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锋的手在微微颤抖:“谁让你这么做的?”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
四周响起了嗡嗡、簌簌的声音,乌布米拉从远处跑了回来,高声说:“快走,蛊虫躁动了!”
纪无锋拽住郭白的衣服使劲摇晃:“你说,是谁?!”
虫声渐大,乌布米拉急忙说:“快走吧,怕是沃瓦血的味道在吸引蛊虫。”
钟震波拉住纪无锋:“走!”
忽然,黑暗的天空被一道火光划破,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向西北方冲了过去,巨大的光亮之下,人们纷纷眯起眼睛,蛊虫们则“叽叽”叫着躲避,有的虫干脆顺着郭白手臂的伤口冲进了他的身体里。
“额啊啊啊啊!”郭白惨叫起来。
光亮渐去,钟震波一个没拉住,纪无锋冲到郭白身边,晃着他的肩:“谁要你杀我母亲的?是不是炀和宫?”
“离他远点!”乌布米拉急得大叫。
钟震波一个人拉不动纪无锋,陆容辛推了小曲一把,小曲立刻跑过来,轻松将纪无锋扛了起来。
纪无锋挣扎着想要下来,但奈何小曲天生神力,竟被制住,无法动弹。
郭白盯着纪无锋,突然大喊:“当年炀和宫助我逃离这里,我欠他们的情,用你阿妈的命还上,你去找他们啊!哈哈哈额……”他五官扭曲着,溢出血来,淹没在各色蛊虫之中。
纪无锋看着那虫堆渐渐没了人形,趴在小曲肩上,垂下了头。
一天后,澧源县内。
身中噬蝶的人都聚集在千月塔工地附近,易伯带着一些百姓在看顾他们,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生机逐渐减弱。杜致和邹元也已经回来,此时都在给病人喂水。
杜致刚给一个病人擦了嘴角,看着他身上的黑纹,又想起了纪无锋身上出现黑纹的样子,心中不安:难不成刘先生他也……
“有人来了!”邹元指着远处叫了一声。
大家转身看去,正是纳娑宗主带着一些弟子下山来了,他们后面就是纪无锋几人。
“是纳娑宗主。”“还有桑托大商。”“是刘大侠!他把纳娑宗主请下山了!”百姓们的喜悦溢于言表,纷纷跑去迎接。
纳娑主持大局,一番安抚后,讲解了如何运功排出体内噬蝶幼虫,决定由钟震波率先试验——但百姓们似乎还有点犹豫,毕竟“内功”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过于玄妙。
木萝阿妈站出来,心中忐忑却坚定地说:“让我家木松保来试试吧。”
众人都去了木松保所在的帐篷,里里外外围了三四层。
杜致和邹元把木松保扶了起来,盘腿而坐,钟震波在其身后,运功后将功力聚于双手,打入木松保体内。
木松保“唔”了一声。
钟震波的内力顺着木松保体内经脉游动,在一处大穴附近,找到了藏匿的噬蝶幼虫,立刻聚力推动。
围观众人只见钟震波脸色凝重,额头渐渐冒出汗来,而木松保身上的黑纹则开始忽隐忽现,他身上的皮肤突兀地凸起了一块,开始移动。
一旁,陆容辛拿着匕首时刻关注,当那凸起移动到并无大穴之处是,陆容辛喊了声“停”,匕首划破皮肤,一只染血的白虫从木松保体内掉落出来。
纳娑立刻上前,用一包药粉洒在了那白虫身上,白虫疯狂扭动几下,身上水分迅速蒸发,不一会儿就只剩一张近乎透明的皮干瘪在地上。
“成……成了?”木萝阿妈看到大儿子身上的黑纹逐渐消退了。
“成功了!”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之后的救治变得简单起来。
纪无锋几人一起运功帮助百姓摆脱噬蝶幼虫的侵害,纳娑带着弟子在镇上和附近搜寻虫卵、撒播药物,誓要彻底消灭噬蝶。
在最后一人被救治好后,当地百姓在工地燃起巨大的篝火,还从八口城运来许多美食美酒,载歌载舞庆祝。
纪无锋还见到了木萝,不到十天的时间里,这个小男孩的脸已经圆了起来,被他阿爸举在肩上,欢呼雀跃。
“二少,咳,刘大侠?”
纪无锋回头,看到杨雷山依旧穿着那身仙道卫的蟒蛇制服,期期艾艾的,想靠近却又不太敢的样子。
纪无锋笑了笑:“过来。”
杨雷山走到纪无锋身边,憋了半天才说:“你怎么自己在这?”
纪无锋靠在墙上,轻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里是一处破损的民宅,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欢庆的人群,而看向破损墙壁的一侧,则是安静的山景。
之前,纪无锋已经和纳娑宗主谈过,二十年前,他们宗门十分善于利用边葵矿石解毒,但自噬蝶泛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手去维护矿脉,终于在炀和宫的协助下灭蝶后,不仅郭白不见了身影,边葵矿脉也被挖空且遭到毁坏。可以想见,当年的炀和宫正是利用这一时机掠夺了边葵矿。
欢快的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原来是小曲举起了一块巨石。
杨雷山点点头,在一旁安静地坐了下来,这才发现纪无锋手里握着一枚……铜币?
察觉到杨雷山的目光,纪无锋举起铜币,说:“这是千蠃宗弟子的身份象征,上面有他们的名字,这一枚上面写的是‘沃瓦’。”
杨雷山看到,那用土语文字刻出的名字上被狠狠划了几道划痕。
杨雷山轻声问:“他是谁?”
纪无锋:“当年带头闯入锦绣山庄,杀了母亲的人。”
“他在哪?!”杨雷山一下站了起来。
纪无锋摇摇头:“死了。”
篝火把天色都染红了,风在吹,云慢慢飘着,山林里传来枝叶摩擦发出的声音。
纪无锋把铜币塞进袖中:“他死得干干净净,只剩这一枚铜币,只可惜,我没能亲手为母亲报仇。”
杨雷山眼角发红,垂下眼眸:“我想夫人了,她总是偷偷塞桂花糕给我……”
“是啊,她不喜欢吃桂花糕,大哥却图省事,每次都买整套点心,她就单独把桂花糕挑出来塞给你。”
杨雷山忍不住笑出来,眼泪却也流了下来:“二少爷,我想跟着你。”
纪无锋果断说:“不行。”
“你,你不要我了吗?我加入仙道卫,也只是因为当年带我走的那人是仙道卫的,我并不是自己想加入的。”杨雷山慌忙解释。
“并不是不要你,”纪无锋也站了起来,“我知道仙道卫管理十分严格,你想过要如何脱离吗?”
“我……”
“别急,你若能留在仙道卫中,日后我便可以请你帮忙了。”
杨雷山立刻就激动了:“真的?我能帮得上您?”
纪无锋笑着说:“当然。你要记得,这次白京墨的死,是他被一个叫郭白的人暗算的,是被蛊虫害死……”
杨雷山边听边点头。
纪无锋:“……回去仙道卫后,我希望你能保全自己,安安静静的,不要被人察觉异样,之后若有事,我会联系你。”
杨雷山双眼十分明亮:“是,没问题。”
两人相视一笑。
“刘八里,刘八里!你在哪呢?”是邹元的声音。
纪无锋深吸一口气,振奋精神,走出了这座破损民宅:“我在这。”
邹元循声跑了过来,神情十分激动:“你在这干什么啊!快走,当地人说要感谢咱们,给准备了礼物呢!”
“礼物?”
“对啊,快点的!”
回到庆祝现场,就见一名老者站在篝火前,他身后几个年轻人手里都拿着东西,此刻都被布巾蒙着。
老者说:“几位恩人都是江湖侠士,我们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勉强凑出几件能配得上你们身份的,还请不要嫌弃。”
说着,他身后的青年上前一步。
老者掀开布巾。
纪无锋的目光瞬间就被定住了。
那是他的柔水剑!
第86章 东西
江湖唯有三名剑, 柔水笑春刎龙天。
这句话说的是江湖上最有名的三把剑是“柔水剑”、“笑春剑”和“龙天剑”,其中柔水剑出自锻造大师胡潇,纪无锋十岁得此剑, 又在七年前武林大会后遗失。笑春剑随着其主人云康年的退隐而失落江湖,龙天剑则常年供于皇城之内。
纪无锋看着面前的柔水剑。它早已不是曾经莹润锋利的模样, 此刻剑身虽仍可见寒光,但那折断的剑尖、细微的划痕、蒙尘的剑柄,都让它看起来像一柄弃剑。
老者看纪无锋愣住的样子, 心中有点打鼓, 他清了下嗓子, 说:“那个,你们别看这剑不太起眼的样子, 我们城里的铁匠说了, 它用料极佳, 你们可以熔……”
“喜欢。”纪无锋难掩心中激动, 神采飞扬,“喜欢, 我喜欢这剑!老伯, 这剑是从何处得来?”
老者这才松了口气:“五六年前,我们这附近曾有个小门派, 后来他们经营不下去解散了门派, 我们城里的粮店是他们的债主之一, 这剑就被抵了十两银子给了粮店。这次你们救的人里面有粮店家的小儿子, 他们就把这剑翻了出来,想看看几位恩人喜不喜欢。”
纪无锋已经拿起柔水剑, 左看右看,心中激动, 连声说:“喜欢,喜欢。”
老者又介绍了后面几样物品,有当地最负盛名的金疮药,有用蛟皮制作的防身甲,有易于保存的风干火腿,有遇之就死的毒囊毒液……甚至还有一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五彩翎羽,小曲高高兴兴地插在了自己头上。
回到八口城后,又是一番款待。
酒足饭饱,钟震波和城主醉醺醺地商议在城中开设恒威镖局分部的事,邹元也在一旁插科打诨,想让青鸾阁也在此设点,几人聊得好不热闹。易伯用土话和当地人不知道在聊什么,小曲不见了身影,杜致则早已经红着脸瘫倒在桌上。
陆容辛也觉得脑中一阵阵发晕。这酒喝时不觉有什么,没想到后劲这么大。晕晕乎乎间,陆容辛转头看向纪无锋——
他安静地坐在一旁,因为喝了酒,此刻面若桃花,眉眼间像是笼了层水雾。他用手不停摩挲着腿上的柔水剑,因为失了剑鞘,剑身只是用布条缠了,略显寒酸。
陆容辛靠过去,低低地歪着头,盯着纪无锋看,等了半天,等到纪无锋回看过来时,陆容辛才慢了半拍地开口:“剑还能用吗?”
纪无锋眨眨眼:“我想去重铸柔水。”
“好啊,我陪你去。”陆容辛想也不想地说。
两人互相注视着对方。
不知是谁跑过来,给他们两人都套上了五彩绳编的头饰,但却戴歪了,有流苏遮住了纪无锋的半张脸,盖住了陆容辛的一片肩。
有人唱起了山歌,嘹亮轻快,还有人跳起了舞,馨香的花朵撒下,满天都是红粉,欢呼起哄的声音灌了满耳。
色彩和欢笑像漩涡般吞噬了两人。
纪无锋慢慢俯下身去,陆容辛的脸似乎更红了。
空气中的甜味冲进头脑,满腔的热意化作当下的冲动。
两人闭上了眼,越贴越近……
“成了!”
邹元一声大笑,纪无锋猛地抽身回来,后脑“咚”一声撞在身后的廊柱上,陆容辛干脆闭眼趴在了桌上装睡。
“哈哈哈,城主说要划出一块地来让我们青鸾阁建分阁,我真是个天才!”邹元一把拍在纪无锋肩上,“这一回去,阁主还不得特别夸我?我真是太能干了!哈哈哈!”
纪无锋哪里还有什么醉意,他深呼吸几下,盯着邹元,恨恨地说:“是,你最能干。”
说完,纪无锋甩开邹元,起身扶着装睡的陆容辛,走了。
邹元挠挠头:“他这是怎么了?”
目睹了一切的钟震波叹了口气,拍了拍邹元的肩:“你真该庆幸你是现在认识的他,这要是搁七八年前,你坟头草都得二尺高了。”
邹元更加疑惑:“我怎么了我?”
***
东洲,宝螺岛。
阚天易蹲在一个简陋的二手小摊前,盯着地上各色的小陶罐、小瓷碟等等物品,苦大仇深的样子。
“买不买啊?”摊主摇着蒲扇,缩在远处的阴凉地里,“不买就起来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阚天易仔细分辨片刻,因摊主口音太重,而且东洲地区“十里不同音”,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再看看啊。”阚天易盯住其中一个紫黑色小盒,虽然上面有灰还有一道裂纹,但仍可看出十分精美。
和曾经双青坪发现的毒盒极其相似。
“咳,那个,这东西怎么卖?”阚天易正想指向小盒,猛然想起以前自己买东西被宰的事情,指尖略偏了一点,落在了旁边一个白色瓷瓶上。
摊主这才走过来,看了一眼,说:“五十两。”
“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啊!”阚天易摸着荷包,气得差点骂人,“五两。”
“吼,五两我亏死啊,四十五两,不能再少了。”
“八两,不能再多。”
“四十三两。”
“九两。
……
一番讨价还价,两人好不容易把价格咬在了“十九两五钱”,同时搭上一个灰扑扑的紫黑瓷盒和一枚古铜钱。
“真是便宜你了。”摊主摇着头,取来稻草把白瓷瓶捆了起来,又随手把紫黑瓷盒和铜钱递了过去,“要买什么以后再来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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