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质问,化为凛冽的箭矢,无数次穿透洛淮洲的心脏。
洛淮洲无处可逃。
“如果我说,打从一开始我就不信你会通魔,你信吗?”
闻弦眼皮一跳,红衣包裹下的身躯,如同风中的枯叶,他竭力压制着震骇,波澜无惊的双目中终于裂开缝隙。
“不,我不信……”
闻弦咬着牙关,唯有如此才能抵抗如狂风般席卷他整个身心的怨恨,洛淮洲欲上前,被他一掌推开老远。
洛淮洲静静望着他,脸上满溢着悲伤。
“因为我爱你。”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爱上了你。”
“我只想将你锁到只有我能看见的地方,即使亲眼目睹你的痛苦,导致你声名尽毁,我也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我不喜欢你看谢渊的目光,也不想让你的注意力落在他人身上。”
“你之所以经历那些苦难,皆是我的……我的私心所致,对不起,闻弦。”
洛淮洲的眉宇紧紧拧起,说出事实无异于让他剜出自己的心。
“我从没想过杀你……放你出冥狱后,我一直在找林见微犯罪的证据,我不知道你会死,那次出征前,我想好要和你成亲。”
闻弦撑着地面起身。
他拍拍膝盖上的泥土:“既然话都说明白了,那就到此为止吧。”
“我不想再回忆那些痛苦的回忆,也不想再看见你。”
洛淮洲僵在原地,霎时间忘记了呼吸。
闻弦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前路迷茫,天下之大,居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一寸薄薄的银刃逼近眼前,闻弦遽然回神,险险避过,凶猛的刀气斩断他的发梢。
那人冲到眼前,赫然是林见微,他遍体鳞伤,就连脸上也挂着可怖的血痕,分明是从牢狱中逃出来的。
闻弦召出灵武,三两下就将他挑翻在地。
林见微早已不是他的对手。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洛淮洲的道侣,青玉峰的长老,你杀了我,你也要偿命!”
闻弦提着长剑,漫不经心比上他的喉咙:“洛淮洲的道侣与我何干。”
“你别怕,杀了你,我再去杀掉洛淮洲,黄泉路上让你们做个伴,你不会孤单的。”
“不!”林见微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闻弦眸子一凝,长剑偏离轨道,毫不留情斩断他仅剩的左臂。
窸窸窣窣的响声传来,闻弦回身,一抹白影直直地撞进他的眼帘。
闻弦的呼吸登时凝滞。
“你都亲眼看见了?怎么,要替他报仇吗?”
闻弦握紧长剑,洛淮洲缓缓移开视线。
他闭了闭眼,对身后的弟子吩咐。
“送进冥狱去吧。”
有人上前拖起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林见微,他仍在挣扎,凄厉的哀嚎划破天际,闻弦不动声色的动了下眉头,洛淮洲对弟子做了个手势。
很快,林见微便没了声响。
闻弦抿唇不语。
失去双臂,变成哑巴,在冥狱中活得生不如死,对于一贯高傲的林见微来说,这是最好的惩罚。
他正打算弃剑而去,洛淮洲忽地出声。
“等等。”
洛淮洲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短短的路程走了很久才完。
“对不起,闻弦,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拥闻弦入怀,闻弦的剑亦穿透了他的胸膛。
洛淮洲在颤抖,不知是因为痛楚还是别的,闻弦被他死命抱着,双手不受控制,剑刃穿透他的心脏,没有半分回寰的余地。
洛淮洲的唇角溢出点点血迹,落在闻弦肩头,打湿他的衣衫。闻弦被那星星点点的热度烫得瑟缩了下,洛淮洲握住他的双手,那双朝思暮想的手上已经沾满血迹。
“这是当初我刺你的那一剑,现在,我还给你了。”
洛淮洲松开闻弦,硬是咽下上涌的甜腥。
闻弦瞪着他胸口血淋淋的窟窿。
“别怕,我没事的。”洛淮洲的笑摇摇欲坠:“暂时还死不了。”
“……那就好。”闻弦收回目光,“我不想背上杀人的罪名。”
洛淮洲忍痛看向他:“你要去哪里?”
闻弦:“跟你没关系。”
洛淮洲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他停顿须臾,再度开口:“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可我不想看见你。”
洛淮洲前进一步,闻弦冷冷呵斥:“别过来。”
他的脚停在半空,最终,无力收回。
“我会把宗主之位还给你。”
“我会去冥狱,我会上司刑台。”
“我会赎清我犯下的所有罪孽,曾经我加诸在你身上的,我会一条条还回来。”
闻弦反问:“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想当青玉峰的宗主,我讨厌仙界。”
“是啊。”洛淮洲喃喃,“就算我替你洗清冤屈,我带给你的伤害,永远也没办法抹平。”
闻弦忽觉气闷,淡淡道:“所以,相忘于江湖,不比无谓纠缠下去的好?”
“闻弦,你喜欢过我吗?”
闻弦微愣,稍顷,他轻点了下头:“曾经有过。不过,我知道你不是我能肖想的,”
洛淮洲得到想要的答案,却没有一点喜悦,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悲哀。
如果时光可以逆流,他情愿永远做闻弦的师兄,也不愿彼此落到如今的境地。
就连相见都是奢望。
“闻弦,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善待自身,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开心。”
“就算我和谢渊成亲,你也无怨无悔么?”
洛淮洲低低一笑,笑声里有无限疲惫和苍凉:“他会对你很好,我放心。”
“你刚才都看到了,所以你才这般笃定,洛淮洲,你还是想控制我,对你而言,我始终只是你手里的木偶。”
“不管你将来和谁在一起,我都会祝福你,闻弦,你当真觉得,我还能控制你吗?”
洛淮洲涩声道:“你离开我的那些日子,我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不在想,如果我早点说出心里的话,你受到的伤害,会不会少一点。”
“我……”
闻弦启唇,嗓子突然哑了,尾音低下去,消散在风中。
洛淮洲远远凝望着他,风将他的字句扯碎,隔着巨大的鸿沟,遥遥地送过来。
他的嗓音哽咽,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闻弦侧着脑袋,长久地,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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