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辰问。
他有些嫉妒蒋子文。
“我想要真的白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白头。”李雁说,“他没能给我。我不要这种骗人的东西。”
“神都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强求人能做到了。”李应辰道。
李雁听出来了,他说的是他自己。
李应辰明明白白告诉他,两人不可能白头,不要妄想了。
我该死心了——
“原来神和人没什么差别,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要修仙成神?”李雁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停在半空之中。
还有那么多人想要皇位?
“那个位子很冷的,人在上面,会变得不似人。”李应辰道,“也没什么好。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不想待在上面。”
我宁可变成蒋子文。
至少能跟你两个人在一起。
只有两个人。
“你说那个位子冰冷而又无情。”李雁说,“可是你依旧不肯放弃,什么情非得已,这些违心的话,以后就不要讲了。”
“就算我能抛下一切,这天下人能放过我?”李应辰说,“蒋子文失了红莲教,这天下又是怎么对他的?”
没有这天下,也没有你。
李雁浑身一抖。
“还有,你自己呼延家,是怎么被灭族的。”李应辰摸着他的肚子,像是在摸里面的金蛋,带着无限柔情,可这柔情,却不是给李雁的,“你乖乖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保证,从此之后,呼延家的血脉可以继续流淌在九重天之上,你几代人的努力得以实现。”
如果可以,他大概会直接把他肚子里的孩子扣出来。
李雁看着那修长的手指,抖了一下。
李应辰收回手:“别送朕了,你回去吧,别滑到摔了孩子。”
李雁看他拿着伞走了,半晌才转身,顶着雪回去了,当天就生了病。
不过孩子很是顽强,活的好好的。
李雁看着屋外的大雪,模糊了天地。
今天,邓通来了。
“还没找到他吗?”李雁问。
小金已经消失了快一年了。
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一个人活下去。
邓通摇头:“还没有。”
李雁只敢让邓通去找人。
他不敢让别人知道。
小金的身份,比他还敏感。
他最多算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姬,小金,只怕李应辰能当场要了他的命!
李雁在赌,赌邓通不会告发他们。
当然,也是因为他现在有了倚仗。
就像李应辰说的,孩子,确实是一张免死金牌。
现在这可是他明面上唯一的儿子,反正小猪,他也不承认。
李应辰自己是怎么上位的,难不成他自己不清楚么?
不过就是先帝死了,没有孩子,被大将军大司马算计,让他捡了个漏。
这会儿,他自己怎么可能让这闹剧重演?
最多是等孩子生下来,再杀了李雁,或者等到其他妃子为他生了孩子,再将李雁父子一起送进地府。
不管怎样,李雁的小命,现在是安安稳稳的。
【作者有话说】
搞事业:第116章 后半截贴了两边的部分已修改,改成了婚后小番外,买过的崽崽们可以去看看~~
一写到感情就卡壳的我……
第138章 因果轮回
红色的灯笼, 点在雪上,整条街都是喜庆的颜色。
小金看着这满城的红色,只觉得刺目无比。
他坐到路边的摊子上, 一身黑衣,怪异无比。
摊主不敢得罪,笑着弓腰问:“客官您想要些什么?”
小金抬起脸,嘴唇上满是胡子, 毛茸茸的头发, 遮住了大半张脸。
此刻就算是李雁,也认不出他是谁。
“一碗阳春面。”小金的嗓子异常沙哑, 像是吞了炭, 活活烧出了毛病。
摊主端上来一碗面,他挑了挑, 夹了一大块子, 高高举起来,就听旁边有人说:“陛下居然真的大婚了。”
小金放下筷子, 嚼了一口。
陛下就是蒋子文。
李雁被蒋子文带走的时候, 他觉得, 以后虽然只有一个人了, 但他师傅好歹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
挺好的。
不久, 便是李雁的死讯。
身后的人继续说:“真热闹啊。”
我师傅死了,你居然在这里大婚?
凭什么只有你幸福?
他摸了摸怀中的刀。那是之前,小甲给他的。
现在, 他要用这把刀, 杀了蒋子文, 不, 杀了现如今的李应辰。
小金抬头, 看到远处的高台,如同山岳,一旦倾倒,便是天崩地裂。
纵然天崩于眼前,他依旧要一往无前。
以小金现在的身份,他定然见不到皇帝。
他知道,有一个人能见到——邓通!
只要他对师傅还有一点心,那就断然不会拒绝自己的求见。
邓通不难找,小金以前去过,他躲在邓通门前斜对面的小巷里。
雪真大啊,在他身上盖了一层又一层,把他裹成了一个雪人,他也一动不动。
邓通的府邸,真豪华,门上一排排的铜钉,怎么都数不完。
小金怀疑,自己来找他,是不是错了?或许下一刻,就会被杀掉。
斩草除根,是一贯的做法,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直到夜幕降临,大门前才停下了一辆车,邓通从车上走下来。
他一个斜冲上去,邓通差点拔剑,半晌,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小金。
“你怎么成这样——你师傅一直在找你。”邓通拉着了他,“你怎么会在这儿?快点走。”
你不觉得,你这话前后矛盾么?
小金想。
我师傅在找我,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快点走?
“我想见见我师傅。”
邓通道:“你疯了!现在陛下可不是蒋子文。”
他拉着小金,到了边上的勾栏,进了一个暗黑的小屋子:“以后别再提你师傅的事儿了。现在整个九重天都在找你,你还是快点走吧,别被抓着了。”
“因为我是我师傅的徒弟?”小金问。
邓通一瞬间有些懵。
原来李雁,从未跟他说过他的身世。
邓通自嘲地笑笑,李雁如此宠他,自然是什么都得瞒着他。
毕竟保守一个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邓通的心底,涌上了一个撕烂一切的念头:“你还不知道你的身世?你是先帝之子!”
后面的话都不用说了。
小金什么都明白了。
先帝死时的刀光剑影,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密谈。
有人说,陛下得位不正。
“你是说,蒋子文杀了我的父母?”
邓通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蒋子文,是现如今的陛下。
“不,他没有动手,他也没有杀你的母亲。”
他不需要亲自动手,他只需要一点点暗示,无数人都会为他前赴后继。
“我师傅知道么?”小金的嗓音如同拉大锯。
“所有人都知道。”
小金只觉得自己可笑。
原来,师傅竟然也知道。
他隔着衣服,摸了摸怀中的剑:“我只想见见我师傅,见到了,我就走。”
邓通挠了挠头。
这孩子,和李雁一样,是个犟种。
若是放任他,不知道还会闯下多大的祸来。现在的李应辰可不是蒋子文,他可不会手软。
没办法,只能带他见李雁一面,希望他师傅能劝住他。
过了几日便是冬至。
冬至那天皇家是要祭祀的,李应辰得去城外祭天,熙合宫也会来往众多,这个时候,是混进去的最佳时机。
小金剃了胡子,假装成赶车的小太监,赶着那辆牛车,跟在邓通身后,进了宫门,两人晃晃悠悠,来到摘星阁下。
邓通用下巴示意,小声道:“他在那上面。”
我不能上去。
小金迟疑了片刻,恐怕这是个陷阱。
可自己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连功夫也不是邓通的对手,他无需,再这样骗我。
他放松脚步,顺着工匠的暗道,就像邓通之前那样,几乎悄无声息,登上了摘星阁。
主殿的窗户透着些暖光,是炭火的光,里面还有孩子“爹爹爹爹”的叫声。
这声音,立刻刺痛了小金,他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等到里面的声音安静,猛地推门——
李雁坐在桌边,迎着刚进门的风雪,杯子差点拿不稳。
小金?
他急忙侧过身子,想把自己藏到桌子后面。
带子已经不管用了,勒不紧,他得托着自己的腰。
“师傅?”小金关上门,侧着头,犹疑地走过来。
为什么李雁要躲着他?
他走到桌边,终于明白了,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想要摸上李雁的肚子,却被烫了一般,缩了回来。
“很丑对不对?”李雁笑着问。
“为什么!”小金砸了桌上的杯子。
他的师傅,不应该受困于此,脸上挂着如同哭的笑!
“他是我的保命符啊。”李雁摸着自己的肚子。
当然,也会是你的。
小金握着他的手:“你教我,要死的有风骨!”
死?死在这种事上,不叫有风骨。
叫无谓。
“邓通带你进来的?”李雁挣开了他的手,“他有没有告诉你,要快点逃?”
“我不要逃。”小金坚持,“我要杀了他,为我父亲报仇!”
李雁:“你报不了仇,你不是他的对手,没有意义,所有人都想要你活着。”
“师傅,你知道追杀我父母的是什么人?”小金不让他继续逃避,逼问道。
“我当然知道,追杀你的是什么人。”李雁垂下眼睛,语气满是冷漠。
这个表情,和他当年的师傅一模一样。
“谁?!”小金问,他只要一个确认。
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师傅知道。
“小金。”李雁轻轻握住他的手,满脸不解,“我不明白,你并未见过你的父母,何来如此仇恨?”
“我本可以!”小金恨恨地说,双眼满是猩红,“你没爹没妈,自然不知道,有爹妈是什么滋味!”
一切都是这三个字——
“本可以”!
我本可以有自己的父母。
本可以无忧无虑长大。
本可以成为一个少爷。
本可以不是他人的累赘!
可这些“本可以”,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前朝不灭,我的父母也能活着。
李雁看向小金,他的母亲,正是被先帝所杀,被小金的父亲所杀。
“我对你不好吗?”李雁轻轻问,“为什么,你还想着那些从未见过面的人呢?”
“你……”小金哑口,瞪大的双眼通红,就要挤出血来。
他吼道:“就像你自己说的,你不过缺个打杂的!”
李雁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受伤,转瞬即逝,他微笑着,死死钳住小金:“你说的对,我就缺个打杂的,你从小吃我的用我的,我还没跟你算算到底要多少银子呢!”
“我出去挣银子,我迟早能还你!”
“银子还完之前,你再不许出现在我面前!”李雁警告他,“滚,滚吧,滚!”
小金汪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啪嗒啪嗒掉了出来,他抹了两下,依旧满手背都是水。
李雁看着桌面上晕开的两抹深色——
时间好像回溯到了十年前,他躺在床上,也是这样咬着牙,发誓一定要报仇。
谁这么多嘴,非要告诉小金,他的身世呢?
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李雁想,仇恨的痛苦,他比谁都懂。
“仇恨并不能带来什么。”李雁说,“它会毁了你。放下吧。”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小金一拍桌子,勃然而起,突然,整个人都被抽了气,“师傅,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之好?”
他突然记起,李雁的母亲,就是被自己的父亲,让人灭了口。
他当然有资格说!他养大了仇人的孩子!
他明知道,明知道!
——只是,我有什么资格说?
“我只不过是把我师傅给我的,一一还于你。”李雁举着手,想要落在他的头上,眼前这个,已经不是少年,而是一个已经比他高的孩子。
在他的眼中,无论这个孩子多高,终究是一个孩子。
“我还以为,我是不一样的。”小金喃喃地说。
一句话之间,他长大了。
那长久的恨意,不过是虚无间搭起的台子,毫无根基,李雁伸出根手指,便轰然戳塌了。
——李雁以后还会有更重要的人,他有了自己的儿子,还是两个。
小金嫉妒到发狂。
凭什么,那个狗皇帝就这么轻松就能把他师傅夺走?
凭什么,他夺走之后,又不爱惜?
“走吧,以后别再回来了。”李雁说,“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到更宽广的地方去,不要受限在这小小的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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