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时张了张嘴,又闭上,表情无措又紧张。
他担心江屿。
但江屿不信。
不信也没关系。
好一会儿,傅修时问,“我收了钱,可以留下来吗。”
江屿:“……那我们就两清了,你还留下来干什么?”
傅修时低着头抿紧了唇,江屿感觉他现在这表情像毛头小子在心上人面前一样。
但,打住。
怎么可能。
“那我不要。”傅修时说得很认真。
江屿气笑了,转念又道:“我给你微信转账,我加你好友。”
他把傅修时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微信在拉黑之前还收到过傅修时的好友申请。
他想傅修时应该很想要这个好友。
傅修时果然纠结了一会儿,“不要。”
江屿:“……”
江屿很无力,他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傅修时果然要往外走,但并不是离开,只是要去守在门口。
他真是服了。
只是傅修时刚拉开病房门,医生正好进来,医生问他:“要去哪儿?我正好看一下病人情况。”
于是傅修时又回来了。
江屿连带着看医生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但医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给江屿做检查一边说:“像食物中毒这种呢你可以保留证据,去找有关部门投诉。”
江屿嗯嗯了好几声。
医生:“你这是吃了什么?”
馄饨。
答案差点脱口而出,到了嘴边,江屿又突然改口,“小笼包。”
一旁一直听着的傅修时突然猛地抬起头,回想起自己在江屿家垃圾桶里的一次性餐盒。
除了他给江屿的那两样,没有其他的。
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把手藏进过长的衣袖里,又背到身后。
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在江屿面前变得不正常。
那样江屿会嫌弃他,会更加讨厌他。
不可以被江屿讨厌。
“这样啊。”医生了然点点头,又说,“需要观察几天才行,还好你情况不是很严重。”
江屿没有听太仔细,他仰起头,从医生的侧边去看傅修时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变成了什么坏人。
为了赶傅修时走,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
他在心底对小笼包老板说了句对不起,看见傅修时脸上那种茫然自责的神色,又猛地偏过头去。
有点不敢看。
果然感情都是有惯性的,不然他怎么会有点难受。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骚动。
有护士的声音,也有陌生男人的声音。
“您不能进去。”
“凭什么我不能进去!他把我老婆害死了!你们医院包庇无良医生!”
“请您冷静一点,我们先去办公室可以吗?”
说是冷静,可场面一点也不冷静,江屿没看清什么,只听见了嘈杂的吵闹声。
医生可能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离开了他身边,走到门口试图拦住那个人。
江屿看见了一点点对方的样子。
是个比较富态的中年男人。
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江屿不免皱起了眉,还想再看,傅修时却突然往边上挪了挪,挡住了他的视线。
眼前就变成了傅修时的后背。
江屿抿住了唇,突然听见一阵尖叫,他看见傅修时突然朝自己转了个面,一只手覆住了他还在挂水的手背,上半身却挡在了他身上。
“你干什……”
眼前突然闪过一片银白的亮光。
江屿听见那个中年男人说:“那你也去死吧!”
护士和医生嘈乱的声音扰了清静。
傅修时的大衣被划开,有鲜红色的血染红了衣服,和洁白的床单。
江屿愣愣地看着。
那是从傅修时左臂流出来的血。
有人冲上来拦住了中年男人,也有人夺走了他手里的刀。
江屿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那几秒里是停滞状态。
他听见有人喊了自己一声。
“江屿。”傅修时好像松了口气,贴着他手背的掌心很快就松开,甚至还有闲情用被子把他的手盖好了。
江屿失声大喊:“傅修时你有病是不是?!”
第33章
“你还挺拼命。”换药室里, 陆枕靠在墙边,侧头看着被帘子挡住大半边身体的傅修时。
护士在给他做消毒处理,伤口不算很深, 没有到要缝针的地步, 但看起来也确实触目惊心, 血染了一片被套,陆枕来得凑巧,刚好闹事的人被人带走,他进病房一看,还以为自己勿入了什么凶案现场, 江屿表情跟看了鬼片一样惊悚害怕, 而傅修时左手臂的衣服染了血。
傅修时没有说话,即使没有打麻药, 他也跟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倒是护士时不时看一眼他的表情又看看他的伤口, 心里嘀咕这人怎么完全不怕痛的。
没多久,傅修时嘴角诡异地扬了起来。
护士吓了一跳, “很痛?”
都痛到神色失常了。
傅修时垂着眼, “没有。”
他只是想起方才江屿骂他是不是有病的时候。
他确实是有病吧。
就这么被江屿骂了一句, 都觉得开心到浑身细胞都在雀跃。
甚至觉得江屿那是在关心自己。
但没几秒他的脸色又垮下来。
他怎么能让江屿担心。
他只想让江屿高兴, 让江屿多和自己说几句话, 不要不再搭理自己。
而后很快, 他又突然直愣地看向窗外,神色变得麻木。
是他害江屿变成现在这样。
他应该远离江屿。
江屿离开他, 会过得更好。
但是他做不到。
傅修时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他的手抖了一下,护士连忙按住他的肩膀, “有什么不适吗?”
伤口处的疼痛让傅修时意识慢慢回拢,片刻后,他说没事,让护士继续。
短短一分多钟,陆枕感觉像从傅修时脸上看完了一场表演,这让陆枕感到惊悚。
他和傅修时之前交流最多的那次也是在医院,那时候傅修时面无表情又高高在上,如今,陆枕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灵魂被掉包了。
但那不太可能。
陆枕很想走,没人谁乐意陪曾经的情敌处理伤口,但刚才江屿让他帮忙看一下傅修时,陆枕只能忍了。
等傅修时把伤口包扎好,护士叮嘱他不要乱动,她出去拿药。
等护士走了,换药室里就剩下傅修时和陆枕两人,傅修时终于舍得转过头看陆枕。
陆枕意外地挑了挑眉,傅修时倒是先说话了,“你去看他。”
“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看你?”陆枕对傅修时态度实在好不起来。
傅修时垂下眼,“他不舒服。”
陆枕:“现在知道他不舒服了?你以前什么态度?”这回轮到陆枕高高在上了,他低头去看傅修时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灰败来,可惜并没有,傅修时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说,这让陆枕感觉自己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
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半晌,傅修时嗯了声。
“你在嗯什么?”
“以前是我态度不好。”傅修时淡淡地说。
陆枕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那个傅修时能说出来的话?
陆枕问:“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伤口很痛,但又不算痛。
没有什么比失去江屿更痛了。
傅修时呆滞地看着帘子,想起那日看见陆枕带着江屿出现在电梯口的场面,心脏猛地被锤了一下。
那时候的他愤怒,无法接受江屿和其他人这么亲密地靠在一起,又无法理解江屿为什么会找陆枕,所以他对江屿说了那样的话,让他跟着陆枕走。
因为他知道江屿不会跟着陆枕走。
江屿选择的人永远只会是他。
可惜这个永远太短了。
陆枕笑了声,“不记得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回忆一下,你说,他不可能舍得离开你。”陆枕看着傅修时裹着纱布的手臂,语气慢慢变得严肃,“你说我没有资格管,但现在没资格管阿屿的人是你。”
傅修时低着头,陆枕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傅修时,你听过一句话吗,迟来的深情比草贱,阿屿不想看见你,你也最好别再出现在他面前。”陆枕看着傅修时的眼睛一字一顿,“傅修时,是你亲手把阿屿推开的。”
气氛一时变得沉默,说完以后,陆枕并没觉得有什么报复的快意。
他和傅修时在江屿心中的分量始终没法相比。
他喜欢江屿,江屿可以把他当朋友。
但江屿永远不会把傅修时当朋友,哪怕是失忆了,他都不会把傅修时当朋友。
陆枕多了解江屿,知道江屿喊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他明明可以选择一个人待在医院。
既然江屿想要利用他,那他就顺其心意。
在护士回来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陆枕听见傅修时说,“我知道。”
居然真的承认了。
一点也不像傅修时能说出口的话。
陆枕愕然。
“能帮你说的我都说了。”江屿病房里,陆枕给江屿削了个苹果。
“你在削什么艺术品?陆大少爷。”江屿看着坑坑洼洼的苹果翻了个白眼,又没忍住看向门口。
陆枕:“别看了,他还在。”
从傅修时包好伤口打好针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外面天都要黑了。
陆枕回来的时候,江屿还以为傅修时走了,没想到陆枕说,傅修时就在门口。
江屿咬住苹果,被酸得皱起了眉,“没看他。”
陆枕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江屿知道陆枕说的是傅修时替自己挡下那一刀的事情。
刚才医院里专门的负责人已经来找过他,安抚他的情绪,江屿并没有受到太大惊吓,要说惊吓……那也是傅修时给他的。
他没想过傅修时会突然挡过来。
他不想欠什么人情。
尤其这个人情的对象是傅修时,这事儿和傅修时送他来医院的事情性质完全不一样。
江屿把苹果咽进去,“还能怎么办?”
“心软了?”陆枕开玩笑似的问他。
咬苹果的动作顿了顿,江屿看向陆枕,难得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要心软,照你这么说,你要是替我挡这一刀,我是不是就得和你谈恋爱。”
陆枕:“……你可真会往我身上扎刀子。”
江屿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把苹果啃完了,片刻后爬起来朝着门口走。
陆枕低头回复着宋胜的消息。
宋胜哭哭啼啼问他江屿怎么样了,情况还好吧。
陆枕回答:挺好
走廊里只有护士在走来走去,傅修时膝盖上放着电脑,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拿的,左手受了伤不方便动,他就右手敲键盘,动作看起来很笨拙。
他衣服坏了,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显得人更加清瘦和苍白。
在江屿推开门出来的那一刹那,傅修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他没有合上电脑,只是扭头看向江屿的方向,眼睛亮了一下,“你好些了吗。”
江屿神色淡淡的,“手臂不痛?”
傅修时摇头又点头,得到他的关心像受宠若惊,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你脑子不好痛觉也不好?”江屿自以为态度冷漠得要命。
但这种话听在傅修时耳中真的很像关心。
傅修时高兴又不高兴,高兴江屿关心自己,不高兴自己让江屿担心了,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嗯了声,然后又往椅子边上挪了挪,“坐吗。”
“不坐。”江屿不想跟他客气什么,看了眼护士站的钟,“你不用吃饭?”
“……马上就去。”本来不想去,但江屿说了,就要去,傅修时唇角扯出一个笑,“你要吃什么,我去买。”
“我不能吃。”江屿靠在墙边,手背上还贴着输液贴,面色依然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他冷冷笑了下,“再说你买的我能吃吗?又想把我送进急诊?”
他真会颠倒是非黑白。
江屿在心底骂了自己几句,面上完全不显露。
这个话题一提起,傅修时就愣了下,手无意识在电脑上摸了几下,垂下眼说:“对不起。”
江屿不回应他的对不起,这种话江屿不想听,听着反而不舒服,他把傅修时自责的神色尽收眼底,偏过脸又挪了回来,面对着傅修时缓声道:“那一刀谢谢,有空请你吃饭。”
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傅修时怔了几秒,像天上掉了馅饼一样,不知所措了片刻才说:“……好。”
“医药费转给你。”江屿掏出手机调到了扫一扫界面,“收款码,你不要的话,我也不请你吃饭。”
僵持了片刻,傅修时还是递出了二维码。
江屿扫了一下。
不是收款码,是个人名片的二维码。
江屿顿了顿,在傅修时仰起头看着他的充满期待的眼神里,点了添加。
转身回去之前,江屿看见傅修时笑了一下。
再晚些时候,宋胜拖着病弱的身躯来了,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指着门口小声问:“傅修时怎么睡在外面?”
他进来的时候还被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江屿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在那和陆枕打游戏,闻言眼皮动了动,他没回答,陆枕替他回答,“傅修时要留下来照顾阿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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