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到施予颂,霍胜咬牙逼视左燚,“你没跟他说施予颂在哪吗?!”
被这么一质问,左燚身体又不可抑发颤。
瞥见角落里脆弱的身影,施岩弯腰捡起手机,又恢复了沉稳,“说了,你嫂子在。”
霍胜对他失望透顶,拨开阻拦狂奔而去。
雨还在下,雨柱犹如排排利箭倾斜射向地面,春驭失羲和,霍胜倔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杂乱的视野。
年纪渐长的校长踉跄了一下,“同学,不能去啊!竹林非常危险!”
嘎——吱———
一计轰鸣过后,不远处传来竹子被劈裂的倒声。
施岩看了一眼被簇拥安抚的左燚,转身去追霍胜,跑了几分钟赶上狂奔的背影,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上车!”
车辆启动,施岩快速掉头,霍胜置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着,“哥真的不知道予颂的真实情况吗?”
施岩没有说话,但眸中幽黑更甚。
霍胜扭头看窗外,面色冷酷,残宵立黑波。
车子沿竹林边缘绕回村委会,急救车已经停在门口,嘎吱摇晃不停的竹子攘成一团,吵得人心慌。
施岩急停轿车后跑过去,急救车正要关门,“我是他哥哥,请让我上车!”
车上的奚筱梦唇色惨白,正低头跟担架上呼吸困难的施予颂说话转移注意力,可丝毫不见效。
施岩拨开医护人员兀自上车,霍胜坐到前排,透过小窗口往后瞅。
担架上的施予颂紧闭着眼,双手攥成拳交叉胸前抖个不停,像是在自我保护。
施岩脱掉湿透的风衣,单膝跪在担架旁俯身,嗓音都是抖着的,“小颂……”
伸手去握他的手,施予颂应激,呼吸更加急促。
奚筱梦带着怒火,“别碰他!”
又放缓语调,“别碰小颂,越碰他就越累……”
施予颂双手攥得太紧,没什么指甲的干净手指已经陷进肉里,鲜血成细股渗了出来。
施岩不可抑地发颤,恐惧像泛黑的海水一浪一浪翻覆而来,心蓦地提到嗓子眼。
他掐了一下自己,疼痛让他冷静不少,凑到施予颂耳侧低唤,“乖宝……”
一旁的医护人员瞪大双眼,“病人能听得进您说的话,请继续!”
“乖宝,哥来了。”施岩边哄边扳开他的手,然后十指紧扣,鲜血不再分你我。
拭去他额上的冷,“不怕了小颂,不怕,哥来了……”
奚筱梦眼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滚落,她疲倦地坐到椅上靠车窗,霍胜忐忑的心也放下不少。
车子飞驰在渲泻的惊雷里,施岩跪在担架旁轻抚施予颂的发,一遍一遍地叫他“乖宝”。
“请让让!请让一下!!”
医护人员飞速推施予颂进急救室,施岩抱头滑坐靠墙,没有半点成年人的体面。
霍胜愣愣看着那三个红得刺眼的“急救室”,曾经刺得他千疮百孔,现在又来揭旧伤疤。
可他不再是过去的他了,他长大了点,一旁还有奚筱梦要照顾,虽然她大自己几岁,可刚才已经照顾施予颂到脱力,精神上也几近崩溃。
“嫂子,您先去换衣服,予颂我先看着。”把在司机送来的衣物袋子递给她。
奚筱梦道了声谢离开。
霍胜转身,看着对面的施岩,两人之间被一排白炽灯的光割开两半,井水难以犯河水。
他平静道:“叔叔阿姨那场车祸后,予颂就怕雷声,我想是车祸后遗症,那天哥也在车上,难道不知道吗?”
施岩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仍旧垂着头。
“我不知道哥为什么那么讨厌予颂,但他仍旧视你作兄长,他每一天都拼了命想和你和好,可不管怎么做,哥都铁了心扔下他。我已经不确定你是想让他变得独立,还是纯粹地讨厌他了。明明知道他怕打雷,今天还是选择撇下了他。明明那么舍不得他受伤,但又不愿意在他清醒的时候让他好受点。施岩哥啊,你到底想让他怎么样呢?”
施岩抬眼,目光锐利,“你知道很多小颂的事。”
“是。因为你不愿意听,他只能说给我,当然,很多都是酒后说的。才屁大点年纪,酒喝得倒是很不要命。一醉就嚷着要哥,一醉就求哥不要离开,天底下没有哪个弟弟这么倒霉了。”
犀利黯淡了下去,“谢谢你一直陪着他。”
“那哥呢,以后还是要爱搭不理吗?”
“这才是对他好。”
霍胜冷声:“你们真奇怪,对他好就要看着他受伤。”
两人不再说话,走廊一片死寂,以至于奚筱梦回来时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施岩站了起来,情绪已经整理得差不多,“筱梦……”
奚筱梦甩了他一巴掌,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毫不留情面,“你还配当哥吗施岩?!你配吗?”
霍胜坐回沙发上失神地看着急救室。
奚筱梦语气平和,像是为了不影响急救室内的抢救工作,“明明知道他怕雷声,还一眼不看就走了!在你眼里,短期支教项目比小颂的命还贵是吗?期间他晕倒过一次,你在哪?小颂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施岩一把搂住她,奚筱梦无声落泪。
她眼睁睁看着施予颂晕倒,但只能隔着距离无能为力,这样深的恐惧将她席卷。
如果施予颂有什么事,她怎么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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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暖紫
阳光明媚,施予颂对着窗外的薰衣草直犯困。
坐副驾驶座的夏离看着后视镜笑,“小颂,困了就先睡会儿。”
施予颂摇头,干脆趴在窗边,淡淡的清香扑鼻。
施潭江笑说,“别吹感冒了。”
施岩安静坐在一旁,视线也落在窗外,薰衣草穗状的花茎上挤着烟紫含的花苞,外露着暖紫的花瓣,是柔软的、出尘的美丽。
今天是庆祝施予颂初三毕业之旅的日子。
施予颂趴了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清香淡淡地从后视镜上施潭江的眉眼间流失,深黯的眼底蓄满凌厉,“把弟弟揽进来,货车经过很危险。”
施岩无动于衷。
后视镜上那双凌厉添上寒意,“想造反了是吗?”
夏离皱眉劝阻,“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虎目移了移,“你看他那态度,有一点哥的样子吗?几年前就突然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我当他青春期闭锁心理。可现在大学都毕业了,礼义廉耻没做到半分,烂德行倒是染了一身!”
巨型客车呼啸而过,施予颂条件反射缩回身子,惺忪睡眼并没有察觉到车内的低气压,又继续歪着脑袋打盹儿,几秒后整个身子倒到施岩的膝上,蹭了蹭睡着了。
后视镜上阴鸷的眼又继续回望,数落愈演愈烈:“你那短期支教项目,我一分钱都不会投,公司上下也不会有谁会给出支持。”
施岩脸色变了又变,眼睑下垂落在施予颂身上,好找回焦点。
见他盯着施予颂,那双眼露出凶光,“别想利用小颂,他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难道不是同一个妈生的?”施岩抬眸轻笑,眉眼间是完全不用于施潭江的温淳。
“施岩!怎么跟爸爸说话的?!”夏离终究是听不下去了,“既然答应了来小颂的毕业旅行,就好好践行,别说些凭空捏造的话。”
施岩止了话头,因为食指被施予颂捏在手心。
施潭江的眼神趋于平静,出口的话却仍旧决绝,“我给你买了套房,旅行结束后你就搬过去,免得小颂天天想方设法和你和好,高中成绩受影响。”
“我不搬!”施岩话语铿锵。
那双眼燃起黑火,“你说什么!”
每个字都是压迫。
“再给我说一遍!!!”
夏离忙握住施潭江气得发颤的手,往后吼施岩,“他怎么做都不合你心意,安排你们分开你又不肯,你是专门来克弟弟的吗?”
施岩不予理会,咬牙低头看膝上睡得正酣的施予颂,想对峙的心理慢慢流失。
可也是在这一瞬,车子撞上薰衣草护栏,往前打滑几米,薰衣草探进窗里,摇晃着浅浅清香。
惊惶难掩于色,夏离手忙脚乱辅助施潭江剎停车,车子稳停。
“我搬。”施岩似是妥协,“但要等小颂成年那天,到了那天我就搬。”
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满意地从后视镜移开,车子再次启动,可不过几分钟就突然变道掉头,撞上迎面疾驰而来的大货车,彭的一声惊响。
施予颂猛地睁开眼,熟悉的泛白天花板,不同的是,入眼的是施岩完好干净的脸,“哥?”
他像是不可置信地伸手。
施岩握住他的呼救倾身过去,“乖宝,是哥,没事了,再睡会儿。”
施予颂又睡了过去,现在是凌晨一点,医院里只有疼痛难挨的病人发出的□□声。
再次醒来时已近黄昏,整个病房只剩下左燚,他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
施予颂自己起身坐靠,虽脱了不少力,但也能感知到气力在回流,“你没事吧?”
像是随意的一问。
左燚愣了一下,才恍然他在问自己的身体状况,“多亏了霍胜,没什么事。”
施予颂慵懒地看向窗外,“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救助小能手。”
左燚不习惯没有锋芒的施予颂,“医生说你已经可以出院,奚小姐先回去了,霍胜在办出院手续。”
“嗯。”他没再问什么,看向左燚,“谢谢你还过来一趟。”
这件事很快过去,不同的只是施岩又恢复从前无论多忙都会共进三餐,项目组成员虽对无故缺席的施予颂猜疑,但疑惑很快被第一次月考冲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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