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岐并不相信他的狡辩:“金劭宗主,你总说自己被逼无奈,可凤凰火中,分明是你主动维护曲以丘,也是你编出谣言污蔑我师尊,并无人逼迫你。更何况,你若真受制于曲以丘,却能选择不与她同流合污,说到底,并不是你被逼无奈,而是你本性如此。”
为恶者,本性难移。
金劭分明能选择协助开枢星君除去妖
女,却因对方身份,屡次维护曲以丘。事后巫妖一族自然少不了金劭好处,金劭深知其中道理,所以放任自流。
金劭眼中闪过怨恨的光芒,今日之事暴露后,他已然难再做天水门宗主,目光掠过吴栖山,直直地锁定叶长岐,双脚一蹬,手臂作爪朝着叶长岐刺去,竟然是突然发难!
叶长岐并未动,冷开枢已经横剑在手,而吴栖山在火中穿梭自如,一把攥住金劭枯瘦的手腕,冷漠地说:“金劭,你在我的凤凰火中发难,当我是死的?”
火焰顺着吴栖山的大手爬上金劭的手腕,这火焰与有温度却不烫人的凤凰火不同,一舔舐到金劭的皮肤,金劭便瞪大双目,痛苦地叫喊起来,发疯似的想要挣脱吴栖山的手。
吴栖山说:“滚。”
真火便顺着金劭手臂猛地往上攀升,将他花白的胡须与鬓发全然烧尽。待火焰燃尽后,金劭已是去了半条命,浑浊的双眼扫过云台玲珑上的众人,却是不敢再看叶长岐与冷开枢。
闹剧已然结束,余下的天水门修士自觉无颜留在风行九部,当晚便抬着金劭匆匆离去。待一月过,盛会渐至尾声,冷开枢与叶长岐便向孙凌风辞别,吴栖山也主动提出离开。
“你们……”孙凌风的目光在师徒二人身上来回巡游,背负的双穗剑器长穗舞动,“我知你们将要离开,走之前我有问题想问。你们到底是如何引来凤凰的?”
百年间,云顶仙宫与蓬莱仙阁尝试过无数办法都无法引来凤凰,叶长岐与夜见城的剑舞与相思入骨确实惊艳绝伦,但九州比两人曲艺更精妙、舞技更精湛的大能比比皆是,为何偏偏是这二人引来凤凰?孙凌风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吴栖山先开口:“仙君,为何觉得我族凤凰能受乐曲召请?”
“百年前,不是有一位先辈于玉台玲珑上奏乐,召请了百鸟朝凤?”
吴栖山认真回忆片刻,恍然:“你说的先辈是我的父皇。不过仙君误会了。当年我父皇并不是受乐曲召请特意从妖族飞至玉台玲珑,而是因奏乐的修士是他心仪之人,所以化作凤凰在台上起舞。”
孙凌风:“……”
“所以真相是,你父皇为了博你母妃欢心,所以在玉台玲珑上翱翔,结果被修士意外撞见,最后传成了登玉台奏乐能引凤凰。”叶长岐失笑。
孙凌风扶额,忍不住望向开枢星君:“所以吴栖山来的前一晚,你说有事出去一趟,是知道这个答案,专程去了妖族找人?”
冷开枢立在一侧,本来没打算当叶长岐的面说出真相,但既然孙凌风主动开口询问,也不便多加隐瞒,只如实说:“嗯,不过本座也是抵达妖族后才知道。”
吴栖山点头:“开枢星君知晓叶长岐与夜见城不会引来凤凰,所以直接来找我,让我在两人演奏时临台。”
叶长岐恍然,才知自己点剑击鼓那日开枢星君为何迟迟不见身影,原来是去了妖族。
孙凌风哭笑不得,让几人不要把真相说出去,就当作凤凰于飞确有其事,毕竟确实有无数人、物能受仙乐恩泽,风行九部继续举行下去也算是修士们积德行善。
吴栖山并不在乎,与他而言,凤凰临不临台都不会对他有所影响,他始终都是妖族的祥瑞神兽,于是说:“我此次前来九州,并不打算立即返回妖族。正巧我对罗浮山宗感兴趣,打算跟随星君与叶长岐去见见九州。”
冷开枢自然也不会在此事上多费口舌,只是淡淡地说:“长岐想让凤凰临台,本座自然是要满足他的心愿。至于真相如何,无需告知旁人。”
冷开枢并不在乎九州流言,却会因为自己首徒想要凤凰临台,于是一言不发就去了妖族。他却没料到,叶长岐想要凤凰临台却是为了证明师尊的清白。
叶长岐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跃动了一下,笑着说:“我既然已为师尊证明清白,目的便已经达到了,至于真相,难道不正是玉台玲珑,点剑击鼓,故此凤凰于飞,盛世太平。”
三人离开玉台玲珑后没有立即返回罗浮山宗,而是一路御剑飞行,沿途清缴受风行九部恩泽而猖獗的妖魔鬼怪。
这日三人至雍州地界,忽闻人间爆竹声声,热闹非凡,叶长岐算了算时日,恍然人间已是元日。
倒是吴栖山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说:“师尊,大师兄,我感到一股浓郁的妖气,就在我们脚下的村镇。”
清缴妖兽期间,吴栖山已经决定拜开枢星君为师,故此称呼也一并更换。不过拜师礼需要等到回罗浮山宗之后举行,吴栖山虽不在乎那些俗礼,可到底要入乡随俗。
有趣的是,按九州的算法,吴栖山的年龄比叶长岐还要年长,但在妖族来说,他只是凤凰雏鸟,尚在生长期。
叶长岐当即面色凝重地望向开枢星君,冷开枢颔首,三人随即寻了一处树林降落。吴栖山一落地便化作人形,仍旧是那副暴露的装束。
叶长岐便笑着同他说:“师弟,我们将要去见凡人,你好歹将身上的金纹藏一藏。”
吴栖山微微点头,身上的火焰腾燃,火光过后,金翎外衣便变作风行九部的礼服,就连发色也幻化成了黑红色。
三人穿着相同颜色的礼服,细节处略有不同,晃眼看去,倒不像是师徒,更像是三兄弟。
他们走到镇前仪门处,发现这是一个名为朱仙镇的地方。据说镇上曾出过飞升成仙的修士,修士十分中意朱丹之色,浑身上下用具无一不是赤红色,修士飞升后,镇中后辈为瞻仰修士大能,故而将他出生的村镇命名为朱仙镇。
岁旦之时,似乎镇上所有人都换上了红色的衣衫,满目皆是鲜红。恰巧正街有一支敲锣打鼓的队伍游街,沿途皆是劈里啪啦作响的鞭炮声。三人进入朱仙镇中并没有引起众人注意。
叶长岐往左瞧了一眼已经封闭听觉的开枢星君,似乎在端详人间景象,却又仿佛世间万物不入眼中。往右又见吴栖山负手而立,眉目不怒自威,对于此等繁华景象表现得十分冷漠。
到头来只有他这个剑骨化身的剑修主动寻了一位凡人,问对方:“小哥,你们这是要往哪去?”
敲锣的小哥说:“去萧家勒!前些日子萧家的大能修士回了朱仙镇,挨家挨户送灵石仙草,今日又要举办宴席,据说是为了萧家的小儿子重塑根骨,助他成为修士。大能修士说了,只要是今天路过萧家的人,都可以再领五枚灵石和一株仙草!”
那小哥见游街队伍已经走远,匆匆对叶长岐说:“小公子,我要去萧家了,晚了灵石与仙草便没了!”
叶长岐便不再挽留,回去同两人说了此事,又问吴栖山:“师弟,可还能感觉到那股妖气。”
吴栖山皱着眉说:“那妖怪似乎知道我来了,所以四处躲藏,时而在东,时而在西,如今往西北去了。”
“西北?”叶长岐仔细感受了一番,只觉得西北方向确实有股古怪的引力,吸引着他的剑骨,却不是天地归元阵。
三人于是循着西北方向一路搜寻,行进至一处宅院。叶长岐又见方才游街的小哥,腋下夹着金锣,双手捧着灵石与仙草,如获至宝。
凤凰目力惊人,吴栖山一眼看出小哥手中的仙草原本只是九州随处可见的野草,如今却带着一股淡淡的灵力:“那便是他们口中所说仙草?怎么与云台玲珑下的野草模样相似?”
叶长岐摇了摇头:“仙乐恩泽万物,就算是平常野草也带了些许灵气,于凡人而言,这些带有灵气的草
也称得上一种仙草罢。”
不过他因此对小哥口中所说的萧家大能修士产生了些许兴趣,同吴栖山确认过妖气就在萧宅院中,三人决定装成贺礼的修士混入萧家。
“萧老!好福气,家中出了一位修士大能不说,如今小公子萧令云也将成为修士,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萧家的正门前,萧老手抚须髯,笑着应下。
第四十六章
“老爷!”萧宅管家从宅院里跑出来, 萧老面色一变,呵斥道:“今日可是云儿的大好日子!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滚进去!”
管家附耳过去, 同他低语,萧老顿时双目瞪大, 惊呼了一声云儿, 竟然顾不得面前宾客,朝着宅院里狂奔而去,留下一众宾客面面厮觑。
叶长岐当即说:“进去看看!”
三人轻松避开人群,进入萧宅。萧宅内张灯结彩, 喜庆洋洋。萧家众人聚在萧令云的房中, 神态各异。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 双眼上翻,口吐白沫, 手足痉挛, 十指僵硬如老树枝,浑身抽搐。萧夫人趴在床边哭喊:“我可怜的云儿!”
萧老拨开人群, 扶起瘦弱的萧令云,双眼赤红,焦急地说:“怎么回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萧建安呢?快去把萧建安给我喊过来!”
“已经派人去了。”
叶长岐三人站在宅院,身为修士, 院中凡人自然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叶长岐问:“师尊, 萧家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冷开枢说:“他的面色发青,是在梦中被魇鬼缠住了。”
吴栖山正在观察屋内景象, 冷冷地吐出两字:“死了。”
他话音落下,萧令云周身抽搐的症状登时止住, 萧老颤抖着手去探自己孙儿鼻息,已然断气!年迈的老人顿时呼吸急促,一口气没喘上来,竟然捂着心口仰头朝后倒去。萧夫人一声惊呼,连忙招呼人手忙脚乱将萧老扶到座椅上。
“老爷!这是怎么了!”
萧老捂着心口,指着床榻上的萧令云尸首,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倒是床边的一个下人去探了探萧令云鼻息,垂首说:“回夫人,少爷没了。”
“啊!夫人!”
萧夫人白着一张脸昏了过去。
萧建安姗姗来迟,前脚踏入萧令云院中,后脚便剑眉一竖,对着空无一人的院中厉声质问:“谁在那里!”
“他能察觉到我们?”叶长岐打量了对方一眼,萧建安此人从头到脚都是红色衣物饰品,确实如传闻中的朱仙一般喜好红色。
吴栖山冷冷地说:“这就是朱仙?不过尔尔。”
萧建安见宅院中的修士迟迟不显出身形,随即从袖中拔出一把三尺长的赤锋刀。右手抱刀,双脚蹬直,朝着三人所处方位斩来。
刹那间,凤凰羽漫天,疾速在叶长岐面前组成一张金弓,金弓极高,弓柄雕花,弦上没有弓箭。
“铿!”
响亮的兵刃相接声后,三人显出身形,吴栖山左手持金弓,用弓柄接下萧建安的刀刃,他右手拇指虚虚勾着弓弦,对准了萧建安!
九曜长弓,一击必中。
凤凰羽能幻化成诸多武器样式,吴栖山惯用的唯有这张九曜长弓,同他一般高。弓柄形似翼,弓臂涂漆,丝弦光泽鲜亮,如在水中。
吴栖山一抬下巴:“想死就动手。”
萧建安身心俱震,看不出三人修为深浅,当即收了刀退了几步,和和气气地赔不是:“多有得罪!不知三位大能在此,建安实在是担忧侄儿心切,所以冲撞了三位。”
萧老被人搀扶着走到院内,见到叶长岐三人一脸惊异,又见萧建安,立即哭丧着脸喊:“建安!建安!快救救我孙儿!那道……”
萧建安立即横了他一眼,萧老便止住了声,只是又催促他去救萧令云。可叶长岐三人还未动,萧建安不敢轻举妄动,欲言又止。
冷开枢说:“让他去。”
吴栖山这才收回了九曜长弓。萧建安只得拱手,也不敢询问他们为何在此,快步朝着萧令云房中走去,萧老紧跟其后。不一会儿,萧建安也知萧令云无药可救,屋内顿时传出一片凄惨哭声。
叶长岐无声问:可有妖?
吴栖山摇了摇头,又点点头,面色凝重地说:“有,但变了。”
屋内传出萧夫人的惊声尖叫,叶长岐掠至门前,见萧老倒在地上,也像萧令云那般浑身抽搐,萧建安正跪在一侧为他号脉,又连忙喂了一颗保命丹药给萧老。
萧夫人与侍女跌坐在地上,面色惊恐,颤巍巍地指着床上的萧令云:“妖怪!有妖怪!”
“可看清是什么妖怪?”叶长岐问。
“是……是一个手染丹蔻的女人!”侍女结结巴巴地回答,又胡乱比划了一下,哭泣着说,“嘴巴那么大,流着血!一口就把少爷的头吞了!”
叶长岐转头去看萧令云,正如侍女所言,萧令云的半截身子不见踪影,破碎内脏撒得到处都是,整张床榻鲜血淋漓,极其惨烈。
下一瞬,床榻上忽然凝结出厚厚的冰层,将萧令云余下的尸首封印在其中,萧夫人与侍女保持着惊惧的模样一动不动,萧老仰躺在地上,萧建安同样是被冻在万象回春术。
吴栖山走到床榻边,他体温极高,每走一步就在冰面上留下融化的水迹,吴栖山将手掌按在萧令云冰封的尸首上,凤凰真火包裹住萧令云。
咆哮的火焰顿时显出妖怪的模样。
施展万象回春术的冷开枢说:“魇貘,以梦为食,吞噬梦境后会将人头身吃下。通常来说,魇鬼吞噬百人梦境便可化身魇貘,不过这只魇貘不同。”
火焰中的魇鬼幻化出一个女子身形,吞噬了萧令云的梦境,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哼唱起一支轻柔的曲子,好似摇篮曲一般哄着萧令云陷入沉睡,随后慢慢朝着死在睡梦中萧令云伸出手。
女人那只留有长长丹蔻指甲的手落到萧令云的胸腔口,猛地一用力,五指穿膛而过,将萧令云整个人分成上下两半,顿时鲜血四溅!
凤凰真火火舌猛地一卷,火焰幻化出来的鲜血没有溅到叶长岐等人身上。而魇鬼吞食了萧令云的上半身,身躯逐渐胀大,就连脑袋上都长出了两根粗壮的角。
这是魇貘的标志。
吴栖山说:“看来,这只魇鬼是吃了萧令云后才化作的魇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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