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白天还是晴好的天气,夜间突然下起暴雨,这在深秋是极为反常的天气,戚飞英独自站在院子里,整个人都融进了雨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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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不归也没料到会突然下起雨来,他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伞具,此时从酒馆回踏雪城还有一段距离,不得已只能找了个小店暂避。
刚刚得过一场风寒,要是再淋了雨,恐怕半条命都没有了,他倒是不怕淋雨,只是不愿让人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打击一样。
叶星河走了,日子还是要照样过,没有手刃仇人之前,他还不能死。
店铺是个成衣店,售卖男女的成衣,也卖些布料,应当是打算打烊的,门板已经关了半扇,突遇暴雨,一时涌进来几个和楚不归一样躲雨的人,掌柜索性招呼起生意来。
大家闲来无事,顺着掌柜的话语在店里随意看着。
楚不归摸了摸衣裳的料子,中等布料,颜色鲜亮,亮点是衣裳上面的刺绣,一针一线,十分精致,掌柜得意洋洋地说,这都是老板娘亲手绣的。
楚不归看中了一套,湖蓝色,布料摸着应当是苏州的,衣裳下摆绣着柳叶,用的是暗线,细看看不出来,映着烛火,柳叶片片泛着亮光,很是好看。
掌柜见状,忙迎上来介绍道:“公子好眼光,这件衣裳的料子是咱们店里最好的了,上面的绣线也是从苏州运过来的上好的绣线,我家娘子足足绣了一个月呢。”
就这几片柳叶绣了一个月,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楚不归默然放下手中的衣裳,倒不是不满意,只是这件衣裳,不是他的尺寸。
他只不过是在看到它的时候,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了那个人穿上这套衣裳的样子,罢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雨下的比方舒禾跟戚飞英分手那天还要大
第38章 雨过天晴,盟主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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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的雨下的极大,遮天蔽日的,天仿佛破了个洞,一直到鸡鸣时分才开始小下来。因着下着雨,天也亮的越发晚,平日里这个时辰也该有些微光了,此时却还是漆黑一片。
暴雨褪去,只剩下几滴残雨嘀嗒落下,镇子里的鸡鸣狗吠一声高过一声,方舒禾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朝踏雪城走去。
唐蜓正从踏雪城出来,她一大早去找唐易,才发现对方竟一夜未归,慌了神,顾不得雨还没有完全止住就跑出来找人,她跑的急,头上的铃铛声在雨后的清晨越发清脆。
她远远地瞧见有个人影,误以为是唐易,冲上去一看,却是个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裳淋了雨,紧紧贴在身上,衣服上面沾满了污渍,狼狈不堪,对方似乎没有看到她,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连头也没抬,唐蜓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
“方舒禾!”唐蜓一把攥住方舒禾的手臂,“是你吗,方舒禾?”
方舒禾这才抬头,看到唐蜓,怔了怔,眼神疲惫茫然。
“我是唐蜓啊,我们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唐蜓拉着方舒禾的手,用力晃了晃,企图唤醒方舒禾的记忆。
方舒禾眼神闪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唐蜓……我记得,你救过我。”
“对了!我就说我这么可爱你不可能会忘记我的。”唐蜓说着看着方舒禾的模样,关切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被谁欺负了?你告诉我,姑奶奶我扒了他的皮!”
方舒禾心中蓦的一痛,她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唐蜓挤出一抹笑容,“没有,我只是和师父她们走散了。”
“凤教主她们都在踏雪城呢,你这样子去见她,她该心疼了,走,你先去我房间洗个澡换身衣裳。”唐蜓不由分说拉着方舒禾进了踏雪城,方舒禾也不挣扎,就由她拉着,她心里头没有着落,整个人就失去了方向,这样失魂落魄地去见师父,一定会被责罚,不如先去唐蜓那里暂歇。
洗完澡,唐蜓犯了难,她发现自己没有方舒禾身上穿的那种仙气飘飘的衣裳,她的衣裳多是蓝色短衫,下面的裙子只到膝盖,另配一条绸缎裤子,身上挂着许多荷包,用来装各种各样的暗器,她平时没觉得自己的衣服难看,可是却觉得怎么也配不上方舒禾的气质。
方舒禾笑笑,摸了摸唐蜓的头,接过衣裳换上,古灵精怪的衣裳穿在如此娴静之人身上,有一种别捏的新奇,唐蜓笑得直打颤,“你这样走出去,凤教主一定不认你。”
“唐蜓,多谢你,你救了我两次。”方舒禾握着唐蜓的手,由衷地道谢。
唐蜓笑得眉眼弯弯,“谢什么,行走江湖不拘小节,咱们都是女子,本就该互相帮助的,我们是朋友嘛。”
方舒禾摸摸唐蜓头上的小铃铛,笑道:“对,我们是朋友。”
两人说这话,外头传来动静,是唐易回来了,他们住在同一个小院不同的房间,唐蜓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对方舒禾说:“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看看我大师兄。”
说罢,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方舒禾略歇息片刻,也出门去寻飞花教的落脚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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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南烟见到眼前的小徒弟,本就冷漠的脸色又冷了几分,手中的粥碗不轻不重放在桌上,不等她说话,方舒禾就立刻跪了下来,“弟子见过师父。”
“去哪儿了?”凤南烟问。
方舒禾道:“弟子不幸遇到贼人,被其挟持一路,昨夜才趁机逃了出来,让师父担心,弟子罪该万死。”
对于方舒禾的话,凤南烟不置可否,她没有再追问,而是继续吃起了早饭,任由方舒禾跪在那里,和她一起吃早饭的几个师姐彼此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开口求情。
早饭吃完,凤南烟斜斜睨了方舒禾一眼,“下去换了衣裳再来,跪在廊下把教规背满十遍。”
“是,弟子领命。”方舒禾在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跟着师姐们下去换衣裳,罚跪的惩罚已算是轻了,若是让师父知道自己同戚飞英的那些事,恐怕师父会一怒之下杀了戚飞英。
方舒禾不想看他死,所以这段往事她只能烂在心里。
*
雨停后天气开始放晴,不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就明晃晃挂在了天上,经过雨水清洗一番之后,万事万物都变得更加清透。
菩提庙的僧人前来收拾被雨水吹得乱糟糟的院子,骤然发现了庙内横着一具尸体,待看清楚尸体的模样后,僧人吓得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之后跌跌撞撞跑到踏雪城来报信。
众人赶到菩提庙,温非寒一动不动躺在菩萨雕像下,双眼圆瞪,目光涣散,身体冰冷僵硬,已死去多时。
温如月当场晕了过去,倒在上官云的怀中。
过来查看情况的都是各门各派的掌门,突然看到武林盟主横死,没有不震惊的,这件事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平日里杀伐决断的江湖浩劫一时显得手足无措。
“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了,这温盟主怎么突然……”人群中有人惋惜。
墨羽山庄庄主上官义和崆峒派长老上前查看尸体,看到温非寒脖颈上那道唯一的伤口时,两人皆是一惊。
“又是霜寒丝……”崆峒派长老道。
“什么!”有人惊呼,“霜寒丝?又是楚不归干的!”
“让我看看!”威远镖局陈必达一听见霜寒丝三个字,立即冲上前来,他细细看了一遍温非寒的伤口,恨恨道,“就是霜寒丝,和我父亲死状一模一样。”
“好一个楚不归,胆子也忒大了,他这是在向我们宣战!”四方楼的钱三万道。
无念寺的圆若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召集几名僧人就地打坐,为温非寒念往生咒。
“一定要把这个丧心病狂之人找出来,为武林除害!为温盟主报仇!”人群中有人嚷起来。
其他人立时附和,上官义忙出来阻止,他抬抬手,对群情激愤的众人说道:“我知道大家心中的愤怒,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温兄的尸体带回去,好好安葬为上。”
楚不归站在人群后面,将眼前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看到温非寒尸体的那一瞬,他的记忆重回父母被杀的那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过去有联系的亲人,相认才不过两日,对方再次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楚不归心中泛起阵阵痛苦,像是有一股气血要倒流而上,冲破他的经脉,他立刻躬下身来,一手撑着树干,才勉强缓过来。
趁着众人都在运送温非寒的尸体,楚不归寻到一处无人之地,拿一片树叶,吹响了哪首熟悉的曲子。
他要弄清楚到底是谁杀了温非寒,到底是谁一直在借他的手做这一切,是戚飞英,还是……别的什么人!
可是曲子吹了三遍,聂楠也没有出现,楚不归想要吹第四遍的手猛然停住了,他意识到聂楠可能出事了。
这个想法让楚不归忍不住遍体生寒。
第39章 你也姓楚,是挺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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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非寒的死给踏雪城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死得突然,留下众人各怀心思。
有义愤填膺的人恨不得立刻把楚不归捉拿归案大卸八块,有大局为重的人担忧着已在眼前的武林大会该怎么办,也有波澜不惊的人在静观其变。
从菩提庙回来,楚不归的心神就一直不宁,这么长时间联系不上聂楠,几乎已经确认了他的猜想,聂楠武功不差,轻功也好,竟然出事了。
楚不归开始自责,是他疏忽大意,他太过沉迷报仇,忘了江湖险恶,即便是武功绝顶的高手,也难逃被人暗害。
聂楠追随他这么久,与其说是下属,更像是亲人,他对聂楠有一种不必言说的信任,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过多的交流,每次相见总是有正事,他吩咐,聂楠照办,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甚至连在一起喝酒也是屈指可数。
聂楠是他藏在黑夜中的影子,来去无踪,为他解忧,对于聂楠的存在,楚不归早就习以为常,从没想过有一天影子也会有消失的一天。
可是这世间万事,又怎么会一成不变呢,就如同天气,今日艳阳高照,明日就可能暴雨倾盆。
楚不归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找到聂楠,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或许是同时失去两个重要的人,楚不归觉得自己的身体情况越发糟糕了起来,体内的噬心蛊仿佛就要压不住,在他的经脉之间乱窜,他需要集中注意力调息才能暂时控制住,避免气血倒流,冲进心脉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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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月在一个时辰之后苏醒过来,温非寒的尸体已经被运回来摆在了义正堂,就等着她做主安葬。
温如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趴在棺椁上哭得几乎要再次晕倒,她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跟温非寒耍脾气吵架,也痛恨自己为什么从小到大总不肯听他的话。母亲早逝,作为家中独女的她在父亲的溺爱下长大,小姐脾气,任性肆意,长大之后对于老父亲的教育总是不厌其烦,想要摆脱他的控制,靠自己去闯出名堂。
她也从未意识到,她之所以能够这样任性,就是因为有父亲在她身后撑起了一片天,为她遮风挡雨。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她即将要建立自己的家庭,可是父亲再也看不到了。
“如月,你要保重身体,温伯伯看你这样伤心过度,会难过的。”上官云扶着未婚妻的肩膀,分担着她的悲伤。
“是啊小师妹,踏雪城还等着你做主,师父的丧仪还等着你安排呢。”踏雪城的大弟子温霍双眼早已通红,他穿着孝服,跪在温非寒的棺椁前,忍着悲痛劝慰温如月。
温如月擦了擦眼泪,扶着上官云的手站起身,哭得红肿的双眼环视一圈,周围都是武林各派人士,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武林盛会,温如月不能让踏雪城继续乱下去,成为整个武林的笑柄。
她强忍住悲痛,用有些沙哑的声音朗声说道:“多谢诸位叔叔伯伯关心,我踏雪城今日遭此劫难实在所料未及,家父遭人暗害,这笔账我踏雪城一定会讨回来,等武林大会结束,我会亲自带人杀到不归谷,让楚不归血债血偿。对付家父的丧仪,我想放在武林大会之后再举行。”
听她这样说,人群中不免有些骚动,常言道入土为安,若不尽早安葬,灵魂得不到安宁,对死者是一种轻视和怠慢。
温如月并不理会大家的疑虑,继续说道:“这次的武林大会家父筹备良久,一切准备就绪,召开在即,各位英雄豪杰不远千里赶来赴会,我想家父也不愿意推迟,我想让家父见证武林大会顺利召开,推选出新的武林盟主,找到故人遗失的《天心诀》,了却家父的遗憾。”
“温姑娘所言有理,只是温盟主去了,这武林大会该由谁来主持呢?”有人发出疑问,他显然不赞成让温如月一个小姑娘来主持武林大会。
“小女阅历尚浅,当然无法主持这样的盛会,家父在世时,同墨羽山庄交情匪浅,故而小女想替家父推选上官叔叔代为主持此次武林大会,不知大家可有异议?”温如月道。
这个结果倒没有太过出人意料,墨羽山庄在江湖中口碑极好,向来以仁义行天下,同各门各派都相处融洽,让上官庄主来做主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大家也有目共睹,这一次的武林盟主,上官义当选的可能性极大,不过是让他提前行使盟主职责,无可指摘。
墨羽山庄庄主上官义四十来岁,生的仪表堂堂,人到中年虽有些富态,但依旧不掩其风采,可见年轻时候的英俊模样。他行事低调,带领着墨羽山庄一步步坐到如今的江湖地位,靠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行善积德,在墨羽山庄管辖的区域,人们生活得惬意自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每每有人提到墨羽山庄,大家总是赞不绝口。
上官义上前一步,担忧看着温如月,对她的提议也并不意外,但是他不想接,“如月,大家既然来了,也不急在一时,咱们可以先让温兄入土为安,之后再一起来商议武林大会的事,推选出一位更具资格的人来。”
“上官庄主,大家都没有异议,您又何必推辞呢。”温如月以庄主相称,而不是叫平时的叔叔,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决定看起来持身公正。
上官义依旧有些抗拒,眼见着他的儿子和温如月已经定亲,这个档口又接下这样的大事,难保在外人眼里不会惹人闲话,让人家觉得他们一家子将武林盟主之位玩弄于股掌间。
“我本意是退出这次武林盟主之争。”上官义道。
“阿弥陀佛。”无念寺圆若上前一步,双手合十,“上官庄主品行高洁,淡泊名利,况且即将同踏雪城结为姻亲,是最合适的人选,还请上官庄主不要推辞,了却温盟主的夙愿,还武林一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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