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澄实在讨厌唐思安骗他,这总是带给他巨大的未知和烦闷。
上一次唐思安编织出无数谎言,结果他莫名其妙找不到唯一的挚友,一段难得的友情岌岌可危。这次,到了这个时候,唐思安还在撒谎。虽然谎言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但每一句都切实伤害着他的挚友。
萧澄不忍唐思安受伤,更不忍眼睁睁看着唐思安自伤。他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不放心。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怕你喜欢,我不怕,反倒是你骗我说没多久就能放弃让我有点儿怕了。因为你说的根本不是实话。明明不可能不在意,不舒服还要瞒着我,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得了心。”
唐思安怔了一下,他以往的演技总能够轻易瞒过萧澄,否则不会多年来都没叫萧澄看出苗头。萧澄如此斩钉截铁地认定他在欺瞒着实在他的预想之外。
但此刻唐思安没空去细思其中原由,只想尽快打消萧澄那些过了界的念头。
“你想怎么做,做回朋友?因为是朋友,你可以对我、还有对我是gay的这个事实包容,然后让我坦诚地接受你的‘关心’,是吗?谢谢你,可是我说过了,我不想要这种关心,我也不需要你对我好。”
话音落下,车内顷刻间陷入沉默。
正当唐思安认为萧澄默认了他的反问时,萧澄倏然开口:“那就不做朋友。”
顿了顿,萧澄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一字一句又说:“唐思安,那就不做普通朋友,咱们俩在一起吧。”
第21章
唐思安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萧澄说。
唐思安皱起眉,“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如果你想好好聊下去就再别开这种玩笑!”
萧澄看得出唐思安有点儿生气,但他坚持:“我没开玩笑。”
听到萧澄肯定的回答,唐思安快要被气笑了。说一个暗恋者八年来从未幻想过和暗恋的人在一起,那绝对是假话,但那是唐思安夜深人静时才会极其偶尔地有这种类似自我安慰的做法。就连大三看着萧澄和其他人交往,他的感觉也尽数被羡慕和痛苦所占据,不敢跑出丝毫嫉妒,更别提把跟萧澄交往的人想像成自己。
然而现在,就在他面前,他不敢奢求的事情被萧澄说出口了。说得突然而简单,倒衬得他多年的小心谨慎成了笑话。
唐思安不得不仔细拆解萧澄这句“在一起”以保持冷静,“你说没开玩笑,意思是你要跟我交往,谈恋爱,我没理解错吧?”
萧澄没表现出要否认的样子。
唐思安苦笑出了声,“原来这么容易,也就是说只要我跟你说我不想跟你来往,你就能跟我在一起。这也是你的交换?像上回要我拿一个说法跟你换证书的编号,用跟我交往换我这个朋友。”
他的声音越说越干哑:“萧澄,我感谢你珍重友情,但是你这种交换太残忍,我无福消受。”
听到唐思安近乎自嘲的回绝,萧澄身体本能地有些僵硬,也让他再一次有了些许无措。
萧澄说:“我没把它当成交换,决定权在你。你老说没办法,但我就是希望咱们能有新的交集。”
事实上,返回机构找唐思安之前,萧澄的确没有产生过交往的念头。他谈过女友,对同性恋了解也不多,贸然和一个男性谈恋爱自然不会出现在思考方向中。
可在看见唐思安、识别出唐思安的谎言、瞧着唐思安隐忍着难过还要考虑他会不会嫌恶以后,这念头就是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萧澄补充说:“而且我不想你今后都认为爱人是件痛苦的事儿。”
唐思安心中一顿,“你觉得这么跟你交往,我就能开心吗?”
萧澄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你能吗?”
自那日听唐思安说出秘密,萧澄脑海里有关唐思安的思绪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满、后悔和矛盾一股脑儿地交织成结,他想分门别类地分析思考,打捞起来却发现已然被唐思安的眼泪浸湿,什么都看不清。
一片朦胧之中,唯有唐思安的痛苦无比清晰,挥之不去。
“……你瞒了我挺多,曾经以为我是除了你外婆最了解你的,实际上我被你越推越远。不知道你想什么的时候,我气你做得绝,但没想跟你老死不相往来,也见不得有什么事儿你先找袁间班长那些人。现在知道了,我觉得我可以陪你,帮你,就跟以前你陪我一样。
“唐思安,我想你能好。”
这下,唐思安愣住了。
他向来认定了他和萧澄发展成恋人的概率为零,因而他认定萧澄口中的“在一起”绝对是头脑发热后的草率提议,无情且没有意义。
他同样默认萧澄看不清断联背后更深的含义,也不用他在意,毕竟理解痛苦不是萧澄对他的义务。说得更现实些,绝不是被断联一年多的朋友该有的义务。
只是唐思安怎么都没想到,萧澄提及的关注点里会有他对爱的回避和痛苦。
这意味着萧澄好像看见了至少一星半点儿。
唐思安想起他们那次约在餐厅见,萧澄重逢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攥住他的手腕,略带不满地问他为什么见了面好像不开心。当时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减少与萧澄的接触,怕再近就被自个儿的爱意反噬,却忽略了一直以来无论什么名义,萧澄的关心都出自真心实意,没比他的爱浅易到哪去。
他求萧澄不要自私,别想着一切还能回到从前,他又何尝不是带着私心做决定,漠视了萧澄被莫名疏远的感受。
萧澄提出交往,可能是退而求其次,可能是怜悯他爱而不得以为如此便可达成所愿,又可能二者都有或是都没有。不管哪种,这的确是现如今他们除去断联以外唯一可走的门径。
唐思安的心似是被动摇了,荧惑了,竟偏离跑道,顺着萧澄指的这条路向后望去——
倘若他抛去理智草率同意,当前纠葛就可以由“交往”关系一把扯散。
他还能光明正大地爱萧澄,不再作为朋友挚友,而是以萧澄对象的身份……
尽管如此,唐思安还是拒绝了。
“萧澄,不行。”
第22章
唐思安视线落在前方的湖面上,语气缓了下来:“你盗我的号逼我主动找你,你说你没法儿放心我,不想看我爱得这么痛苦,为此你一个直男更是愿意试着跟我在一起……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我的关注和占有欲太过了。作为朋友,你一直在越界。”
萧澄拧眉,“你觉得我太过了,怎么从来不说。”
唐思安觉得喉咙酸苦得发痛,忍不住又轻笑,笑容里满是苦味。“因为这种感觉对我来说跟暧昧差不多,我也舍不得。我不仅骗你,还时不时骗自己。就连刚刚我都在想,稀里糊涂答应了说不定也挺好。
“可我在你身边越沉迷,痛苦必然越强烈,毕竟你对我一切类似恋人间的偏爱都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连你自己都没有发觉。
“跟你交往,我会开心。不过这种情绪能维持多久?你对我好,但你不爱我,我怪都怪不了你。”
萧澄本能地想要回答“当然可以很久”,话到嘴边,他意识到这或许便是唐思安所说的“无意过界”。
他们已不是十来岁的高中生,对感情尚且持有纯粹的期待和定义,因而单单用珍重友情根本不足够解释他的所作所为。但对于唐思安替他作出的解释,萧澄依然不甚认同。
无意,或许。
越界,算吗?
唐思安能够一眼看出萧澄笑容模样下的卑鄙想法,不会怕他,始终真心陪伴与无条件接受;而当唐思安受到离异父母的忽视和折磨,萧澄总恰到好处地给予帮助,没让唐思安少年时期最后的自尊心碎得没影。
他们性格不同,家世背景不同,诸多充满矛盾的不相同,偏偏仅他们最合拍。认证“最好朋友”这种听上去无比幼稚的做法,在他们之间也天然成为默契。
萧澄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唐思安有了所谓的过了界的占有欲,他以为他们本就该如同密保问题与唯一正确答案那般,比谁都相契,永远有关系。
萧澄正欲说些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也暂时中止扯不开的迷局。
紧接着,一位外卖员背着半米高的外卖箱来到唐思安那侧的窗边,朝车内的人摆了下手。
萧澄挂断电话,按下车窗。
“您好,您的外卖。”外卖员核对手机尾号后,将一大包纸袋递给离得近的唐思安,“稍等,还有两杯饮料。”随后他从另一层拿出两杯单独装的饮品又递了过来。
饮品本身含冰,袋子里还另外装了些冰块儿,唐思安一手拿着纸袋,另一只手接过第一杯饮品的时候脱口而出了一句“好冰”。
于是在他把饮品放到水杯座时,萧澄稍微俯过身,伸手去接了第二杯,顺便跟要离开的外卖员笑着道了声谢。
一来一去,两人身体的靠近像是做了个不太正规的拥抱。
唐思安跟触电一般,身子条件反射地往后缩,眼睛也闭了闭。察觉到他的动作,萧澄没有立即放下饮品,而是直直看他。
唐思安偏头移开视线,没与萧澄对上半秒。尽管他前两分钟还在理智地分析交往与爱,此时这样近的距离,他仍是忍不住心生慌乱,并为自己未经思考的动作感到羞恼。
“干嘛不放下,”唐思安清了下嗓子,提醒道,“拿着手不冰吗。”
按理说体感是冷,但萧澄说不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看着唐思安快速眨眼时微颤的睫毛和张张合合说话的红嘴唇,他莫名觉得温度并不算低。
“还好。”萧澄坐正身体,把手上的饮品放到水杯座的另一孔,“又是觉得我离你太近了?”
唐思安“哦”了一声,实话说:“是。”
“所以你刚才在想什么?”萧澄伸手拿过外卖袋,说话间打开了它。
纸袋子的声音在唐思安的心房上来回摩擦,他看过去,发现自己躲的时候下意识用力,把纸袋上边攥出了明显的褶皱。萧澄估计是注意到了。
唐思安有点儿生气,第二次对自己陡然退步的演技不满。同时他也不满萧澄的问题,明明讲了那么多,他却好像还是没能理解到超过界限的严重性。
既是如此,唐思安干脆碾碎了已然破裂的罐子,把话说得更加直白:“你都想知道?”
萧澄说:“当然,我全都想知道,你尽管说。”
“我在想再近点儿就会亲到了。”
注意到萧澄拿出汉堡的动作滞了一滞,唐思安故作坦然说道:“你忽然说交往,应该没来得及琢磨到男的跟男的也会做那些事儿吧。接吻,上床做爱,男女交往做的这些同性恋也都会做,都要做。”他几乎没有将这类暴露词语搬到台面上过,此刻说出来,虽是想吓唬萧澄,更多的却是感到自暴自弃的悲哀。
“都是成年人了,要‘在一起’可不光光是一起吃饭和打游戏。你知道gay怎么做爱,怎么让对方爽吗?如果你无视边界,不清楚你对我太亲密会对我造成什么困扰,不妨先想想你能不能接受跟一个男的做更亲密的事情,或者是被一个男的每晚肖想这些。”
唐思安表面摆出有理有据沉稳架势,却把自个儿说得耳朵发热,心跳也加快,实在没有办法跟萧澄待下去平和地共进晚餐。
“唐思安……”
“还是就这样吧。”不等萧澄回答更多,唐思安打开车门下了车。他站在车外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两秒,而后对萧澄说:“我可以不躲你,试着真正不去在意,但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
作者有话说:
糖:吓死这个直男!
第23章
说完话的同时,唐思安看见萧澄放下了手中的汉堡和外卖袋,似是有打算下车的意思。于是他头也没回地往公园正门方向走,生怕刚被他吓唬过的人再追上来靠近就会观察到他愈发面红耳赤的状态。
他努力没让自己大步伐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在逃跑,然而事实是他离开的速度就是很快,跟逃跑没多少差异。
拦下一辆出租上了车后,唐思安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在尚未平复下来的极速心跳声中暗骂自己没出息。
不过是对萧澄讲了些大实话而已,搞得像头一回接触性爱话题,大胆谈论之余自个儿先不好意思了。
此前在酒吧跟萧澄坦白感情,撕开所有惨烈的真相,唐思安不曾感到过后悔。而此时此刻,他真切有了悔意——比起被萧澄知晓他浓到不可自拔的感情,让萧澄知道他其实时常对他产生性幻想实在是更加羞耻的事情。连复盘刚刚说过的话,他的思绪都变得一卡一卡的,进行不太下去。
萧澄一定会被他的话惊到吧。
萧澄应该还会觉得恶心,毕竟哪个正常的直男可以良好消化身边亲近的兄弟看到他时脑子里装的净是些下流想法。
唐思安企图自我劝说不必理会萧澄可能有的反应,反正是萧澄先胡乱讲出“在一起”的话,理应承担草率的后果。可是再怎么劝,尴尬与悔意仍致使他整个晚上难以平静,甚而躺到床上准备就寝时更加克制不住地去想那档子事。
入不了眠,唐思安索性睁开眼睛任凭自己去想到底。
抛开一切说,萧澄确实是极佳的性幻想对象。
高中时期,唐思安既期盼上游泳课,又害怕上游泳课,主要原因就是课前课后都会在换衣间看很久萧澄的裸体。且课上在同一组,不可避免地要产生许多肌肤接触。
唐思安幼时被尚未离异的父母带去水世界玩儿,曾因他们争吵间的忽略在深水区溺过水,以至于长大了在水中不敢随便放下漂浮板。为了期末测评能够达标,萧澄便偶尔热心地代替漂浮道具,扶着他的手臂,推动他的腰背往前游。
同组的同学互相帮助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在场不会有人认为萧澄的动作存在任何问题。
只有唐思安切身体会得到,萧澄那只大手的手心太烫,热意触到他的肌肤之上轻易就能使他心痒失力,着实不适宜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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