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地上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显然对巫族人恨得很深,抹了把嘴再次提醒江月鹿:“祭坛就在村子的中间,小主人,你带上这个。”
江月鹿接过来,是一枚腐朽的木签,刻画了一种很奇怪的花纹,还有一只造型奇特的蛇形动物。
“他们可能会出阴招,故意摆阵引你过去,你带上这个,就不会受影响了。”江月鹿心想那可太好了,我回头就把这签扔了。
但这是江家的信物,他又不太舍得,于是装糊涂道:“真不会受影响?你看它都坏成这样了,万一没用了呢。”
“当然不会了,小主人。这东西是咱们家小姐特别开过光的,很灵。而且只听我们江家人的话,你把血滴上去,它就会认主了。”
江月鹿想了想,还是没敢现场滴血认亲,他对自己的身份还是有些不太信任的。
和江老头告别之后,他特意等了一会,在原地走来走去,发出很大的声音,四周还是风平浪静,于是笃定那老人不会再回来。这才将木签拿了出来,犹豫了下,刺破手指,将血滴在了签上。
鲜红的液体立刻渗入木纹,死气沉沉的木头签子慢慢容光焕发,江月鹿紧盯着它。
通感告诉他,这只签对他没有恶意,可是不管怎么说,一个死物缓慢活过来的过程还是极其诡异。
眨眼的工夫,木签就喝饱了他的血,江月鹿翻来翻去,“坏了,也没问是怎么个用法,难道是咒语吗?”
他觉得不太可能,是咒语江老头一定会提两句,不会这么坑自己。
他犹豫地凑近,“哈喽啊,小木头。你喝了我的血,也要为我做点事吧?同意的话请眨眼。”
刚说完他就想笑了。
一根木头签,怎么会眨眼?他恐怕是被上面的蛇形图案误导了。刚要换个说法,却见那蛇眼微微一亮,沾了他的一滴血,像一颗鲜活的小葡萄籽,真如眨眼一般。
“你能听懂我说话?”
那蛇眼又是一亮。
“那你知道上山的路怎么走吗?我们要找一条绕过江家老宅的路,在发大水之前到达祭坛。”
这会却是很费劲才眨巴了一下,江月鹿乐了,“你也和他一样不想让我去?”
那蛇眼居然滚了两下红珠子,看起来委屈巴巴,竟是要马上哭了。江月鹿好说歹说,才哄骗这小蛇不情不愿为他指路,朝巫族的村落奔去。
一路有闪烁的蛇眼作伴,倒也不算无趣。
江老头说得没错,它很认主听话,即使不赞成江月鹿的决定,但还是会遵从他。人对顺着自己的人都会多生一份好感,何况还是和自己骨血相通的可爱小东西,哪怕路上不用辨别方向,他也会和木签小蛇多多说话。
看那单只的红眸蛇眼一闪一闪,总觉得心中得到了安抚。
江月鹿拨过杂乱的树叶,随口说道:“你知道吗,有个人的眼睛和你的颜色一样,但是要更漂亮一些。”
蛇眼沉闷地闪了闪。
“不高兴吗?哈哈。你们两个的脾气也差不多。”
偌大的树林中,马上要降下暴雨,江月鹿顶着乌云行走,自言自语:“听起来你在我家……江家待了很多年,那你觉得江老头说得对吗?江家的人全都是因为他才死的,他不是合格的神明?”
蛇眼却不闪了,红葡萄珠透着凝重。
“你怎么不说……”江月鹿刚要抬手拨弄,眼前却晃过一个黑影,他立刻心生警惕,倒退了数步,戒备道:“谁?”
潮湿的山林中,不见人影,不闻人声。
但他确信刚才并非错觉,他的确看见了一个黑影像雷电在面前一闪而过。
一边缓慢朝前走,一边回忆刚才的影子。
不像……人类的形体,更像是某种兽类。想到刚才那迅疾的速度,江月鹿又在脑海内排除,狐狸,灌子?但会有那么大的狐狸吗?
这么想着,已经沿着“野兽”奔驰过的痕迹来到了一处草丛,草被压倒了,地上有一串湿淋淋的血迹,他蹲下一抹一闻,速度飞快。
“是人的血。”
转过头看,树藤都高过头顶,这片林子竟然连虫蚁的声响都消失了。
似乎没有声音,可又似乎到处都是声音。四面八方都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江月鹿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先被想象吓倒。
“那影子跑得很快,没来得及看清是不是有人……是在山林里遇袭的人吗?”
但是遇袭,为什么又不来袭击我?
难道是已经打猎到了食物,不想搭理这个路过的人?
江月鹿大着胆子,摸出一把从江家厨房顺走的镰刀,悄悄沿着血迹的方向割开盘错的树枝,又发现了一串湿淋淋的血迹。
不对。这不对。
“如果要狩猎我,那就不会放出血迹来吓走我。”江月鹿想起木头签,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它的一双蛇眼都要闪成镭射灯了,“你有话要告诉我?”
但这块木头又不能真的讲话,他只能把复杂的问题拆解成最简单的对错。
“跟着血迹走,没有危险?”
蛇眼轻松地闪了闪,江月鹿心大定,跟着血迹又走了一阵,一共发现九处血以后,他开始担心这个人的安危。
失血这么多,如果不尽早医治,这人在树林里活不过今晚的,他得快点找到他。
木头蛇眼也在一路提醒着他,这让原本就快的速度更快了,果然,在第九处血迹出现没多久以后,江月鹿发现了一个山洞。
这个洞在一个鼓起来的山包底下,像是某种动物的巢穴。
他屏住呼吸听了下,没有任何动静。
按着镰刀摸到洞口,这个洞倒悬在山包下,一下雨水流倒灌,整个洞壁都被浇得湿漉漉的,结了一层厚重的苔藓。洞口悬着的树藤叶子冒着油水的光泽,一片和一片叠得格外紧密。
这让本就狭窄的洞亮不出一点光来,江月鹿用最小的动作慢慢割走了一小块树藤,像是从黑乎乎的窗上戳出一个洞来,微昂着头往里打量。
如果有人突发袭击,他不至于眼睛被戳瞎。
看了一会,他发现里面躺了一个人。
倒地不起,头也不抬,看来就是一路泼洒鲜血的那个人了。
他又看了看,却没找到那一路引领自己来此的野兽,正心中奇怪,忽然心神一凛。
“沙……沙……”
从他的身后传来了动物爬行般的细碎声,已经离自己格外近了。
他装作没发觉,继续和木签说话,一边按紧腰间的镰刀,打算这东西一发起攻击,他就回头给它点颜色瞧瞧。期间他一直听到极其压抑、闷在某种东西之内发出的呼吸声,像孤冷的蛇类丝丝吐信。
这让他更觉奇怪。
这到底是怎样一只动物。
不知不觉,那“东西”已经爬到了他身后,他能感觉到对方就趴在右后方一米远的距离,不能回头让来自背后的凝视变得更加可怕。
你知道有东西在垂涎三尺盯着你,你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在那东西扑上来的一瞬间,他立刻转身,亮出明晃晃的刀光来,凶神恶煞道:“什么东西……”
他的话音和刀光一起停在半空,然后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怎么——怎么是你?”
第184章 凡人终有一死06
江月鹿打死都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到一颗圆溜溜的鬼头。
这颗鬼头青面獠牙,极其可怖,下方收口相当狭窄,似乎与脖子自出生起就连在了一块。他刚才听到的怪异呼吸声,就是因为闷在了鬼头当中,才显得沉闷空洞。
在布满血迹的阴暗森林中,遇到这样一颗头是很恐怖的,但江月鹿看到它,反而顿觉心安,一口气松了下来。
因为他认识这个人。
“小子,你怎么在这?”江月鹿想起来,“刚刚从我面前一溜烟过去的就是你吗?你跑什么?”
“你后面有人。”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鬼头小五说话。
听起来年纪很小,带着生涩的质感。
阁楼里的“夏翼”说话也很生涩,但他们二者有着明显的区别。鬼头小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杀气,他像是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刃。
“我后面有人?谁?你看见他了吗?”
鬼头小五摇头,“看不见。”
江月鹿本来想问你怎么看不见还知道有人的,随即便想到这可能是乌家的某种秘法,自己贸然去问有些冒犯了,于是作罢,转头去打量洞里的情况,“你把我带过来是为了这个人吧?”
“嗯。”
他刚要动手继续割断那些湿草藤,一个黑影就窜了出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顷刻间洞口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鬼头小五还将大部分草藤塞进了他的脑袋里,看起来就像在生吞活嚼。江月鹿心道,原来他的头那么大还有储物罐的功用。
既然有人开路,他也就省得动手,往洞口一猫腰,钻了进去。
他在鬼头小五出现的刹那就已经用蛇头小签做了占卜,蛇眼给了肯定的回答,意思这两人无害,于是江月鹿也不必像之前一般蹑手蹑脚。
那人趴在地上,昏迷不醒,还有着一层浅浅的呼吸。就在他要伸手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别碰。”
他回过头。
鬼头小五着实很难解释这一情况,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自己都是懵的。
“他得了病。”最终道:“不能碰。”
“要想接触,裹上这个。”说着丢来一件东西,江月鹿接过来,发现是半截破破烂烂的血衣。
将手整个包裹起来,他抬起那人的头,昏暗的光线中一张英俊的脸格外清晰,失去了他向来已有的理性,眉头高高隆起,看起来满腹心事。
江月鹿了然道:“莫知弦,果然是他。”
鬼头小五出现之后,他就有了一个猜测,说不定其他人也被投放进来了。
按照小五的脾气,他没必要去救一个陌生人,如此排除下来似乎只有莫知弦最为合理。江月鹿简单地查看一番,对洞口站着的鬼头少年道:“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嗯。”
“那血是从哪来的?”
“我的。”
江月鹿仿佛回到了言飞叛逆期的时候,那段时间他费尽唇舌也很难从对方嘴里掏出一个字,真是憋得不行。
他直接省过交流环节,自己动手去查。
他的手摸过来的时候,鬼头少年下意识做了个防备姿势,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生生忍耐了下来,江月鹿上下其手的时候看见他拳头都攥紧了,一直在发抖。
这小子恐怕没跟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他心道。
他迅速检查完毕,回头看了看昏迷不醒却没有一个伤口的莫知弦,抱肘靠在了石壁上,一副长话长说的架势。
“知道你不爱说话,那你听听我的分析。”
“莫知弦得了某种怪病,而你因为浑身裹得严实躲过一劫。你带着他在林子里赶路的时候看到了我,本来想叫我,但没想到我被人跟踪着,你怕打草惊蛇,所以将莫知弦安置在一个山洞里,然后割肉放血,引我一路过来,是这样么?”
鬼头小五听得沉默,点了点头。
“你身上有二十多个伤口,要不是皮糙肉厚,早就死了。”江月鹿顿了顿,“以后别这么做了。”
“他这病,怎么得的?”
在鬼头小五生涩的讲述下,江月鹿得知了他们这几天的曲折经历。
大约在他昏迷在江家老宅的前一天,鬼头小五就在五里地之外的一个城镇里醒了。这点出乎江月鹿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这个“考场”只囊括了江家老宅到巫族村子这部分,没想到要大得多。
小五醒了没多久,人还是懵的。
他独来独往惯了,但却不习惯没有人发给他指令。
他不想在城镇里待着,于是顶着一颗鬼头躲躲藏藏,出城上山,在另一个小村子里碰到了莫知弦。
“另一个村子?”江月鹿问道:“是这个村子离这儿近还是镇子更近?”
鬼头小五不假思索道:“镇子。”
江月鹿沉默了。
范围更大了,这个考场究竟有多大?
这是他目前遇到过的最大的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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