有人嚷嚷起来。
大家一起穷的时候还好说,但要是其中一个突然暴富,其他人就会看你不顺眼起来,“一人怀璧”的罪名迟早会落下。
江月鹿心想,他们真是想要一个说法吗?
还是想要苏家大公子告诉他们背后的真相?
他们想要的,眼红的,无非就是别人有而我没有的“靑蚨钱”。
夏翼淡淡看着这群人在闹市街头你一言我一语,他的脾气比江月鹿初见时好太多,如今只带着一丝讽意。
“千百年来,人皆如此。”
一个恶鬼,说出了这番话。
江月鹿沉默,远远看着那群沸腾起来的人。
这里是幻境,他与他们隔着时空距离,但是此刻他却非常能理解他们——不如说,非常理解这份人性。
他在孤儿院里,在言家,在失去掌权者的言家公司,都曾见到过这样沸腾压制不住的人性。
“我们必须让他给个说法!”
“待会上门,大家都不要害怕,天道王法在我们这边呢,他才该心虚得要死!”
话是如此,但是真要上门,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第一个去敲门,如此一来,同仇敌忾的人各怀心思,很快也就散了。
江月鹿却觉得他们还有其他心思。
夏翼笑道:“等夜深了再看。”
光天化日,身正也怕影子斜。
但到了夜里,影子就与夜色融为一体,什么也看不见,遮掩得严严实实。
第一个翻墙进苏家的人,很快摸黑奔到了放箱子的房门外。他鬼鬼祟祟朝四处一看,那张脸就着月光,被江月鹿完完全全看了个明白。
那是白天时,在人群里不怎么发言的一个人。
房门的锁很快就被打开了,来人惊喜之余,也忘记怀疑为什么苏家大公子会将珍贵的靑蚨钱放在无人看守的屋子。
他轻手轻脚很快朝箱子走去,喉咙一滚,咽了咽口水,眼前浮现出日后坐拥珍宝随手撒钱的美好日子。
啪。
他打开了箱子,内里果真有一枚钱币。
他颤抖着手,将这枚钱币拿了出来,细细打量。古钱的边缘有陈旧的血迹,他用拇指研磨也没有擦去分毫。
“这就是靑蚨钱吗?”他对着月光难以置信,这明明看起来就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钱币,但是在认真看的时候,又觉得与其他铜钱有着不一样的地方。
这一定是靑蚨钱。
要不然为什么单独锁在这间屋子?
来人认真将靑蚨钱包好,塞入了腰间,沿着来时道路再次翻墙出去,一路畅通无阻。等骑在墙上时,他也不由得感叹今日自己的好运气。
但运气这东西从来都说不好。
拐过一个路口后,他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肩,“喂,得手了没有?”
他吓得不轻,转过头,看见是白天见过的几个人。
阴暗的巷道不见月光,几人围了上来,虽是好好说着话,但是目光都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看不出来啊,第一个出手的居然是你。”
听起来,这群人是在外面一直看着的。
今天夜里,苏家外面到底来了多少人?他念及此,不由心寒,没有出声,但是其他人却没有多少耐心。
“到底得手了没有?说话啊!”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得手了。”
“哈哈哈哈!”几人摩拳擦掌,都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拿出来看看,我们还不知道这传说中的靑蚨钱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虽然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照做。
片刻后,一缕月光从云后缓缓现身,映照在了沾惹着血迹的靑蚨钱上,被众人多道目光注视的钱币幽幽发亮。
纵使靑蚨钱还躺在自己的手掌心,没有被其他人拿走,他也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来。
刚才在空箱子里的时候,这枚钱币有这么亮吗?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它却越来越亮,可那沾着陈旧血迹的部分却仍然发暗晦涩,两相对比之下更显不祥。
心中还在忐忑,却听到几人迫不及待地开口,“这是母钱还是子钱?”
他摇头,“不知道。”
“不管是母还是子,只要一枚在我们手里,另一枚迟早会飞回来。”他们越说越是可信,“那苏家的大公子每次都要在第二日白天送钱上门,想来是夜里放靑蚨钱出去,这便是他一直赚钱的门路。”
“你现在召另一枚回来。”
他抬头,“我?”
“自然是你。”
他头皮发麻,“我、我不会。”
在场谁都不会操控这枚靑蚨钱,正面面相觑之时,忽然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在夜深少人的阴暗巷道里,忽然响起,格外引人注目。
几人抬头看去,忽然狂喜,“是靑蚨钱,带钱回来了!”
月下半空,一枚枚钱币掉落在地,当啷当啷滚到各处去,几人大喊大叫,四处奔跑着捡钱,看起来像是疯了一般。
他们丝毫没有发现一旁站着的江月鹿和夏翼,这是由于他们之间隔着时空的距离。
但是他们也没有发现在暗处静静观察的其他人。
三三两两的人影散在阴暗的巷道里,无声地观察着。有第一个出头的敢于冒险的人,也就有谨慎小心的人。
哪怕已经看到钱币四处滚落,他们也竭力忍耐,等待合适的时机。
江月鹿没有问他们在等待什么,他相信夏翼一定也清楚,这些人无非是在等子母靑蚨钱中的另一枚归位。只有一枚的靑蚨钱,拿到手里也没什么用。
“嗡、嗡——”
飘浮在半空中寻觅着母钱的子钱,发出心脏震颤的声响,仿佛在寻求某种共鸣。
“世上真有这么聪明的钱币吗?”江月鹿不禁道:“就像能听到声音。”
地面上传来许多人捡钱的叫唤,这枚钱币似乎能发觉,今天它落地的位置不是平时的空屋子,母钱的位置也捉摸不清。
无神无魂的古钱也如昆虫一般,在空中睁大了眼无声地看着。
夏翼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神鬼并立的时代,一枚钱币通灵的事不算稀奇。”
听他这么说,江月鹿倒是更想知道那个时代都发生了什么。
174/229 首页 上一页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