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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岚猛然回神。他站在陡坡前，茂密的树冠遮住了头顶，铺天盖地的阴影将他包裹，犹如一座囚笼。
他抬起头，冯宁承的背影落入视野，那是他唯一能够看清的东西。
程岚嘴唇翕动，默默抬腿跟了上去。
进山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程岚一上车就装睡，结果把自己也骗过去了，后半程昏死过去，意识全无，连自己什么时候靠到了冯宁承肩上都不知道。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这副不值钱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尖叫，又瞥见了冯宁承肩上可疑的一滩水渍，立刻弹射起身，恨不得贴在车窗上。
就在程岚犹豫该如何开口道歉时，冯宁承却扭头问后排的柳乔，“还有多久？”
柳乔和温谨坐在一起，听见他的声音，先是看了眼程岚，才道：“应该快了，车子开不到目的地，我们得走一段路。”
冯宁承轻轻颔首，随即转过身，闭上了眼睛，留下程岚一个人尴尬地坐在窗边，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下车后，导演给所有人展示了药材，交代了详细的活动安排后，大家便原地解散了。程岚还在回想刚才车上的事，没法与冯宁承对视，干脆走在他身后，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
程岚思绪放空，也没注意脚下踩了空。眼看还有一步就爬上山坡，他却脚底一滑，身子向下倒去。
只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程岚被人握住了手腕，连拖带拽地将他拉了上来。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脑子一步，稳稳地撞在了男人结实的怀抱里。
程岚瞳孔微缩，鼻尖磕得通红，熟悉的佛手柑香味疯狂地钻进身体，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靠近冯宁承的那一刻，程岚想要紧紧抱住他。
“程老师，你还好吗？”
冯宁承的语气很冷静，也让程岚清醒不少，慌忙从他怀里直起身，说道：“抱歉，刚才走神了，没有撞到你吧？”
冯宁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程岚不敢看，始终垂着眼，神情局促。
“注意脚下。”冯宁承不再看他，转身往前。
程岚道：“非常不好意思，我会的。”
他特意等冯宁承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抬腿跟上，步调不紧不慢。
尴尬的氛围盘旋在这片土地上空，程岚低头调整背包肩带，脑袋里却一直回想着刚才的意外。
程岚抬起头，冯宁承宽阔的后背被书包遮得严严实实。与自己不同的是，他不曾低过头，脚底被踩断的树枝时不时发出声响，踩在脚下的土地丝毫没能引起他的注意，他的目光永远朝前。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突然很想叫住冯宁承。
可男人的背影与当年一样决绝。程岚又回想起了那个夜晚，他亲眼看见冯宁承牵住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手，脸上的笑容是连他都甚少见过的温柔。他俯身去听那个女人说话，体贴地为她拉开车门，和她一起坐进后座。
程岚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那天的他精疲力尽，已经连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匆匆收拾东西回家，坐在客厅等到半夜，才等到一身酒气的冯宁承回来。
两人沉默到天亮，程岚什么都没说，一直到上课的时间，才离开了家。但他根本没去上课。
应该是个周五。程岚在小区里找了一片树荫坐下，四周静悄悄的，甚至没有风，即使他放声大哭，也不会有人看见他的惨状。
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痛苦，也不会有人发现他支离破碎的心。
第40章 错乱的时间
冯宁承突然站住脚步，身后的程岚一直低头走路，也没注意他停了下来，整个人撞上他的后背，当即捂着脑袋痛呼一声。
“是那颗草吗？”
冯宁承转过身，见程岚皱着眉头，唇抿成了一条线，手臂下意识地抬了起来。
“……抱歉，我看看。”程岚慌忙道歉，顺着冯宁承询问的方向望去。
两人面前有一条宽阔的沟渠，虽然不深，但踩下去不知道泥里有些什么，程岚不想冒这个险。
那株药材就长在对岸，样子普通，和一群杂草紧挨在一起，不仔细观察还真有些难分辨。
程岚点了点头，“应该是，我去摘吧。”
没等冯宁承回答，他便往前走去。
“你怎么过去？”
冯宁承叫住了他，声音莫名的冷，就连程岚也察觉出了他的不爽。
“……那我再去找找有没有其他路能够过去，不会很久。”
程岚的回答不算真诚。和冯宁承对话时，他始终侧着脸，视线回避，语气不咸不淡。
冯宁承低声道：“我没时间等你。”
此刻林中寂静无声，簌簌的斜风不知何时停下了。程岚终于抬起头，看向冯宁承，直直地望进他眼底。
什么都没有。他深邃的目光中只有漆黑一片的虚无，程岚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栗。浪潮褪去，曾经满是爱意的眼神让他陌生到害怕，程岚不禁怀疑，是不是从前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这段感情也许从未存在过。
天边的云此刻全部聚拢在头顶，突然的一声惊雷让程岚陡然回神。
“打雷了。”程岚望向天空，虚着眼睛说道：“我很快回来。”
冯宁承神情微变，“等……”
“轰隆——”
程岚没听见冯宁承这句话。他刚转过身，雷声炸得他耳边嗡嗡作响，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随着闪电蒙蔽了视线，大雨便应声以倾盆之势砸在了两人身上。
哗啦啦的雨声让程岚不得不喊道：“先下去！”
他拉起冲锋衣的帽子，飞快地跑到冯宁承身边，想也不想便抓住了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回跑。
冯宁承也戴起帽子，头顶又是一声雷响，他抬起头，说道：“不能跑，这雷太近了。”
程岚没有听清，回过头问道：“什么？”
他话音刚落，面前白光闪过，一道闪电径直劈在了他们不远处的树干上，直接将那棵小树给劈断了。
程岚慌了神，急忙往口袋里摸索，想找出小陈给他的那个通讯器。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冯宁承握住了他的手。
雨势太大，帽子只能起到微弱的作用。雨水顺着湿发，滑过脸颊，使冯宁承的目光在昏暗的视线里亮得出奇，那些水滴就像是在他的瞳孔中聚起了一圈光晕，使他格外的闪亮。
“打雷了就蹲下，我们分开走，你在前。”冯宁承被雨打得睁不开眼，他微微俯身，几乎是贴着程岚，说道：“离树下远一点，走！”
他推了把程岚，示意他往前走。程岚不敢走神，转头就跑，只是没跑两步便要回头，看冯宁承有没有跟上。
雷声再起，程岚心头一跳，听见身后冯宁承喊道：“蹲下！”
程岚立刻蹲下身，可他跑得太快，身子不受控制地甩了出去，整个人都栽倒在地上。一阵天旋地转，他右腿剧痛难止，而此刻云层中电光滚滚，程岚来不及思考，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冯宁承几乎是立刻便调转了方向，直接跑到了程岚身边，将自己的背包扔了出去。程岚见状，急忙道：“等等！”
他拉起程岚，将人背在背上，抬腿就往山下跑。
“我没事！”
暴雨如注，程岚心跳如雷。他脸色苍白，抬手挡住了冯宁承的头顶，试图为他挡雨，大喊道：“你这样，我们俩都活不了！”
冯宁承没有说话。他背着程岚一路往下，却没有径直往山下去，而是扭头爬上了山坡，带着程岚躲进了一个洞口。
他将程岚放下，又想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却被程岚偏头躲开了。
冯宁承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才收了回去。山洞太矮，他只能弯着腰，半倚着石壁喘气。
程岚摘下帽子，嘴唇有些发紫，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他坐在地上，右腿此刻已经没有知觉了，大概是太冷，血液不循环了。
冯宁承一言不发地在他面前坐下。程岚别过脸，良久才道：“谢谢。”
“……什么？”
程岚眼睫低垂，“谢谢你救了我。”
冯宁承没有看他。石洞里只剩雨水冲刷树叶与泥土的声音，雷声穿透云层的轰鸣时不时在耳边炸响，可都没法再引起两人的注意。
又过了片刻，冯宁承道：“你还好吗？”
程岚有些想笑。他抬手放在嘴边，忍不住咳了两声，才道：“我很好啊，冯总这些年怎么样？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没想到都已经是TG的老板了。”
冯宁承抬眼看他，滚了滚喉咙，表情难得的有些犹豫，低声道：“我是问你的腿。”
程岚一愣，随后咬着下唇，将头埋进膝盖里，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两声类似嘶吼的回答，“我没事。”
冯宁承不再说话了。程岚就这样趴着，脑袋却越来越沉，那人的呼吸明明应该隐入嘈杂的雨声中，可不知为何，落在在程岚耳边是那样清晰。
良久，冯宁承才道：“我不太好，程岚。”
他靠着石壁，抬手放下外套连帽，一字一句道：“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可他的声音随着程岚的意识一起模糊了。陷入昏迷的那一刻，程岚只听见他喊了自己的名字，可还没等回答，他的身子便猛然倒地，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梦里，他又想起了与冯宁承分手的夜晚。亲眼目睹了他的背叛后，冯宁承的默不作声更让他心寒，程岚不想再痛苦，他思考了很久，最终决意结束这段关系。
那晚天台上风很大，程岚抱着手臂，身子倚在墙上，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没有烟。
冯宁承为了让他戒烟，把家里所有的存货都给扔了。程岚忙得没时间，也不会主动去买，慢慢就忘记了。
程岚没有抽出手，只是保持着这个动作。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渐渐停在了他身边。
“要吗？”
程岚扭过头，冯宁承将烟递到面前。他眼睫轻颤，沉默一瞬，才接过香烟，叼在了嘴边。
冯宁承却给自己点了支烟。他微微低下头，掌心围住打火机，火焰在黑夜里照亮了他高挺的鼻梁，像坐拔地而起的山脉，绵延不绝。
程岚看着他的眉骨，只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过过嘴瘾就行了。”
冯宁承转过身，手臂搭在墙边，没有替程岚点烟的意思。他吐出烟圈，氤氲的白雾铺在面前，将他眼底的水光尽数遮掩，一贯温润的脸上更是寒得刺骨。
刚下过雨，云层还很低，夜空里看不见星星，地面上的水潭映着光，倒是黑得发亮。
两人就这样站着。程岚咬着烟嘴，风吹得额前刘海乱飞，他也不觉得冷，只是看着不远处大楼上的电子屏，自嘲地笑了笑。
嘴里的香烟被风吹走了，程岚望着它从空中跌落，漫无目的地没入黑暗，仿佛将他的身体也一同吞噬了。
程岚收回目光，飘散的黑发遮得视线影影绰绰。他双手搭在墙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低声道：
“我们还是算了吧。”
冯宁承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抽着烟，吐出的烟圈一次比一次涣散。
程岚也不看他，但却不知道该将目光放在哪里。他在这座城市中唯一的依靠就在身边，而现在的他们连陌生人都算不上。
香烟燃尽，冯宁承用力捻灭了火星，垂眸看着墙边被烫出一圈黑色的印迹，半晌才道：“不算行不行？”
冯宁承的回答总是能让程岚找不出反驳的地方。
程岚试想过很多回答。他想冯宁承或许会直接离开，又或是讨个说法。他甚至想好了说辞，既不伤害冯宁承，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尽量让自己在这段感情中不显得太难堪。
他承认自己是个很没用的人，即使冯宁承不爱他，程岚仍然不想让他痛苦。
这一刻，所有压抑的痛苦倾巢而出，让他彻底迷失了方向。冯宁承没有挽留，没有解释，没有问他为什么，好像一直在为他们两人烦恼的只有自己。
只有程岚自己，为着冯宁承笑，为着冯宁承哭。
程岚转身就走，冯宁承也立刻扭头，抓住了他的手腕。
“……程岚。”
冯宁承触及他冰冷的皮肤，哑声道：“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是你不能，不是我。”
程岚甩开他的手，背对着冯宁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结束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得很快，以至于没有看见冯宁承微红的眼角。大滴眼泪顺着脸颊流入领口，冷得他胸口打颤。
程岚知道冯宁承不会追。他推开楼梯间的铁门，身子脱力跌坐在台阶上，手忙脚乱地擦掉眼泪。他越哭越心碎，狼狈地低下头，想借由泪水忘掉种种，可无论如何也没法冲刷冯宁承留在他心里的痕迹。
至于原因，好像是因为爱他。
作者有话说:
晚安bb们(^з^)-☆
第41章 大病的大便
程岚的身体开始失温。
他无意识地喊冷，被雨打湿的的外衣外裤源源不断地吸收着他身上的热度。冯宁承替他脱了外套，将程岚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他暖和一些，可依然无济于事。
程岚的额发贴在脸上，浑身抖个不停，喃喃道：“冷……好冷……”
洞外的雨势却不见小，水幕连天。冯宁承不知道这场大雨还要下多久。他早就脱去了湿透的外套，抱紧程岚，一边向洞外望去。
程岚的背包里有一些应急物资，冯宁承找到了打火机，可山洞里没有任何能够生火的材料，他只能点燃打火机那一缕微弱的火焰，小心翼翼地靠近程岚的领口。
“程岚，程岚。”冯宁承握着他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哑声道：“不要睡。”
程岚动了动指尖，像是回应。冯宁承却不敢松懈，他必须尽快带程岚离开。
冲锋衣是防水材质，冯宁承甩掉上面的雨水，两人的外套没一会儿就干了。他给怀里的程岚盖上外套，抱着他站起身，却突然听见程岚的口袋里传来模糊的电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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