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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施映博又要开始滔滔不绝，莫期及时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施星长，现在与外界还无法联系上吗？”
“啊……是的。”施映博迟疑地答道，“虽然虫族的大部队已被逼退，月晦星上剩余的虫族也都被我们的军队消灭了个干净，但供以联络用的卫星，基本都在相撞的事故中损毁了。要将流星相撞爆裂产生的陨石阵清理干净，再建立新的联系通道，还需要比较长的一段时间。”
“总之，尽量先建起来一条联系通道，”莫期说，“好及时通知元帅目前的情况。”
“是。”施映博连声答应，随即又提起了另一件事，“这次流星相撞是在远离诺尔星的方向，但有部分帝国军事学院的学生在进行太空演习，被波及到了之后，迫降到了我们星球上，这……”
“暂时集合起来，给他们安排一个住处。”莫期将手随意地插入口袋，“等到陨石阵清理完毕，联邦会和帝国联系，将这些学生送回去。”
“能以联邦的名义送回，自然最好。”他们月晦星这颗小星球，可惹不起巨大的帝国。施映博沉吟片刻，用眼神示意身后两个下属照顾好莫期，便对莫期说道，“少将，我还得再去处理一些事情，接下来就让他们陪您。与虫族的战役刚刚结束，您好好休息。”
莫期点了点头，目送施映博坐上悬浮车离开。联邦各星球自治，他的任务仅仅是支援虫族，并不好插手施映博对星球的管理。如今星球外部又被陨石阵包围，一时间难以离开，竟促成了眼前无所事事的情境。
正是因为无所事事，莫期才会答应施映博，到城外走走。
但事实证明，这根本是个错误的决定。
离开了中心城区，月晦星的大部分区域，都只有被黄土覆盖的无尽平原。别说居住的市民了，连草都见不到两棵。
地上看不见风景，天上也好不到哪去。月晦星星如其名，晦暗无光，即使用上最高级的天文镜，也别想透过那层层云雾，看清远方的繁星。
在这样荒芜的地方乱走，就算身后还跟着下属，也有种连绵不绝的孤寂感涌上心头。
这样想着，远处却忽然传来了人声。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里停着一艘不大不小的银色飞船，因为沾上了月晦星的土灰，颜色有些暗沉，但依稀还能辨认出巨大的星型标志。
从飞船的姿势可以看出来，它降落的过程并不顺利，头几乎贴着地面，尾部高高翘起。
在它头部附近，一个英俊而又高大的男人叉腰侧站着。他脸上被划了一道黑色的印记，手用力撑着飞船的前盖，试图将它打开。
尽管看起来狼狈不堪，身心疲惫，男人却很警觉。莫期几人还未靠近，他便迅速握住了手上的高能炮，警觉地转过头来：“谁？”
莫期身后的下属立刻掏出了武器，做好防备。
莫期制住了他们。曾经是帝国军队一员的他，很熟悉飞船上的标志：“帝国军事学院的学生？”
男人顿住，很快反应过来，是飞船的标志泄露了自己的身份：“那又如何？”
没有如何。
莫期懒得和男人交涉，他站在原地，示意下属前去处理。
下属收到指令，走过去，掏出了自己的证件，展示给男人看：“我们是月晦星管辖者直属部队……”
那边办起了公事，莫期却没有盯着他们将公事办完的兴致。简单吩咐了剩下的下属几句，莫期走远了些，打开终端，启动停在出发点的悬浮车的自动驾驶功能，静静等待着悬浮车到来。
与其继续在这里闲晃，毫无意义地浪费生命，不如回中心城区去，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但不是想接下来在月晦星如何消磨时光，而是想未来要如何行动。
罗安的势力越扩张越大，虽然还未能一统管辖区外的所有星球，却也能掌握大部分的情报了。而帝国那边，莫亦也一直帮他留意着相关的消息。
但不管是管辖区外，还是管辖区内，唐晚这个人，连带着他的母亲梁清，都像是彻底销声匿迹了一般，音讯全无。
他设下了十面埋伏，却网不住记忆里的那个人。
或许这就是梁清所说的代价。他固执己见，要与命运相抗衡，命运就偏要戏耍他，给他最大的希望，再给他最大的失望。
但被这样戏耍玩弄过，他就要屈服了吗？
莫期轻阖上眼，上一世与唐晚的告别，依稀还在眼前。
窗外的雨，潮湿的空气 ，温和凉爽的轻风，是与月晦星全然不同的环境。
Omega已经很虚弱了，却依然冲他摆出了最甜的微笑。
那是值得他永远珍藏的最美好的记忆。
下辈子再来找我吧。
到那个时候，我不要再做omega了。
既然答应了，既然做下了承诺，他绝对不能……
“不能放弃哦！”
清亮的声音响起，仿佛就在耳边。
不是努力构想出来的记忆片段，下一秒便会随风消散，也不是养鼠机里机械的重复，像古板的枷锁一样，将人勒得生疼。
它那样真实，那样清晰，那样温柔，甚至带上了主人跑动时的轻喘，仿佛沿着时光的隧道飞快奔来，重重地砸进了莫期的心里。
莫期猛地睁开眼，定定地望向飞船的舱门。
“哗啦”一声，飞船的舱门被推开，毛绒绒的头发先露了出来。紧接着是发亮的黑色眼眸，小巧精致的鼻子，水润的红唇。
少年轻巧地从飞船中跳出。他一如既往地笨手笨脚，一时间没能站稳，踉跄着扶住了飞船厚实的铁皮。
尽管如此具有活力，他却比他的同伴还狼狈上几分，脸上沾上了好几道黑灰，却更衬得皮肤白嫩。
还没看清在场的人，略带兴奋的话语便从他唇间吐了出来，每个字都那么活泼，带着春日的生机，吹过这片荒芜的土地：“魏征尧！我检查完了，就是引擎被撞了的缘故，只要你把前盖打开，我们就可以回去了！所以绝对不能放弃……”
唐晚的话戛然而止，显然飞船外的人数超出了他的想象。
见唐晚出来，魏征尧立刻撇下了正在与他交涉的联邦军官，大步朝唐晚跑去。
他稍微侧身，有意无意地将唐晚挡在了其他人的视线之外：“怎么出来了？”
“我检查完了，就想看看你为什么在外面呆了那么久……”唐晚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明明只是随意一督，唐晚却总觉得刚才那一眼，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打算仔细瞧瞧，却被魏征尧轻轻推了一把：“先进去。这里我来解决。”
说完，魏征尧往前几步，对莫期的下属喊道：“谢谢联邦提供的帮助，不过你们也听到了，问题我们可以自己解决。一旦飞船修好，我们便会离开。”
下属皱起眉头。此时，月晦星外都是高速飞行的陨石阵，除非是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否则根本不可能安全通过。这也是清理陨石阵进度缓慢的原因。
这个军校学生，未免也太过狂妄自大。
拿不定主意，他便想征求一番长官的意见。下属朝着莫期的方向看去，却发现莫期正紧盯着魏征尧，或者说，魏征尧身后的唐晚。
唐晚并没有因为魏征尧的话便乖乖回到飞船里去。他实在太过好奇，想知道刚才到底是看见了谁，便偷偷从魏征尧身后探出头去，打量那几个自称是联邦军官的陌生人。
先看到的是距离最近，正和魏征尧交涉的那个，普通的alpha，与军事学校的同学们没有不同，激不起唐晚内心的半分波澜。
唐晚再把目光放远，站在那里的人，身上的制服与前一个相似，估计是同级，有些不知所措地尴尬立正，进退两难。
似乎也不是这个……唐晚继续往远处望去。
直到他对上了莫期的视线。
那是怎么样的眼神呢？
唐晚很难说清楚。但不知为何，此刻唐晚的心情，竟奇异般地与那个人的眼神同步了。
复杂的情绪如洪水般，掀起惊涛骇浪，将他彻底淹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喜悦，痛苦，难过，所有混乱的，不应该共融的情感，如此鲜明地在同一个时刻出现，每一种都化成了螺旋条纹的钢丝，紧紧地勒住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是不认识的人。
唐晚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胸口，后退了一步。他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第36章 自由翱翔的流星（五）
唐晚的异样立刻便被在场的所有人察觉了。
魏征尧微微转过身，扶住他。
意识到吓到唐晚的罪魁祸首是莫期后，魏征尧冲着莫期警惕地眯起了眼，仿佛被侵犯了领地的黑豹，眼底满是敌意。
相比起如临大敌的魏征尧，莫期表现得依然很平静，毫不在意眼前这场因为他而即将掀起的战争序幕，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多么熟悉的场景。
强大健壮的alpha，躲在alpha身后柔弱的，默默哭泣的omega，这样的“眷侣”，他活了整整三世，见过太多太多。
只是，他从没想过，这里头的omega会是唐晚。
不过的确，也可以是唐晚，不是吗？
莫期想起第一世，室友浮夸地告诉他，那个惊人的数字。
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九。
莫期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数字。对他来说，百分之一和百分之九十九没有什么不同，关键只在于唐晚是怎么想的。
因此，莫期也从没在意过那个名字背后的人。
那个魏家的下一任继承者，帝国军事学院的首席，未来跟着莫亦抗击虫族熠熠生辉的将星，此时此刻护在唐晚身前的——
魏征尧。
莫期突然明白了，他曾以为的蝴蝶效应，或许仅仅是一场错误的修正。
难道不是吗？看看眼前，还不够清楚吗？
唐晚并不需要“莫期”这个青梅竹马的哥哥。没有他，唐晚依然过得很好。
管辖区外的黑暗并没有吞噬他的内心，他仍是那样乐观向上，即使迫降到陌生的星球，也能对旁人露出灿烂的笑容，鼓励着他人不要放弃。
他身上的军事学院制服，证明他并没有被生活打倒。没有富裕的环境，没有莫期的支持，他还是进入了那所帝国数一数二的高等院校——不管他采取了什么方法。
他活得那么好，那么明亮，他的光，没有因为莫期不在他的人生里暗淡半分。
而命运也是爱唐晚的。它为他精心谱写了专属于他的剧本。
莫期紧紧盯着唐晚的方向。那里，alpha正轻轻抓着omega的肩膀，满脸关切，即使距离遥远，也能猜出他生涩的安慰有多温柔。
一定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们是同学，关系密切，感情会在日常相处中逐渐升温。
成年后的情热期仍然会成为唐晚的烦恼，但最多不过几日，与好友之间高于常人的匹配度便会让这些忧虑消弭于无形。
他们的爱情是受到了祝福的。没有信息素的诅咒，不用吃下禁忌的毒药，唐晚可以尽情地享受它的美好，根本不必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
他们是天作之合，是命中注定。
莫期移开视线。他想起了第二世里卫檬偶尔念叨的那个年轻少将的故事。
出身魏家，顶着压力站队莫亦，在前线奋勇杀敌，赢下累累战绩。
魏征尧是最强的战士，而唐晚是最优秀的机械师。
爱情是那两人的养料。
唐晚将会为魏征尧创造世界上最契合他的机甲，而魏征尧则会用战斗证明唐晚创造机甲的能力。
在平静了千百年，突然面临虫族的巨大威胁的时代，他们是最有力的矛与盾，足以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里并没有一个叫做莫期的人的名字。
那个时候，自己会在哪里呢？
也许会顺着他原本的规划，完成学业，在bo综合学院里留校任职，默默做着文学相关的研究。
那是与虫族，与星际，与唐晚的追求与梦想，全然无关的东西。
直到某一天，漫天的，来自全星际的祝福淹没了所有的论坛与社交软体，激发了他少有的那一丝好奇心。
他会点开那建了上千页的高楼论坛帖子，一目十行地浏览完那两人的婚讯信息，最后关上终端，翻开图书馆珍藏的古地球书籍。
不再去想，那个与他无关的爱情故事。
对未来的预设，随着脑海中自己翻动书页的动作落下帷幕。
莫期右手按住左臂，那里有一个钢铁质的臂环，因为一直贴着皮肤，也染上了人类的温度。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魏征尧再度警觉。
原本突然凝滞起来的气氛，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魏征尧眼神锐利，身躯强壮，就像是童话中保护王子的英勇骑士。
他的王子则躲在他身后，兀自失神。
唐晚的脸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似乎是被莫期吓得狠了，手指紧抓着胸前的衣服，看起来仿佛脆弱的瓷娃娃。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只是对视了一眼，就吓成了这样。
大概是有的。
毕竟从遇见唐晚的那一刻起，他就忘了收敛自己的情绪。
而这是很糟糕的一件事情，不是吗？
就如同蹲在地上痛哭的莫亦，如同狠狠地扇下那一巴掌的梁清，如同答应他一切需求，却依然会露出迷茫神色的卫檬。
他从来都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
而抱着他，说爱他的唐晚已经消失了。
就算重来一世，他仍是孑然一身，是故事里的反派魔龙，终将被骑士消灭，成为幸福结局的垫脚石。
最好的选择是放弃这个徒劳无功的反派角色，干脆利落地退居路人甲。
那样，一切都会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回到第一世，唐晚向他告白时，他曾想过的那条路线。
那个，最终唐晚选择了放弃，与alpha结婚，而他独自生活的未来。
这次再也不会有人冒着生命逃跑，死在混乱之中了。
只要他放手，所有人就都能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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