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小哑巴被他指出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回来。
萧子毓下楼转了一圈,不出意料的没有看到人,叹了一口气,撑了伞出门。
雨渐渐大了起来,雾气模糊了远方的山林。
万幸水绕村不大,来来往往都是相熟的人,萧子毓敲了敲邻居家的门。
“哥哥!”
开门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叫陶山山,每次见了他都脆生生的喊哥哥,萧子毓递了块糖给她,将她整个人罩在伞下,问:“怎么不带伞?”
小姑娘咧着嘴开心的笑,脚下轻轻踩了踩水,却没有溅到萧子毓衣衫上。
“雨不大!好玩!”
萧子毓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牵着她走进院子。
“哎呀玉郎中,快快快,快进来,外面下着雨呢,快进来。”
萧子毓看着热情的陶木匠,有些歉意的笑。
“不了陶大哥,家里小孩儿出去散心现在还没回来,您有看到他朝哪边去了吗?”
陶木匠憨厚的笑了笑,摸了摸自已的脑袋,想了想,道:“哦!那个很俊的小兄弟是吧!我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朝东边去了。”
萧子毓谢过陶木匠后告辞,看向陶山山山,笑着道:“哥哥走了哦,明天再来看你,快进去,一会儿该淋湿了。”
小姑娘点点头,跑到陶木匠身边站定,眯着眼笑的很开心,“哥哥明天见!”
萧子毓看着她站在屋檐下,才收回一直为小姑娘撑的伞,笑着说再见。
烟雨蒙蒙中,一人一伞,渐渐模糊。
顾免出门时阳光正好,左右也没什么事儿做,他也乐得听萧子毓的话。
这座古村的风景确实很美,虽然顾免也没有看过多少风景。
他只觉得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好看。
下了两天的雨,一朝放晴,鸟儿喳喳的叫,青石板上墨绿的青苔湿漉漉的,高高矮矮的房屋参差不齐,青砖白墙,树影摇曳。
顾免边走边看,古桥,炊烟,绿树,流水……美的像画一样。
要是下起雨来,走动间踩的雨水作响,山间腾起雾气,恐怕会更美。
顾免站在桥上,雨又开始下了。
树叶的沙沙声混合着雨落下的声音,汇聚成一场巨大的交响乐,远处炊烟袅袅升起,消散在半空中,山色绿的人心旷神怡。
溪水潺潺,雨水星星点点的落下,平底起微澜,垂柳依依,留恋于涓涓流水的温度。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嗓音温和清润,顾免回头,一个青年撑着油纸伞站在他身后,皮肤白的晃眼,腰间悬着一块芙蓉色的红独玉,白玉的发簪束起半头青丝,青色的衣衫上绣着祥云纹,衬得整个人清润无比,背后黛色的山成了底色,烟雨朦胧中仿若一幅水墨画。
青年走近了几步,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唇角含着三分笑意,温柔像画中人。
顾免想起了一句诗,很衬眼前人。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穷到只吃得起米饭咸菜的人。
反倒像是福书村从小培养的世家公子,一举一动都透着赏心悦目。
只听公子说:“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小蘑菇,淋了那么久的雨有没有长高一点儿。”
萧子毓走近了,将伞撑在顾免头顶,笑着说“喏,撑着,我看看看腿断了没,下雨了不知道回家站在桥上看风景。”
顾免抿了抿嘴,一手接过伞,一只手伸出细白的手指指了指游在水面上呼吸的鱼,又指了指桥墩子跟前的一堆活蹦乱跳的小鱼,一脸骄傲的看着萧子毓。
他想说给你吃,却发不出声音,又徒劳的闭上,垂下头。
萧子毓看着他的动作,略显艰难的理解着。
抓了鱼,给你吃。
萧子毓愣了愣,难得的说不出什么不着天际的话,看着身边垂着头浑身湿漉漉的少年,笑意越发温柔。
他刚过来时注意力都在站在桥上浑身湿透的可怜兮兮的人身上,以为小哑巴的衣服是被雨淋湿的,却原来是蹚河弄湿的吗?
难怪腿脚处更湿一些。
“抬头了小蘑菇,不冷的吗?我去把鱼拎着,我们回家。”
顾免拽住要去拎鱼的人,把伞又递回去,快速的把腿脚处的外袍撕下来,铺在地上,把鱼包起来拎着,站起身眼睛亮亮的看着萧子毓。
萧子毓看着他的动作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笑了,哄小孩儿一样夸他:“真棒!”
第3章 呆瓜
两人到家后,萧子毓烧了水,正坐在桌前喝茶,看着换了干衣服,头发湿漉漉的,但却完全没了在桥上可怜兮兮的样子的顾免,提起茶壶又给自已倒了杯。
“这短手短脚的,倒难为你穿着了。”
萧子毓喝完,站起来双手抱在胸前绕着顾免转了两圈,啧啧两声,曲指敲了敲顾免的额头。
顾免吃痛的捂住脑袋,抬起眼睛控诉的看着看他。
萧子毓挑眉:“你看我做什么。”
“你说说你,就一件买大的,还给你撕了,呆头呆脑的,穿着不难受吗?”
顾免捂着脑袋摇头。
不难受,没关系的。
萧子毓看了眼自已的手指,难得有几分心虚,眼神落在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小哑巴身上,道:“敲疼了吗?我看看?”
顾免放下手,露出白净的额头。
萧子毓嘟囔了声娇气,敷衍的用手揉了揉,指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碗。
“喏,姜汤,喝了。”
顾免听话的端起碗一口气喝完,放下碗,咳了两声,被口腔里的辛辣味儿刺激的直掉眼泪。
萧子毓拿起倒扣的茶杯倒了杯茶递给顾免,“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就不该说你呆,你那是傻!”
“哪天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那么大的碗意思意思得了,傻子一样一口闷。
他每次喝的时候都想把碗砸了。
顾免喝完了一杯茶,咂摸咂摸味儿,又倒了一杯,小口小口慢慢品。
好半天抬眼去看眼前站着的人。
萧子毓挑眉,“你看我做什么,家里什么条件啊,买得起茶叶吗?”
顾免撇撇嘴嘴。
萧子毓果然好穷的。
虽然萧子毓身上穿的,腰上挂的,头上簪的,看起来都不便宜,人也看起来不简单。
但顾免觉得,萧子毓都是为了面子强撑罢了。
没人规定厉害的人一定有钱吧。
萧子毓就很厉害,但他很穷。
衣服是仿制的,玉佩是仿制的,玉簪也是仿制的。
顾免觉得他不能如此厚颜无耻,靠看起来很穷的萧子毓去养他。
但是好像哑巴是找不到什么赚钱的营生的,毕竟连交流都不方便。
顾免有点难过。
萧子毓伸手在顾免眼前晃了晃,打断了顾免的思考。
“想什么呢小呆瓜,晚上炸小鱼儿吃,再炖个鱼汤。”
“坛子里的咸菜快不能吃了,晚上继续吃怎么样?”
顾免点头。
萧子毓:“水烧热了,快去洗个热水澡,省的明天感冒了。”
“我去把鱼处理了,一天天净给我整活儿,那玩意那个腥嘞。”
萧子毓打了个喷嚏,转身边走边嘟囔着。
“过两天得再去买一把伞,一把伞两个人也不遮不住啊。”
顾免盯着他的背影瞧。
顾免一直觉得萧子毓是个不可貌相,口不对心的人。
长着一张温润公子的脸,在外一举一动皆是端方君子,可偏偏在家说话做事透着随心所欲的潇洒,不顾别人死活的不着调。
但顾免还是很喜欢他。
比喜欢他捡的林博土不要的吹风小狗玩偶还要喜欢。
房间里雾气弥漫,浴桶很大,两个人坐在里面也不显得挤,水汽沾湿了少年格外稚嫩漂亮的眉眼。
顾免冲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张了张口。
“萧……子……毓……”
这是这几天来,头一次喊的如此顺溜,他这尝试了很多次,从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到现在的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效果喜人。
顾免又一个字一个字说话。
“萧,子,毓。”
“萧子毓。”
顾免有些开心的笑,一对小虎牙显得少年的面庞稚气未脱,更可爱了。
顾免又换了词。
“顾,免。”
“我,我叫,顾,免。”
顾免坐在浴桶里,脑子里满是那日萧子毓冲他伸出的手,修长,白皙,不似女子那般柔若无骨,很有力量感。
萧子毓是他见过,世界上最最好看,最最善良的人。
顾免从小长在实验室里,他身边只有一群疯子。
他的世界不像萧子毓的世界一样美。
萧子毓的世界没有面目狰狞的丧尸,也没有流离失所眼神麻木的人。
更没有每天早上雷打不动来抽他血却从来不和他交流的白大褂们。
顾免心情很好的站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珠,又拿了干净的细布擦头发。
顾免下楼时锅里还熬着鱼汤,米饭已经焖好了,萧子毓正在炸小鱼。
小鱼裹着蛋液和面粉,油锅里炸一炸金黄酥脆,看起来很漂亮的好吃。
萧子毓夹了一只出锅早的,喂给顾免。
“小心烫,尝尝看,好吃吗?”
顾免细细的嚼,入口酥脆,带着焦香。
顾免猛地点头。
“行了,出去等着吧!马上就能开饭了。”
顾免乖乖出去了。
顾免没事儿干,不一会儿便又溜进来,亦步亦趋的跟着萧子毓转悠,像个小尾巴。
萧子毓转身,有些无奈的看着他,道:“哎呦呆瓜,你晃的我眼晕。”
顾免抿唇,有些无措,萧子毓生气了吗?
他好像真的有些烦人。
萧子毓递给顾免几瓣蒜,“去,没事儿干帮我把蒜剥一下。”
顾免听话的接过,转出了厨房。
不一会儿顾免便捧着剥的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蒜进来,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像求夸奖的狗狗,屁股后面像有尾巴在甩。
萧子毓晃了晃脑袋,递了个碗,顾免乖乖的放进去。
“不错,很棒!剥的很干净。”
“去把桌子上的茶壶续上热水,准备开饭了!”
“记得再拿两个碗。”
顾免做完了萧子毓吩咐的后,乖乖的坐在桌前。
“小哑巴!过来端菜!”
萧子毓看着小狗一样冲过来的顾免,乐了。
“你跑什么啊,这鱼都熟了也跑不了呀!急什么!”
“哎!小心烫!抢什么呀,这鱼汤可烫了!”
萧子毓端着炸小鱼跟在顾免身后,看着鱼汤晃晃悠悠,萧子毓的小心脏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终于放到了桌子上萧子毓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一顿饭吃的很舒服,天色渐渐暗了,萧子毓点上了烛火,忽悠顾免去刷碗。
“刷完了上去睡觉,记得把底下的烛火全熄了,明天我们坐宋家大伯的牛车去城里,我先睡了。”
萧子毓说完就慢悠悠的上楼休息,一夜好梦。
第二日萧子毓起床感觉鼻子有些塞,随手给汤里扔了辛夷、黄芪,白芷几味药材,闻起来一股药味儿。
顾免看起来比他还虚,他鼻子都有点塞,这玩意儿他肯定用的上。
吃饭的时候萧子毓观察顾免,要是还有别的症状就再去熬治风寒的药。
结果顾免看上去一点儿事儿没有。
顾免感受到萧子毓的视线,从碗里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
怎么了吗?
萧子毓摇头,下一秒侧过头打了个喷嚏。
顾免蹭到萧子毓身边,握住萧子毓的手腕,草绿色的光芒从两人相接的手掌间溢出,星星点点,绚丽又好看,萧子毓瞬间感觉他的鼻子都通透多了。
萧子毓:“……”
萧子毓闭上眼,又睁开,刚好看到顾免放开他手腕的一幕。
萧子毓终于相信不是自已眼花了。
哪怕是他见多识广,这种情况下也依旧有些慌。
他不会真的一时兴起捡了个精怪回来了吧……
顾免眼睛亮亮的看着萧子毓,像是求夸奖的大狗狗。
萧子毓试探道:“真棒?”
顾免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看起来随便来一个人就骗走了。
顾免坐回去继续吃饭,喝完一碗秘制药粥,咂摸了一下。
味道怪怪的,有粥味儿,有中药味儿,还有糖味儿。
顾免抱着碗,神情委屈,好像再说没吃饱,还想吃。
萧子毓:“……”
突然就不担心了。
萧子毓笑了声,像往常一般道:“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给你立过饭一碗的规矩了?”
顾免忍痛摇头,看着自已的碗快哭了。
萧子毓吃那么少,难怪那么瘦,都留给他吃。
萧子毓居然奇迹般看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看了一眼自已碗里的粥,嫌弃的啧了一声。
苦不苦,甜不甜。
这玩意儿给狗狗都不吃。
白白糟蹋了他的米。
萧子毓看了一眼顾免,哦,没有骂他的意思。
多乖一小孩儿啊!真好养活。
萧子毓笑眯眯的从顾免手里拿过碗,“放心吃,不够再添,锅里还有呢。”
可不能糟蹋粮食。
顾免感动的眼泪汪汪,萧子毓真是个好人……
萧子毓摸摸狗头,一脸严肃的吓唬他:“你刚才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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