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冬阳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了个干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住林巍。
什么东西蓦地碎开,流血。
原来在林巍的眼中,自己不但是个“巴巴”赶来诋毁新同事的小人,还是一个处心积虑图谋不轨的阴暗之辈。
而且好像辩无可辩。
自己急慌慌的,明知不被欢迎也要硬追过来,所说所讲都是笑话,都很令人生厌。
“对不起!”他迅速说,“我太自以为是了!”
太自以为是了。
以为可以关心可以提醒可以凭借深爱真诚。
胸臆冰凉肋胁寒痛,秦冬阳却努力笑了出笑,他伸脚踩住车外的地,用了点力站起身体,关车门的时候又补了句,“真对不起!”
车里面的林巍缓缓收起面上笑意,他沉着脸,点火起车都没半两表情,可是呼呼开了好段路后眼前竟还闪着秦冬阳苦笑时的样子。
“他妈的,”这大律师忍不住地骂了一句。
谁对不起谁啊?
有电话进来,他按开了车内蓝牙。
“林律到哪里了?”略低沉的男音传了出来。
“出律所了!”林巍回答,随后又问,“确定甄阳今天会到场吗?”
“确定!”那人很有把握,“真不用给你们介绍介绍吗?”
“H市太小了,”林巍果断地说,“谁要安心打听谁的底细都不费劲儿,所以别凑太近。我就远远看看。”
“那一会儿见!”对方没再啰嗦,痛快挂了电话。
林巍眼神复又深邃起来。
对汤静的后续跟踪交给刑侦队了,但他一来想要拉拢仍旧不太信任自己的常在峰,二来也想促进林勇的案子尽快侦破,当然就得千万百计地寻找办法。
本职工作不算太少,额外的事也多,林巍没有太多精力放在秦冬阳的身上,驱车赶赴目的地的同时不甚愉快地想:内向小孩儿就是心思重,动不动就多愁善感想这想那。就是日子过得太好有闲工夫,晾晾就安分了!大不了忙完这一阵子把他喊来搂搂做做。成天琢磨这个琢磨那个的,不就是没有安全感吗?进了被窝热气一烘啥都忘了。
第70章 谎言败露
秦冬阳用脚量出了律所楼下那片老大老阔的停车场,又步行了很远一段路后才老马识途地立在公车站牌下面,身体里面那种灼人痛意终于逐渐退潮,保持住一个不太兴风作浪的状态。
本想回家,望见熟悉的公车号时秦冬阳突然又对即将到来的长夜心生畏惧,临时改变主意,给隋萌打电话说,“姐你在干嘛呢?”
“才忙活完!”隋萌爽快地答,“冬阳在干嘛呢?”
“我想过来找你,”秦冬阳说,“咱们一起吃晚饭吧!”
“哎呀那太好了!”隋萌笑得更加爽朗,“就去我工作室这栋楼的顶层吧!我早看上那儿了,城市风光尽收眼底,你说什么感觉?君临天下的一览无余啊!可惜格调弄得不太适合单身用餐,总算冬阳能有时间陪姐,弥补弥补我的遗憾。”
其实就是懂心理的人儿更懂体贴,既要替秦冬阳并不厚实的钱包考虑,还不想找过分没档次的地方让男性友人没面子,隋萌早就去过顶层餐厅好多次了,知道两个人不丰不节俭地吃上一顿也就二百左右。
所以说年长几岁的人心眼就会多些,隋萌边等秦冬阳边补妆,同时笑笑地想。
秦冬阳来得挺快,姐弟两个手挽着手乘坐内部电梯上楼,刚到顶层就有知客询问,“两位赴宴还是就餐?”
“就餐!”隋萌回答,“刚才打过电话,现在有位置吗?”
知客就让另外一个服务人员过来引领他们。
拐向就餐区的时候,秦冬阳随意瞄瞄路过的宴会厅,见其门柱奢华内饰奢靡,略显好奇地说,“这个点儿了,肯定不是婚宴寿宴了吧?”
“这里好像不接那种宴会。”隋萌了解地说,“大概是嫌要不上价。大多数是商务宴会,基本都在晚上。”
姐弟两人也没过分留意无关的事,就餐区的客人很多,他们来晚了些,隋萌虽然提前知会过了前台也只能算等位,不是预约,所以又在候位区里聊了一会儿才能点餐。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竟真轮到靠窗户的位置,往外一瞅果然可以领略城市风光。
秦冬阳的心情渐渐好转起来。
“你请客姐就不客气了。”隋萌怕他拘谨,自做主张地点了两份花甲意面一份炫彩沙拉和一小瓶气泡酒。
“就这么点儿?”秦冬阳瞧着服务人员走开才好意思开口说话,“姐我有钱!”
“你姐我整天整天地坐办公室,极度缺乏运动,不想未嫁先胖就得节食!”隋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再者你往左右看看,谁来这种地方不是聊天为主吃东西为辅?姐是要这情调。大快朵颐的话咱得换个地方。”
秦冬阳不好意思乱看,信了隋萌的解释。
好在意面分量不算太少,秦冬阳虽然吃够了中式面条,对这土洋结合的玩意儿感觉还行,用叉子卷着面吃了几口。
“这些天怎么样?”隋萌也吃几口,而后举着气泡酒的杯子问秦冬阳。
“还行!”秦冬阳和她碰一碰杯,“工作挺顺利的,就是……”他想说说林巍的事,话将出口觉得自己之前太过实在导致隋萌对林巍的看法不好,临时改了方向,“律所新来了两名实习生,没拿毕业证呢,大把青春懂得还多,姐我心里有点儿压力。”
“聪明分很多种,”隋萌则道,“有人外露有人内秀,不好说谁更具优势。再说术业有专攻么,他们懂得再多,自身装备再精良,大家竞争的也是职业修为,你都干三年了,怕什么的?”
“也不是怕。”秦冬阳略微斟酌斟酌用词,“是……怎么说呢姐,你太优秀了,肯定不明白什么叫自惭形秽。我就觉得……”他顿住话,想了半天发觉自己琢磨的其实不是成蔚也不是张依卓,还是林巍那张满带嘲讽的脸,有些说不下去。
“啥完美呢?”隋萌慢慢喝口气泡酒后眼睛向外望去,“咱们坐在这里看着万家灯火,每一盏光都是星星般的存在,它们都远都亮,凑在一起形成繁华盛景。可是冬阳,要是摄进镜头里面逐帧放大,就会发现有的灯火来自装修精美的豪宅,是那种很昂贵的灯具发出来的,而有一些可能是老破旧的穷楼土楼上的一扇窗子,里面挂着几毛钱的节能灯泡。对于我们这种看风景的区别大吗?更或者,对于辛苦经营想在这个城市有个安身之处的普通人而言,后者反是可指望的慰藉。冬阳,不够精致不够华美的东西就不配存在吗?你是这样想的?”
秦冬阳被她说话时的样子吸引住了视线,“姐,我对不上你的话。”
隋萌就又笑了,甚至挺顽皮地皱皱鼻子,“我这还是将错就错的话,还没反驳批斥!你是节能灯吗?在姐心里,冬阳也是限量版的。”
秦冬阳略受震撼,片刻之后方才咧嘴笑了。
林巍就在隔壁宴会厅里,他驾车来,当然到得就早。
虽然目的明确,但他也并不想和谁凑得太近,心里抱着“围点打援”的念头,决定守在外围利用包括今晚但不仅限于今晚的几次接触确认甄阳和哪些人走得更近,而后从中挑出最好突破的一位。
他向如此,如同今晚来此要靠个人帮忙,林巍深谙合作之道,从不相信什么孤胆英雄,但也基本不将核心部分假手,总要亲自挖掘关键所在并且亲自解决掉,觉得这样才最稳妥。
为免过分引人注意,他往露台这边闪了闪身。
建筑顶层一分为二,宴会厅这边留了近千平方的户外露台,就餐区那边则是一片钢骨玻璃房子,紧贴楼边而建,方便里面客人欣赏景色。
林巍很随意地往就餐区里瞥了两眼,眼焦突然就锁定了。
临窗之处有十几个餐位,秦冬阳和隋萌夹在其中并不特别显眼,林巍还是看得清楚。
他甚至瞧见了隋萌笑语晏晏的样子和秦冬阳那束粘在她脸上的目光。
原本平静无波,看到目标甄阳都未怎么起伏的心突然往下沉了一沉。
林巍自认他对秦冬阳能算了如指掌,觉得公私生活自己没有不知道的,可这女人是谁?
他们看起来非常熟悉,态度也很亲热,下班之后约在这么有格调有品质的地方共同用餐,林巍却不认识。
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工作上的交往,秦家也没这么风姿绰约的女性亲属,那个闷得烟不出火不进的秦冬阳这是跟谁在一起呢?
诧异之后他竟有些发慌,好像永远转在自己身边那个不谙世事的人要被什么妖怪精灵给卖了般,不自主地摸出电话,想打过去质问。
到底是有理智的人。
林巍捏着手机机身想了一会儿,又抬眼看餐位上的二人。
秦冬阳正在举杯,他的脸虽侧对这边,表情不如对面而坐的女子清晰完整,林巍仍旧看出他在微笑,很平和很温柔的微笑。
不像是被骗的样子,林巍认真凝视了会儿,最终只发了条短信:在哪儿?
秦冬阳看见短信时候心里一跳,以为林巍因停车场里的事情改了主意想约自己,只怕说在外面他就放弃,同时也不想让这人知道自己和位心理咨询师来往密切,下意识地撒谎:我在家呢,林律有事?
林巍接到回复之后勃然怒了。
在家?
秦冬阳还真不是自己认识的秦冬阳了!
他黑着脸,又发一条短信过去,“我在你家楼下,下来!”
秦冬阳看到信息之后额头立刻冒出了汗——这怎么办?
隋萌发现他不对劲,关切地问,“怎么了?”
秦冬阳不能对谁都说谎话,实言以告地道,“刚才他问我在哪儿,我骗他说在家,结果他在我家楼下,让我下去,怎么办啊姐?这要被拆穿了我可别想在他身边待了!”
隋萌竟然觉得秦冬阳的紧张有趣,“干啥吓这样啊?你和父母一起住呢怕他个啥?他让你下去你就得下去么?回他说睡下了或者洗澡呢不方便,有事明天再说。看敢不敢上去找你?”
“要真敢呢?”秦冬阳心里没底。
“真敢就得恭喜你了!”隋萌笑笑地说,“那坏家伙在乎咱们冬阳!豁出去让他生气,试一试么!”
秦冬阳想了半天也没敢说睡下或者洗澡,只在信息里问,“我不方便下去,事情可以明天说吗?”
基本就不说谎的人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欺骗对象就在不远之处盯着呢,发完信息之后不断查阅手机,想看林巍怎么回复。
林巍怎么可能还回复呢?
他咬着牙,大掌死死攥成了拳,心里都是冷笑。
谁对谁有真的?
互相伤害本是生物间的常态,容谁凑近自己都是允许对方伺机噬咬。
还以为秦冬阳是个小猫儿呢!
还对他有两份怜悯。
对人宽容就是对己残忍,林巍,你还疼不够吗?
在你身下可怜巴巴就能信赖?
看没看见他在光线通明的就餐厅里笑盈盈地和那美女把酒言欢?
“林律!”有个熟人走了过来,“拨冗光临怎么还躲着呢?一块儿喝两杯啊?”
林巍迅速整理整理情绪,不再去望就餐区的情形,对那来人展露出个得体笑容,“躲什么呢?只不过是忙一天了,难得能透两口外面空气!”
第71章 怎么交代
常在峰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不能正常下班的痛苦。
快五点时吴局才从市局里开会回来,立刻就把分局几名骨感凑到一起转达会议精神。
座内都是老干警了,没有一个具有下班意识,加上领导随和,随便发表见解,你言我语,本来半个小时能完的会,愣给拖到八点之后。
常在峰心里五爪挠肝,可他敬业精神进了血液,也想起来平常自己也不体谅别人,所以怎么坐不住凳也没好意思扰乱会程。
后来还是吴局看出端倪,主动询问,“在峰心里有事儿啊?”
“没事儿没事儿!”因为欲盖弥彰,常在峰的嗓门明显要比往常更大。
“那就是带了伤心里闹得慌?”素知他直,吴局也没多想,“见义勇为免不了的。挺大一条口子,得慢慢养。真不影响工作?”
“不影响不影响!”常在峰又连忙说,“吴局您可别寒碜我,还见义勇为呢!堂堂刑警让个二货给砍着了,丢脸!”
“这什么话?”吴局正色地道,“手无寸铁的时候谁还不是血肉之躯?你能毫不犹豫地顶上去,没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还给后面的支援停供了思考对策的机会就是训练有素!刑警不是爹生妈养?还能刀枪不入?”
傅明和平有奇等人听见自然又跟着凑了一通嘴热闹,终于散会往外跑时已经九点半了。
常在峰火急火燎地赶到“小野”,以为能有笑脸等着自己,没想到遭了林天野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抗拒,他似不是夜来同床共枕的那个野哥,把常在峰当成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拽进vip室去,劈面就问,“你咋来了?”
常在峰心里一凉,脸上立刻挂相,“我不能来?”
林天野张了张嘴,改了两个字说,“不能明晃晃地。怕人看不出来?”
常在峰越发委屈,“我不怕看。”
林天野手扎着腰瞅他,表情有点儿无奈。
“野哥说的我带着伤,别回去吓我妈,不找你我去哪儿啊?”常在峰态度挺横地说。
简直就是碰瓷。
林天野心说之前你就天天回家来着?
然而此时关系已变,这话终究问不出口,略略为难了下林天野才解释说,“昨儿忘记讲了,承蒙你的提醒,巍子和大沛都惦记我,为了让他俩安心点儿,这一段我都带小江子回家住,昨晚他是去送妈妈出门,赶巧儿。今天突然就撵孩子?不太好吧?”
常在峰刚被泼了冷水,心里正难受呢,此刻又听人家明说没有地方容留自己,脸就彻底垮了,起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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