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致看了下纪无锋,见他点头,才接了过来。
纪无锋接过药就送进了嘴里。
邹元一口气提在了嗓子眼,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过了一会儿,纪无锋面色瞧着好了一些。
邹元这才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马车在东凌山前的独崖村停了下来。鉴明把一瓶子养气丸都送给了纪无锋,随后独自顺着小路向远处去了。邹元进了村,找人一问,立刻得知有两个外乡人住在村长家的消息。
邹元背着纪无锋,杜致拎着东西,三人在村民的注视中走到了村长家门口。
敲门声响起,一位老婆婆打开了门:“你们是……?”
邹元笑得满脸灿烂:“大娘,我们来找纪南北和陆容辛。”
不等老婆婆让开位置让大家进来,陆容辛就大步奔了过来:“这是怎么了!”
纪无锋抬起头,话声虽轻,但语调轻松:“陆大夫,又得麻烦你了。”
***
纪南北和邹元在屋外等待。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月华如水,院里的一草一木倒是看得清楚。
邹元碎碎念着:“为什么陆大夫不让我进去,反倒叫了杜致那个小子?”
纪南北安慰他:“陆大夫也说了,你的内力灵动飘逸,与你轻功十分相称,却不宜疗伤。杜致内力虽不够深厚,但端方柔和,正适宜给人梳理经脉。”
“陆大夫哪里知道武功上的事?还不是刘八里同他说的。”
“所以还是你的内力不行。”
“我内功是师父教的,哪里还能挑是什么功夫。”
纪南北就笑。
邹元又嘟囔几句,干脆蹲了下来,拔了草叶在地上胡乱划拉:“唉,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对了,刘大叔,刘八里他到底是什么旧疾?”
“算是邪毒入体吧。”
邹元还想问,就见门开了,陆容辛走了出来:“好了,进来吧。”
纪南北立刻跑了进去,速度比邹元还快。
屋里,纪无锋已然入睡。一旁的杜致满头大汗,正在啃馒头,十分饥饿的样子。
纪南北轻轻走了过去,查看纪无锋的状态,而后转身对陆容辛长揖一礼。
陆容辛拉起他,压低着声音说:“这是做什么?”
纪南北低声说:“陆大夫,八里身子不好,只能劳您多费心了。”
陆容辛正色道:“他是我的人,我自然看顾。”
陆容辛又看向邹元:“岛上之事杜致都与我说了,之前他食入的边葵矿,应当确有效果,不然他不会清醒着撑到这里。只是……”说着,他捏住邹元的脉,皱起眉来,“果然,你们应当都中了毒。”
邹元和杜致异口同声:“中毒?!”
“应当是一种能逐渐瓦解内力的毒素,见效很慢,刚刚杜致给刘八里运功疗伤时,我注意到他状态有些不对,给他诊过脉,此刻与你脉象结合,不会有错。”
纪南北紧张道:“那八里他也中毒了?”
陆容辛:“此次他的发病和治疗,已经误打误撞解了毒素。”
“怪不得!”邹元拍了下掌,“顾舒逸不吃那汤羹,想来是里面有问题。”
杜致有点紧张:“那我们呢?”
陆容辛:“不用担心,发现很早,毒素还未能伤及根本,我熬些解毒汤剂给你们,用不多久就能好起来。”
杜致松了口气。
陆容辛神色却有些沉重:“虽然刘八里并未受毒素影响,但他身上金凤兰芷镯已然损坏,幼虫已经完全活跃起来,怕是之后发作的次数会越来越多,必须尽快找到彻底解决办法,否则,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他拖多久。”
一室安静。
邹元焦急地说:“什么幼虫?他到底什么病?需要什么药?陆大夫你尽管列单子,我马上通过青鸾阁给你找,或者……总之,不论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
杜致嘴里刚塞了一口馒头,愣住了。
纪南北颤声说:“怎么,怎么可能?”
陆容辛冷声道:“他已经多活了七年。”
纪南北顿了一顿,再看向纪无锋时,似乎又看到那年去往雷音谷的山道上,纪无锋在暴雨里濒死的样子:“是啊,已经多活了七年了……”
一夜无话。
次日,天还不亮,纪无锋就慢慢睁开了眼。
眼前一片模糊。
他眯起眼,恍惚半天,终于看清这间农家小屋。
记忆慢慢苏醒,昨晚陆容辛金针飞舞、杜致运功渡气的画面逐一回溯,再侧头看向身旁,和衣而眠的陆容辛在睡梦中仍微微蹙眉。
屋外有利器劈空的声音,纪无锋反应了一会儿,觉得大概是杜致在练剑。
废了些力气,纪无锋把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抬起手指——虽然无力,但还好肢体都还受控制——碰了碰陆容辛的脸颊。
陆容辛立刻睁开眼。
纪无锋微笑:“陆大夫,又见到你了,真好。”
陆容辛一瞬红了眼,捏住他的手,感受到手指的微凉,又把手塞回了被子里。
“醒了就好。”陆容辛叹息般地说着。
院子里响起公鸡的啼鸣,随后响起了狗叫声、马嘶声,还有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很快,烧柴的味道飘进屋里,而后是食物的香味。
陆容辛起身推开了窗,果然是杜致正在练剑。纪无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看向窗外:“这孩子如果能保持下去,会成为一代宗师的。”
陆容辛看他一眼:“你若想看到这一天,就给我老实一点。”
纪无锋只能赔笑。
纪南北来了,帮着陆容辛一起给纪无锋穿上夹棉外袍,又一番洗漱后,让他先到院子里坐着歇息。
村长大爷正在院中,看到纪无锋虚弱的样子,抽着烟袋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行了,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可以抗住一头牛的力气。”
纪无锋顺着说:“我看大爷现在也是身强体健。”
“不是我吹,年前杀猪的时候,要不是我去给按着,这猪不定要跑了呢。”大爷又抽了口烟,“我说小伙子,你身体这么弱,肯定没吃过仙丹吧?”
“仙丹?”
村长大爷立刻来了精神:“就是六转还圣丹啊,你不知道?”
六转还圣丹?
纪无锋想了片刻,这才想起来,他曾在殷城宋府找到过宋义与百泉道长的往来书信,其中提到过六转还圣丹。而且宋义死前,曾说“我饮六转销烦恼,苍发朱颜神仙道”,这个“六转”应当就是指这六转还圣丹。
老婆婆从他们二人身前走过,手里拿着刚从鸡窝里掏出来的三枚鸡蛋,嘴里念叨着“神君恩泽”等字眼,进了厨房。
纪无锋问:“大爷,这六什么丹,是什么东西?”
“唉,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村长大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烟都不抽了,“这六转还圣丹是炀和宫秘制神药,是供给贵人们的,咱们小老百姓哪里吃得上。不过,也不是我夸,我家小儿子,读了点书,考了个功名,也不知怎么得了机遇,竟然弄到了一枚仙丹。唉,你说他自己吃了也就罢了,可这孩子偏要给我吃,我哪拗得过他,也就勉勉强强吃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纪无锋立刻识趣地说:“那你儿子真的很孝顺啊,然后呢?”
村长大爷这才满足地继续说:“你猜猜我现在多大年纪?”
“五十?”
“哈哈哈哈,”村长大爷大笑起来,“我已经六十四了!”
“那您可真是不像。”
“是吧,这仙丹厉害啊,我吃了以后,身上关节也不疼了,人也变年轻了,你看我老婆子,我们俩是不是感觉差了很多?”
纪无锋看向那位老婆婆。他本以为那是村长的长辈,没想到两人竟是夫妻。
村长大爷吐出烟圈,语重心长道:“小伙子,你这身子骨不行的话,可以想办法求个仙丹,或许你一吃就好了呢。”
纪无锋点点头:“多谢大爷,我会考虑的。”
此时饭已煮好,老婆婆喊大家去吃饭。
杜致跑了过来,扶起纪无锋。
这时,只听一声高昂嘹亮的鸟啼划破天空,纪无锋抬头看去,就见一只白色的长尾鸟从空中飞过。
纪无锋瞬间瞪大了眼,大声问:“大爷,那是什么鸟?”
村长大爷看了一眼:“哦,是练鹊。”
第59章 旧痕
“啾——”
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在树林上空响起, 随即一道优美的身影从枝叶中钻出,长长的尾羽柔顺滑过天空。
而后,一只脚点在树梢, 又高高跃起,邹元轻灵地跟在这只练鹊身后, 向着东凌山深处去了。
纪无锋叹了口气,突然一阵气息从后方靠近,他手指微动又放松下来。
陆容辛钳住了纪无锋的后颈。
“陆大夫?”
“进屋去躺着。”
“哦。”
在床上躺好, 陆容辛给纪无锋盖好被子, 又仔细掖了被角, 正色向他说起当下的身体情况:“……所以,我的想法是, 去南域找一找噬蝶幼虫的线索, 看有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
“我不同意。”纪无锋看向陆容辛的眼睛, 十分坚决, “南域地形复杂,民族颇多, 语言不通, 你不能去。”
陆容辛突然笑了:“我几时说过,我要自己去?”
纪无锋“啊”了一声。
陆容辛轻轻抚了抚纪无锋的额头, 把碎发拨到一边:“易伯就是南域人, 我可以让他和小曲一起去查探情况。你不用担心, 一般的江湖人士打不过小曲的。还有青鸾阁, 我看邹元对你很是上心,也可以托他查找资料。对了, 我以前还给一些南域贵人、江湖侠士看过病,此时若写信过去, 总有人能给我些回音。”
纪无锋看向陆容辛,他此刻格外温柔地笑着,一一细数起可以写信的人:“……这之后,若是还没有消息,咱们再一起去南域看看。这世上不会有无解之物,定能找到解决办法。”
突然间,纪无锋觉得一股热意涌了上来,眼中瞬间湿润,本就不甚清晰的视野彻底模糊了。
闭上眼,纪无锋感觉到温热的手指擦过眼角。
“这是怎么了?”
纪无锋握住陆容辛的手,声音微哑:“陆容辛,有你真好。”
阳光从窗户里倾落,纪无锋眼角的湿润闪着光,显得格外脆弱。陆容辛胸膛里猛地停了一拍,被吸引一般低下头去,两人越贴越近,纪无锋睫毛颤动……
咚,咚。
敲门声响起。
陆容辛立刻坐直了身体。
纪无锋清了下嗓子:“咳,进来。”
纪南北抱着木盒进来了。
纪无锋声音已经恢复正常:“二叔,怎么了?”
纪南北把木盒放在桌上,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信:“八里,这是你们从炀和宫带回来的礼品,我收拾了一下,是些笔墨、饰品之类的,但在给你的礼品中,有一封信。”
信?
纪无锋拿过信来,眯眼看了一下,字影模糊,干脆递给了陆容辛:“陆大夫,劳烦帮我念一下吧。”
陆容辛接过来,就见其上以端方的小楷写着“刘八里亲启”。
拆开信封,取出信来,不过短短四句话——丹毒无度,万寿虚妄,祸藏故仙,盼君捷报。
陆容辛翻看了一下纸的背面,又看了看信封里面,确定没有其他文字了,才说:“这是什么意思?”
纪无锋简单说了要与李端玉合作的事,而后说:“李端玉的试探罢了,二叔,拿去烧了吧。”
纪南北接过信,转身去外面厨房烧信去了。
陆容辛:“这是说故仙镇有问题?李端玉要让你去做刀?”
纪无锋:“无妨,既然要合作,就先拿出一点诚意。不如之后咱们去看看?”
陆容辛挑眉:“你要被她牵着走?”
“当然不会,只是这里这么近,不去可惜了。”纪无锋立刻补充一句,“绝对不用内力。”
***
归剑宗,长老院。
正殿内只有长老元良和谢海月两人。
谢海月将手里一本“账册”递给元良。
元良翻了翻“账册”,随手扔到了桌上:“还是不行吗?”
谢海月低头:“是,又尝试了数种办法,仍然没能取得预期效果。”
元良起身,在殿中踱步,片刻后不由笑了出声:“炀和宫果然厉害,咱们试了这么久,还是没找到正确的方法啊。”
谢海月:“那这个月给炀和宫的供奉……?”
元良故作吃惊:“供奉怎么能少呢?我们可是炀和神君忠实的信奉者。”
“是,我会安排好的。”
“还有,下个月初一,是不是又到迎仙丹的时候了?”
“是的,我已经安排好一众弟子,届时定会安全迎回丹丸。”
元良摇摇头:“总是被他们拿捏着,不是个办法,地窟那边你还是要催一催,我们供着一应衣食,他们却总也拿不出什么成绩,这可不行。若是半年后还没有好消息,这些人也不必留了,换批人去做,总有人能做出来的。”
“是,元长老。”
“去吧,辛苦你了,下月丹丸你多拿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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