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脸上的皱纹很明显,但她的眼睛里依然能看出热忱,和她独立执导第一部作品的时候一样的热忱:“谁知道呢,影视剧本来就是一种创作,如果没有值得期待的东西,一切按部就班依葫芦画瓢,这创作怎么还能算是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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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临渊倒是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是自己的舒适区。
上辈子进风启前是没时间想,那时候活着都很艰难了,哪有空想这个?进了风启之后也没时间想,他想证明季宇辰的选择是正确的,为此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东西要提升,容貌被毁带来的天然缺陷,让他每一步都走得比其他人更加艰难,也没空思考这个。
至于现在,他是没想过要思考这个。喜欢的角色就去挑战,哪里不好就提升哪里,这样的拍戏生活很充实,不是吗?思考舒适区?思考了有什么用?对现实有什么影响吗?
所以祁临渊想接梁瑾这个角色还真不是外界猜测的“想转型”“想突破自己”之类的原因,单纯就是他本来就对梁瑾有所憧憬,又觉得符凤能指导他把这个角色演绎得很好,便争取了下来。
而演了之后……
“真了不起啊!”祁临渊摸着自己的心脏感慨着,也不知道感受到的是自己的心跳,还是梁瑾的心跳,“希望我能演绎出你万分之一的风采。”
这也是祁临渊的本性。
他自傲,但又不怎么自傲。
他自傲的是自己的专业能力,不自傲的是对自己演绎的角色的看法——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比自己演的角色更了不起的人。
这带来的结果便是每一场戏他对人物心态、行为逻辑的揣摩都很认真,没有半点自命不凡的意思。
因为认真揣摩,他演绎出来的少年将军并不是一些演员以为他会演的肆意飞扬,而是沉稳、冷静,虽然年纪不大,却毫无稚气冲动的形象。
他有热血,但热血不会冲昏他的头脑;对于俘虏的叛军将领,他没有怒发冲冠,也没有惺惺相惜,而是很理智地剖析对方的本性,挑合适的礼贤下士,亲自招降。
他的心思不算重也不算轻,但无论轻重都绝不阴暗,就像他用的兵法一样。
奇兵频出,让敌人恨得牙痒痒,但比起杀之而后快,他的敌人更想把他招至麾下,成为一柄利刃。
少年将军的剧情并不少,拍摄时间也很长。季宇辰来探班的时候看到的自然也是这个。
这一天拍摄的正好是梁瑾中箭落马,却咬牙把箭杆一削,继续上马征战的戏。
这个剧情不至于让演员真的落马,但反复拍摄也绝不好受,祁临渊却像没事人似的,自始至终都抿着唇,眼神里仿佛有寒火在燃烧。
终于拍摄结束,耗费了大量体力的祁临渊不由得踉跄了一下。他的手下意识地虚抓了一下,本来没想过能抓到人,不曾想这一抓还真抓到了人。
他有些懵地抬头,一张熟悉的脸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小心。”季宇辰的声音很稳,听不出生气的意思,但祁临渊还是心虚了。
他的身上还是刚才的装扮,整个人却再找不出一点刚才的杀伐果断。
“你下次挑个角色风光点的剧情来嘛!”祁临渊决定先发制人,带了点耍赖地抱怨道,“每次都挑我凄凄惨惨的时候来,也太恶趣味了吧?”
第85章
古人总结出来的经验,有时候确实好用。
季宇辰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祁临渊也一脸无辜地回看了过去:“为了弥补你的错误,你扶我回去休息吧!”
看他这个样子,季宇辰就算有气也消了,更何况他也没多生气:“好!”
祁临渊对他的情绪再了解不过,发现他不打算念叨自己,马上顺杆子往上爬:“我刚才是不是很帅气!”
季宇辰就知道退一步的结果会是接着退无数步,但祁临渊完全没有意识到旁边有人,满心满眼只有自己、只想和自己展示一切的专注还是成功取悦了他,哪怕依然有些无奈,但总算带了些笑意:“是,你很帅气。”
不过季宇辰也深谙先发制人的道理,这话说完,不等祁临渊接着转移话题,他就叮嘱道:“这些戏你记得自己小心,没受伤什么都好说,受伤了……”
季宇辰没说狠话,就这么盯着他。
祁临渊笑眯眯的,知道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好——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况且我受伤了,他们去哪再找一个像我那么配合的演员?”
祁临渊也没说合适,在他看来,自己和青史留名的明君圣主差别还是很大的,能演出不错的效果和自己最合适这个人物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
不过配合什么的倒是可以嘚瑟一下,他觉得这方
面自己确实做得很好。
他们经过副导演的时候后者刚好听到了这句“他们去哪再找一个像我那么配合的演员”,换了别人这么说副导演可能觉得对方不要脸,但祁临渊这么说那就不是不要脸,而是事实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不是配合,是态度认真,各方面的态度认真。
好比大量的骑马征战戏,他来之前练过,来之后也会和负责这方面的工作人员沟通、和专业人士交流经验,各方面都做足了准备,这样剧组不用担心效果不好,也不用担心出事。
别说祁临渊这种热度,这种有着季宇辰正牌爱人身份的演员,就算是真正的小演员……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也凤毛麟角。
所以祁临渊说的没错,整个剧组没有一个人想看到他受伤。
季宇辰对祁临渊不考虑利益,对其他人没有这种纯天然的信任。
他思索了一会祁临渊的话,发现从剧组利益的角度来说保证祁临渊的安全确实能带来最大化的利益,便点头,正式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问祁临渊今天还有没有其他戏,得到否定的答案,他便等祁临渊又歇了会,接着两人就这么牵着手上了车,启程返回市区。
车子一启动,安安静静各自忙碌的剧组先是按了一瞬间的暂停键,接着重新按了播放键。
霎时间剧组热热闹闹,起码有一半的人都在聊八卦。
“季宇辰这是纯素颜吧?他这脸完全不比圈子里那些吹嘘颜值的人上了妆后的效果差啊!”
“他好年轻……还没过三十吧?”
“他们官宣差不多一年了?这还热恋呢?我怀疑刚才他们两个完全没想过旁边有人。”
“他们又不是偷情,管他有没有人呢!”
“好想拍个照发我们cp超话啊!唉,一想到这种惊天巨糖只能我自己吃,怪不好意思的,嘿嘿。”
“她们也不缺糖嗑吧?一般cp粉不是会自己造谣……啊不是,自己造糖什么的。”
“你看不起我们?我们需要自己造糖?我们都是正主发糖好吧!”
……
副导演倒是没有八卦这些,他看着两人乘车离开的方向,扭头看向了符凤:“师父,我有一个想法。”
符凤示意他说,副导演便继续说了:“其实祁临渊演梁瑾是有先天优势的吧?我不是说季宇辰和梁瑾像哦,就是有接触过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人,应该是比没有接触过的人更能理解那种……同一个年纪但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气场?”
符凤看着他,眼神是长辈看着学习不好的晚辈的无奈:“我时常反省自己,为什么有了一个时不时犯蠢的儿子,还要收一个时不时犯蠢的徒弟。”
副导演一脸虚心求教,符凤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在外人面前的季宇辰和在小祁面前的季宇辰是一回事?”
副导演一怔,符凤接着说道:“小祁看到的季宇辰,最严苛的一面大抵也就他在《落日余晖》中表演出来的效果了,更多的……他恐怕还没我们感受深呢。你与其指望这个,不如指望小祁得到灵感,领会梁瑾对发妻到底是什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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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临渊没有想过要从季宇辰身上获得怎么演梁瑾的灵感。
之前演绎的章哲柳是一个原创角色,他的塑造属于纯粹的创作,所以他会研究季宇辰,思考怎么创作。
但梁瑾不同,梁瑾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他的塑造有创作的成分,也有还原的成分。
梁瑾彼时的所见,梁瑾彼时的所闻,梁瑾彼时的信念……研究这些更有利于塑造一个不脱离史实的梁瑾的影视形象。
没有观察获得灵感的意思,和季宇辰在一起的时候祁临渊便是完完全全的放松。
他们像普通小情侣一样一起吃饭,一起压马路,一起聊一些没有什么营养却很快乐的话题。
“我那天梦到你了!顶着我在公司见到的你和下属说话的那张脸,跟我耍小脾气。真的好可爱啊!”
“我也梦到了你,小圆脸,小短腿,明明不认识我,却扒着我的腿,跟我说‘叔叔我那么可爱,你送糖给我好不好’,然后你就被我拐走了。”
“啊啊啊,你怎么还没把这段黑历史忘掉?没忘掉就算了,你还代入?”
“那不然呢?真的梦到你因为贪吃就想跟人走的经历?也幸好那个大叔是个好人……”
“不行,你也得告诉我你的黑历史,不然我、不然我……不准你探班了!”
“作为一个老板,我有监督员工工作是否认真的权力,所以禁止无效。”
……
一旦拌起嘴,两人都感觉对方只有三岁,不能更多了。
不过……祁临渊仰起头,看着头顶高悬、曾经只有自己独自看着、如今却能和季宇辰一起看的月亮,脸上笑容灿烂非常,想挖对方黑历史的决心也充足非常。
他才不信季宇辰没有黑历史,他一定会找到的,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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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瑾的征战剧情祁临渊拍得很累,生理意义上的很累,不过要说危险,也确实不是很危险。
这个剧组沿用的是符凤的老班底,在技术尚且没有那么成熟的过去,这套班底都最大限度地保证了战争戏中演员的安全,更别提现在。
所以季宇辰心疼归心疼,却也没说什么,在剧组待了几天,就飞回去谈项目了。
祁临渊送他离开,便回到片场,继续拍戏。
梁瑾的征战分阶段,前期是少年,后期是青年。
而在这少年与青年之间,是一场变故,许州王急病身亡的变故。
太平盛世只留下幼子尚且会引起王朝动荡,何况乱世,梁父问他是辅佐幼主还是另投明君,末了又问他还有没有其他想法。
如果是淮城的那个梁瑾,别说替父亲说出真实的想法,恐怕他根本猜不到父亲会有这个想法。
但许州不是淮城,如今的梁瑾也不是当初的梁瑾。
“百姓所求的,是一个明君;我们所求的,也是一个明君。但百姓只能求人,父亲却能求己。如今群雄逐鹿,皆非明君之才,父亲何不以天下为己任,还苍生一个太平盛世?”
如果梁瑾只是一个替父亲着想的孝顺儿子,这场戏好演;如果梁瑾只是野心勃勃,这场戏也好演。
但梁瑾都不是。
他是内敛的豪情壮志,想还天下一个太平,想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想让自己从淮城走到许州的那条路,其他人不必再走。
所以这场戏并不好演,情绪稍有偏差,整个人物的核心就变了。
这场戏不仅祁临渊,所有人都准备了很久。
拍摄的时候剧组人员都凝神屏息,最开始只能听到几个角色的讨论声,后来逐渐安静,随后响起的是梁父一个人的声音。之后又寂静了好一会,梁瑾的声音才在房间里响起。
他的声音并不老成,却很稳,显然是少年人深思熟虑的结果。
或者不仅仅是深思熟虑,当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在场众人胸中都升起一股豪情,连附和都附和得水到渠成。
“大哥,瑾儿说得对!”
“求人不如求己,如果我们投奔了一个昏聩之人,和我们手持利刃屠杀百姓有什么区别?”
“梁大人,下官愿意追随大人,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
随着第一声追随,房间里的众人很快跪了一地。
及至梁父叹息,自贬一番后应允,“梁大人”的称呼便正式成为历史。
房间里多个摄像机对着多个演员在拍,仿佛每个角色都很重要,但没有亲自执掌摄像机、旁观大局的符凤心里清楚,这一场决议最重要的是梁瑾。
而整场戏表演下来,最核心的也是祁临渊,再无第二人。
不说其他,光是台词,他就奠定了整场戏的基调,再无跑偏的可能。
第86章
符凤的剧组和其他剧组不同,没有发布定妆照这个环节,也没有拍摄期间时
不时发通稿的环节。
换了其他的剧组这样拍摄两个月,只怕早就被大众遗忘,可谁让剧组里有一个祁临渊呢?
这个人在热度最高的时候八个月不接戏,再出现就接了这么一个认知度极广、看起来也和他极其不贴合的角色。
因此剧组越没消息,人们就越好奇,以致于剧组一位老牌演员杀青,宣传其他剧的时候,还被问到了这部剧的问题。
“建城老师,您觉得这个剧组的演员里,谁最了解自己的角色?”
来采访的记者都不是新人,他们知道在宣传其他剧的时候问赵建城肯定不会回答他们的问题,便蹲守在停车场,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聚集而上,先客套寒暄,等到感觉差不多了,才图穷匕见,问起了自己好奇的问题。
赵建城笑呵呵的,看不出有没有发现记者的目的:“谁最了解自己的角色啊……我想想,都挺了解的吧,拍摄当日剧组一般没人看剧本,都提前背好了。”
“所有人?”
“大部分人吧!那你要问我谁没提前背好,这我也不记得了,人老了……”
“那剧组谁演得最好呢?”
“都演得挺好的啊,我很喜欢组里的氛围,感觉大家不仅仅是创作一部作品,而且是在一定程度上还原一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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