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与年龄不符的有些粗糙的手,抚上季葵星越发清瘦的双颊,捧起。
好遗憾啊,明明在一个学校,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才遇到她呢……谷屿忍不住出神。
那总是能说出理解她的话语的双唇,失了血色,有些发白。
“葵星,”谷屿不自觉的舔唇,“你不能后悔。”
仿佛谷屿捧着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脆弱的心脏。季葵星浑身抖了起来,双手回抱,缠住谷屿精瘦的腰。
“嗯,我不后悔。”
“断尾计划。三天后,军方可能会开始轰.炸整个中湖州。”
“难道军方真的拿丧尸的血肉之躯没有办法吗?只是因为幸存者混杂其中,最高效的武器不能用。
一栋普通的楼房,什么样的武器能分辨出里面躲藏的是丧尸还是活人,还是两者皆有呢?
我的母亲,他们从江安与中湖的边界控制住勿江往里推进救援。如果效率不理想,联盟会像壁虎断尾一样,放弃中湖,保全其他地区。”
现在看来,情况比他们预测的情况更糟。
病毒不过污染中湖水源,谷钊玉在中下游掌控勿江,又有明确能检测出液体中病毒的技术。
消灭中湖内部已经潜在感染的所有人,切除向四周输送丧尸的源头。
资源还在、土地还在,这片大地,不会有任何不同。
千万人口的中湖州,幸存者往少了估计也应有近百万人。而以千万计的丧尸,如果不用那些武器,又要多少军人的命来填?
而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便是快准狠,要在丧尸彻底向周边州扩散之前。今天已经是病毒爆发第十二天,结合谷钊玉给她护送陨石任务的期限,她们不过还有三天时间。
纵然是保护了其他州的人,中间也会救下不少人。可事情平息后,总要有人要向被抛弃的亡魂负责,给民众的善恶观一个交代。
这其中,母亲自然逃不过后来的追责,潜在的对手同样不会放过谷屿这个并不纨绔的二代。谷屿深谙权力的漩涡,到时候她背上会是什么?叛联盟罪,还是反.人.类罪?
最初谷屿窥见这计划的端倪,她并不在乎。觉得这样如果能保全其他上亿未感染的人的话,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她的大脑里,可不存在什么电车难题。
可如果被放弃的人里,包括季葵星,包括江秋,包括周果果呢?
她也有能力在计划开始之前带着她们离开中湖,可她与母亲一起离开后,季葵星要怎么办呢?她给过她那么多承诺。
也并不只是害怕失信,她开始舍不得这有爱人的生命,如此美妙。
后来她开始每天都想,没日没夜的想,被放弃的每个人,他们是不是都有爱人?哦,她好像终于学会了赵医生所说的共情。
可能她这样的人,只有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才能与其他人建起联结吧。
当然,这样规模的活动不可能在一瞬间执行完毕,在行动的过程中,如果疫苗有任何进展,肯定会影响后续决策。
不过,三天,疫苗进展?谷屿这个外行都有些想笑了。
最缱绻的氛围里,说出最残酷的话语。
谷屿淡漠的看着季葵星恍惚、震惊、呆滞、渗出泪花的双眼。
“葵星,你不能后悔了。”
这是目前阶段里,联盟最高机密。
谷屿的双手从季葵星苍白的双颊移开,圈住她的腰,把她拉得更近,几乎腰腹相贴。季葵星颤抖的呼吸打在谷屿的颈间。
“宝贝,现在整个中湖,知道的除了你我,只有陈馑将军。”
谷屿再没有掩饰的必要了,她就是要让季葵星知道,她确实爱她。
“如果后来我们的基地里,有其他人知道了,我不会手软,你了解我的。”
谷屿的双眸越发温柔,看不出一丝威胁的意思。
季葵星猛地推开谷屿的肩膀,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谷屿说她比陆柏还疯了,她真的是个疯子!一个清醒的疯子!
谷屿低头看了一眼空落落的双手,也不失落,双手重新插进兜里。
“葵星,你后悔了吗?”
“我说过了,你这样好的人,是不能知道的。”
不知为何,季葵星现在似乎瞬间和早已故去的左与山共情了。
“我不会说出去的。”
季葵星只能给她这一句承诺,平复了呼吸,转身回隔壁房间去。
原本房间里的众人,基本也已洗漱准备完毕。
江秋左看右看,莫名觉得她两个同伴之间怪怪的。
谷屿从隔壁房间回来的时候,嘴角还有淡淡的微笑,似乎心情不错。可直觉告诉她,今天这事她不能掺和。
江秋老实闭嘴无视了,收拾自己的东西。
张铭已经被谭诚彻底说服,带着众人一起去查看挑拣养殖场内的剩余物资。
动物用的医药用品,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有的也可以给人用。季葵星想单独静静,和黄嘉冉两个人单独去了兽医室。
江秋和王文怡几个人见不得外面那残留的血腥场面,留着收拾办公小楼里的物资。
张铭找出来几节麻绳,系在谷屿她们面包车车厢里,用来通风悬挂猪肉。没办法,面包车最长。
谷屿在大棚的机器里搜刮出来一小罐机油,没有趁手武器的几个人各自选了棍棒、刀之类的,再加上厨房的盐和白糖。除此之外,养殖场里也没再有什么他们需要的物资了。
既然面包车里要放猪肉,他们便干脆把大部分物资都装到面包车上,其他两辆车仅保险起见,放大概两天食量的粮食。
除了面包车司机,九个人分坐在两辆车上也不挤。
谷屿可能随时晕倒,季葵星没休息好也不能开车,面包车只好交给谭诚。谭诚的越野车谷屿也不放心给张铭开,便把江秋和季葵星叫过去,和张骏、王晔一起。
张铭开车,谷屿和周果果、黄嘉冉、王文怡一起坐陆柏留下的suv。
把从前的小团队都打散,谷屿唯一不放心的是谭诚一个人开装满物资的面包车。
不过没关系,把他夹在车队中间就好了。而且他老婆还在她手上呢。
代入一下自己,反正她是不可能丢下季葵星,独自偷一车物资跑的。
啊,说起葵星……谷屿双手放在脑后,在副驾驶换个姿势翘腿。虽说知道她现在不想看见自己,但安排她和江秋一辆车真是不甘心。
没关系,先忍一两天,等她冷静了再说。
第50章 利伏河畔
江秋开熟了suv,逐渐找到开车的乐趣。上手谭诚这辆越野车也是飞速。
江秋握着方向盘,余光瞥到季葵星在副驾上,精神恍惚,手中摩挲着一块黑色的鹅卵石。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是谷屿送给她的吧,江秋眸光微动,她俩吵架了?
现在谷屿不在,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江秋也觉得自己应该问一下。
“没什么。”季葵星把石头收回包里,撑着头看窗外。
他们的车队逐渐靠近宏延城区。谷屿依旧带着他们沿着郊区道路前进,与真正的城区保持一些距离。不过监狱选址一般也远离中心城区、远离社会。
就算是城郊,也可以看出这已是一座千疮百孔的城市,街上随处可见腐坏的血肉,人行道上都是店铺被打砸的碎玻璃渣。
还有身体残破不堪却依旧活着的人,倒在地上,发出痛苦微弱的呻.吟。
可他们不可能停下,季葵星只看着他消失在车窗里。
谷屿早上给她说那些事,这次,季葵星是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说的。
说完队伍瞬间分崩离析不说,谷屿那种疯子……
爱你的时候会捧上全世界给你,触及到她底线的时候……季葵星完全可以相信,谷屿手起刀落,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毫无疑问,她现在的底线就是断尾计划。她还在确保那个丧心病狂的计划能实行。
“都是一样的,葵星……”
季葵星现在才明白,她说都一样,是什么意思。
出不出去治疗都是一样的,她会赴死。
季葵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给她的感觉总是若即若离。每当她觉得她有一丝幸运,她们是相互喜欢时,对方又总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因为她表白与否,都是一样的。
她说的对,她确实后悔了。如果不知道这些,她起码可以抱着对她最浓烈的爱继续下去,在她离开之后……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她和江秋的小屋,那不速之客略带狭促的笑,细碎的晨光打在她身上。或许那时候,自己就已经爱上她了吧,季葵星想。
转瞬间,她们又回到漳河水电站的悬崖之下,冰冷的河水里,她温和的眼睛注视着她,身体却一直下沉……
她指间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季葵星的双颊,可在季葵星游离的幻想中,那双手逐渐失去温度……
“小星星,你怎么了?”季葵星隐约听见江秋在叫她,“怎么还哭了呢?”
不!不要!她不要就这样遂了谷屿的意,想想啊,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那个计划!
把这事告诉谭诚和张铭如何?让他们两个带着消息出中湖去,他们也一定能接触到军.方里比较高层的人物……
不行,能不能糊弄过谷屿不说。就算成功脱离队伍,只剩三天时间能不能出去还是个未知数,说不定路上出什么意外,还熬不过这三天。
再说了,万一公开了计划,那他们还是执意要做呢?既然谷屿的家族都已赌上前途,足以体现那几位决策者的态度和决心。
真是一家子疯子!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知道了一切,却只能看着祂发生……如同病毒爆发前她察觉到那征兆。
季葵星真的有点崩溃了,大脑一片空白。
“季葵星!你到底怎么回事!!”
江秋在一旁大声喊她,季葵星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啊?哦哦,”季葵星抹了下脸,“我说了没事。”
“你!……”
后座的张骏看气氛不对,赶紧插嘴转移话题,“哎,那个……你们说离那监狱还有多远啊?”
在坐的都是良民,哪能知道那重刑犯监狱的具体位置?
车里还是诡异的沉默。
突然,季葵星脑中灵光一闪。
基地,对,基地!
既然都一样,谷屿为什么非要回来建那劳什子基地避难所呢?!
把幸存者尽可能的吸引到一起,到时候军方消灭起丧尸来……季葵星一拍大腿,她就知道!
谷屿不仅想要救人,她更是在自救!
基地每多一个幸存者,对她的审判便会减轻一分……毕竟这是现代社会,做决策的又不是她,她既然已做到这个地步,冒着生命危险主动回去救人,便不可能会被连坐!
到时候她救下的每一个人,包括她们这些一路的队友,都是她的证人!
这家伙,又在吓唬她!
她就知道,谷屿要是真打算保守这个秘密,炸.弹到达季葵星头顶之前,她都不会知道。
怪不得她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那家伙嘴巴不是一向严得要死吗?!她就是故意要告诉她的!
情绪起伏太快,季葵星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
上一秒季葵星才觉得谷屿改掉了吓唬她那恶劣毛病,她就来这一出!
臭狗!她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就算季葵星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但领悟到谷屿的意思后,该做的事情就要做起来。
不管谷屿的动机如何,她都是实实在在的救人。
季葵星从她背包里掏出几本书来,这些本是她昨天从宏延一中顺出来,打算裹在手臂和小腿上当盾用的,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用处了。
还好还手贱顺走了支夹在练习册里的笔。季葵星开始记录沿途的标志性建筑,好在到达监狱后能把路线画出来。
谷屿的抽象地图看多了后,季葵星发现她在这方面竟也颇有天赋。
等他们在监狱安顿下来,可以出来像散播传单一样,把画出来的路线图撒出去,就算能多一个幸存者看见也好。
她把为什么这么做直接讲出来,其他三人也开始记路,以求最后的版本能最精确。
——
张铭开的suv,因为谷屿要带路,自然走在最前面。
谷屿就不用像季葵星那样推理半天,她直接画了一份地图出来,把宏延城里的地标都标上,然后交给后面的周果果三人去照着批量生产了。
至于她为什么不继续画……
她又晕过去了。
谷屿都要晕出经验了,这次在她失去意识前她就已经意识到,还换了个躺得更舒服的姿势。
她又做梦了。
威严神圣的法庭之上,谷屿百无聊赖的垂着头,法官念那一长串的宣判词,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宣告定罪的木槌敲下,观众席上她那些朋友们鼓起掌来。
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铁窗泪了。
她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发呆,上铺的狱友是个人身马头的家伙,还会在监房里抽烟。
太离谱了,谷屿又瞬间意识到她这是在做梦。
她不早点死怎么能让有些人安心呢,没住几天,谷屿就被带到行刑之地。
枪.决早已被淘汰了,谷屿躺在将要被注射的床上,内心毫无波澜。
神情肃穆的军.人帮她系上绑带,随后分列房间两侧。
又有人打开房门进来了,谷屿掀起眼皮。是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虽说是在梦里,谷屿还是忍不住的想,正常的医生来做这种工作真的不会心理出问题吗?
这位医生的头发长度刚到肩头,背影瘦小,谷屿怎么看怎么不像能行刑的样子。
年轻的医生关上厚重的门,转过身。
怎么会是葵星呢?
谷屿条件反射的想要坐起来,手脚却都被绑带固定得严严实实。
……
谷屿放弃了挣扎,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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