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见夏翼……想找到他,和他说一会话。
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好好说话了。原以为这个太久只是几个副本的时间,没想到他们居然错过了那么久。
夏翼知道这一切吗?他知道吧。他都记得江月鹿这个名字。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江月鹿”……
江月鹿有点想哭,明明二十多岁当哥哥的时候很少矫情,这具十七岁的身体和灵魂都太瘦弱了。可是真的好想哭啊,夏翼一直记得他,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江月鹿这个名字,在别处成为了另一个身份。
可是他还记得。
一直记着。
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一边转着茶杯一边对自己说,我从前有一个朋友,和你名字相同。想到他察觉自己的身份有异,追出来抵住他的咽喉,种下一次又一次的因缘……一幕幕从眼前划过,比眼前荡漾的水波还要闪耀。
“所以,我一定要去见他。”江月鹿下定决心。
决心说出来以后,他好像又有了底气。
因为手脚被捆,他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挪到洞边,深吸一口气冲进了激流,水珠噼里啪啦打在脸上,喝了好几口水才勉强睁开眼,一看外面就沉默了。
“……”
这个洞穴居然和水帘洞一模一样,是悬在高空峭壁上的。
往下看深不见底,他算是体会到了玩跳楼机是什么感觉,从前言音就很喜欢玩这种惊险项目,喊他去他从来不去……想着想着,笑容就凝滞在了嘴边。
没工夫黯然,江月鹿又深吸一口气冲进水里,一来二去总算搞清了外面的情况。
首先,这个洞悬在峭壁的中间,看周围山石的走向,似乎他离最高处也有一段距离。
其次,往下看就更高了。底下是一大片水潭,这个高度全手全脚跳下去都不一定活着,再不用说他现在还被绑着手脚。
上不接天,下不挨地。
不上不下的处境,多像他尴尬的人生啊。
江月鹿慢慢挪回原地,洞口的出路是彻底堵死了,现在他想看看洞内有没有一线生机。说来也怪,他的手脚明显是被人捆起来的,而且他还看得出,这几根绳子都被施了巫术,就是为了让他难以挣脱。
先是捆了他,然后又把他丢到这里来。
这是不让他脱逃的双重保险。
真是好心机啊……是谁做的呢?除了那群想清算江家的巫师,应该没有旁人了。
他们捆了自己却不杀掉,是为了威胁夏翼吗?用他做鱼饵,钓出夏翼?想到之前听过的说法,巫师们利用自己骗了夏翼走出江家,江月鹿更加坐不住了,像条虫子急切朝洞更深处挪动。
和地面摩擦过大,他连衣服磨破了都没注意。
更没注意他的眉心微微发亮。
不一会儿,他就爬到了深处。和外侧不一样,洞的内侧光线昏暗,飘来的味道也不如外面干净,仔细去闻还有淡淡的血腥和腐烂的气息。
无论是血还是腐臭,都不是很好的预兆,江月鹿有些犹豫,往前就是完全黑暗,光再也照不到了,他此刻毫无还手之力,万一那群倒霉巫师还给他设下了陷阱怎么办?自己死了不要紧,可他还有话要对夏翼说呢。
正犹豫间,不远处忽然响起锁链哗啦啦的响声。
怎么会有锁链?
江月鹿下意识回过头。
已经离洞口很远了,水声不再震耳欲聋,这意外的锁链声很是引人注目,江月鹿转回了头,警惕地往后挪了挪,目不转睛盯着黑暗处。
腐烂的臭味越来越浓。
“哗啦……哗啦……”
洞顶忽然降下瓢泼大雨,江月鹿躲避不及,一大半都淋在了身上,这些雨水很奇怪,黏糊糊的,闻起来还有点熟悉,好像就是刚刚飘来的腐臭和血腥味。
这好像不是什么雨水……
他可能有点被水声误导了,这些液体从颜色味道来看,都更像是——
“呜……”
震耳欲聋的呼啸从前方吹来,江月鹿抓住一旁的枯草才没被吹出洞去,啸声虽止,风力却仍很强劲,他眯着眼睛,顶着巨力迎头去看,和黑暗中显出身的巨型身影对上了视线。
一双硕大的眼珠出现在面前。
第215章 神降06
那是一双异常巨大的眼球,在江月鹿的面前,活像两扇亮起红光的大门。随着野兽的嘶吼,眼球的主人随之现身。
眼球都这么大,本体得大到哪去?
等到真身完全从黑暗中显现出来,江月鹿才知道他想得简单了。
这只看不出品种的巨兽非常非常庞大,大到要缩起脖子才不撞上洞顶。如此强壮的身躯,就缩在狭窄的洞穴深处,它的皮毛散发着浓浓的恶臭,身上四处溃烂,一动就有无数蝇虫飞出。
江月鹿往后慢慢退,但他很快就发现,这只巨兽竟然有点畏惧自己。
它只是最开始出来时动作很大,见了江月鹿这个小小的人类便停在了原地,一双通红的眼珠子不住地打量着他,不时还用鼻子嗅嗅,看起来颇为警惕。
他警惕着野兽,野兽竟然也在警惕他。
只是巨兽粗犷,他很渺小。看起来有点微妙。
那只兽一边闻他的味道,一边从喉咙深处响起细弱的声响,他不禁想到有些猫在撒娇和吼人时的区别。
“啊……”江月鹿的头一偏,看见了洞深处闪耀的微光,“怪不得你动不了,原来是被锁住了。”
仿佛是在回应他所说的,巨兽微微一动,扯动了捆缚住它的锁链,咚咚滋啦响个不停。那根锁链也很巨大,随便一扇就在地上激起灰尘,似乎是为了这只巨兽量身定做。
可话又说回来,谁会狩猎这样一只野兽,还把它捆在这里?
不能去想这些。
“我还有事要去做……”他转过身,却听那只巨兽忽然嘶吼起来。
这道吼声比它之前发出的任何一次都要粗野,吼得他在原地退了好几步,抓住的草都被扯断飞出去,重重撞到了洞壁。
这一摔摔得江月鹿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
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他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慢慢爬起来,不远处那只野兽还在盯着自己。
江月鹿一怔。
它的眼神变了。
先前的畏惧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下它趾高气扬,微微昂头睥睨着自己,仿佛盯着一只渺小的蝼蚁。
无缘无故的转变不会出现……
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月鹿深吸一口气,他不能再被耽搁在这,好在刚才那一吹竟然叫他扑向了洞口。虽然洞口上不挨天、下不着地,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从这只来意不明的野兽口中逃脱,他学着电视里看到的,盯着野兽的眼睛,不露一丝怯意慢慢挪向外面。
不得不说,【万物生】那几年真是教会了他不少东西。
这些学来的东西是假的吗?
如果是假的,又怎么会在此刻救他性命?
“呜嗷…………”
两只红彤彤的眼珠饶有兴致地看他慢吞吞逃生,江月鹿一看便心凉了,这只兽聪明得很,它现在把自己当成了玩物,一点也不慌,等着他这只小耗子折腾。
江月鹿不得不去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只野兽一开始很怕他,这是肯定的。
然后呢?
它似乎是闻了一会味道才开始吼他。他的味道有什么稀奇吗……江月鹿很快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是他的味道有问题。这野兽闻的时候明显就是在辨认什么。
等等。
辨认……
难道一开始,它把自己认成了别人?
江月鹿越想越有可能。
在野兽眼里,人类都是双脚双手一个头,野兽是用气味来辨识人的。它肯定将自己认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很让它恐慌畏惧的人。
这只兽好像也不清楚为什么眼前的人类眼神变了,但它确实没有从他身上闻到熟悉的味道。将它锁在这里还无尽折磨的人类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味。不难闻,但很刺鼻。
它张开大口冲着江月鹿露出獠牙,恶臭扑鼻而来,涎水像雨帘垂下。
可江月鹿浑不在意,他出神地盯住野兽后肢的一块伤口,那里翻起了一张嫩黄色的碎纸,上面还有鲜红的字符。
这字符,是咒文。
是巫师的咒文!
没有错了……这张符纸还是被烧过的,没有烧尽所以才被他看到了。江月鹿转过身,那野兽立刻嘶吼起来,朝着他逼近几步,锁链哐当哐当摇晃。他无奈地收回脚步,走是肯定走不掉了。
既然不能退,只能选择进。
江月鹿盯着野兽的眼睛,慢慢挪动到了它的后肢。野兽本来就当他是个乐子,自然不觉得他能伤害到自己,只是颇有兴趣地看着小人挪来挪去。可是等它发现江月鹿是冲着那块伤口去的时候,它开始狂怒了。
“这个……很疼吧?”江月鹿指向那块烧了一大半的符纸。
符纸和溃烂的伤口已经长在一起,洞穴内又常年湿冷,野兽没有人类的脑子,它不知道自己的腿为什么会痛,但是大约能懂是符纸带给自己痛苦。
可每次想要撕烂那张纸时,又会被附加的咒文击退,嘴巴也留下灼热的烧感。久而久之,它便更不敢去碰。
长年累月下来,伤口就变成了这样。
它一时间不知道江月鹿要做什么,迟疑的片刻江月鹿已经摸了上去,他在学院的半年也不是白学的,努力让自己的通感和咒文共鸣。
使用这张符纸的巫师能力一定很出众。
要不是已经烧了一半,江月鹿还未必能奈何。
“嗷呜……”
可这一扯,却叫那野兽疼痛不已,凶性毕现。
立刻就朝着江月鹿扑了过来!
江月鹿并不慌张,去扯符纸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刚才摔落的地方有一个凹陷进洞壁的死角,如果能在野兽发动袭击的时候躲在里面,是能躲过一劫的。只是这法子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因此他才决定安抚野兽再离开。
那恶臭的气流喷来之前,江月鹿拔腿就跑。
跑动的刹那还扯掉了摇摇欲坠的符纸,这一下牵连骨肉,野兽尝到了更痛的滋味,顿时恨不得将江月鹿扒皮抽骨,速度竟然变得更快,三两下就追上了他,叼着他的右脚猛地向后一甩。
江月鹿发出一声闷哼,被野兽翻了个面,转头就看见血口兜头而来,下意识避开了要害处——
“当——”
周围荡出一圈无形的波纹。
预料中的咬伤并未发生,江月鹿缓缓放下手肘,那野兽的爪子还按在他的小腿,喉间发出怪异的嗡鸣,左右晃头,四处看去,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
“当——”
又是一声响起。
像极了钟声的回音在洞内扩开,那野兽的两只耳朵一颤,爪子像被烫到般收走,雷霆之势缩回了洞穴深处。
“当——”
野兽已被吓到低头匍匐,前肢紧贴着地面,一动都不敢动。
就算是他认错江月鹿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害怕过……江月鹿想寻找这声“当”来自何处,可声音经过扩散无处不在,整个洞穴都充溢着圣洁的钟鸣声,一阵异香自身旁飘来,他抬头看去。
他看到了夏翼。
红瞳的少年从古至今从未改变过样貌,只在气质上有很大差别。
最初他捡到的小神明,是圣洁无暇,略微还有些童稚可爱,和后来冷艳高贵的鬼王夏翼截然不同。
江月鹿不会认错他们,可眼下却有点晃神。
这个夏翼,和其中哪个都不太一样。
要说圣洁,他是看起来格外高贵,可是他的周身却又散发着不详的气息……这样的气息在鬼蜮遍地都是。
夏翼先看了眼自己,可能是在确认江月鹿受没受伤、严不严重,这关系到那只野兽的结果。
终于确认江月鹿身上没有伤口,他才走向了那只瑟瑟发抖的凶兽——当然现在已经是小可怜一个了。
“你……”
江月鹿下意识想开口阻拦,可是夏翼并没有出手就夺它狗命。听到心上人开口,夏翼迅速转头,可江月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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