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好的,谢谢你。”
学姐接过面包,以及还热乎的鲜奶。
总感觉忘记了什么。
…
临近清明,连着几日都是阴天,空气中水汽凝结,就是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下下来。
墓园地势稍高,学姐与唐宁在和另一名钱教授的弟子汇合后,坐上了对方的车,开上了有些难走的弯弯绕绕的上坡路。
“我毕业五年了,若不是因为工作调动,去年回了本市,或许都无从知晓钱教授去世的事情。”
开着车的人名叫狄子迦,利索的短发,无性别穿搭风格,名字虽然有些男性化,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帅气女性。
“学弟,你就是唐宁对吧。”
这句话不是问句,甚至也不需要唐宁回答,她只是借着这句话将唐宁的注意力引导到自己身上。
“要小心眉梁兴这个人,不过,其实也不用太小心,他这人有点心机、有点小聪明,但不多。”
唐宁很认同狄子迦对眉梁兴的形容。
狄子迦看了眼后视镜继续说道:“按理说,如同钱教授亲儿子一般的眉梁兴应当是最先通知我们这些弟子去送钱教授最后一程的人,但眉梁兴根本就没有对这件事上心,我还是从钱教授的其他弟子那里得知钱教授去世的消息。”
学姐对于狄子迦的话语很有感触,同为钱教授的弟子,有时候很难太过强硬地表达对眉梁兴的不满。
一是因为眉梁兴是钱教授的大弟子,也是跟在钱教授身边最久、最信赖、亲近的人,二是因为师出同门,不合,对钱教授的声誉会产生影响。
他们并不像钱教授一把年纪了还为他们这些弟子之间的事情烦心。
现在钱教授不在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机会就更少了,眉梁兴如愿坐上了钱教授的位置,他们就更得注意言行举止,谁也不想一句抱怨眉梁兴的话语变成了指责钱教授偏私的罪名。
“其实葬礼那天我听见你说的那句话了,当时我离你们一家人不远。”狄子迦说着,露出几分笑意,学着唐宁当时的语气道:“做狗都费劲了。”
学姐听闻这句话,捂嘴偷笑,她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借着话头,学姐对狄子迦开口道:“我们小宁可没表面上看着这般文弱,要知道,他可是在刚入校就在开会时用西语明嘲了眉梁兴。”
“还有这回事?我真是毕业早了,再年轻几岁能见证这么好玩儿的场面我得乐晕。”
二人谈笑间,车辆已经开到了目的地。
几人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除了学姐和唐宁,另外三人都已经毕业了好几年,因为在本市工作,这才能在今日腾出时间祭拜钱教授。
“葬礼的时候,那个眉梁兴都没有想着联系上我们,今天倒是主动联系了,难不成还真是良心发现?我可一点儿都不信。”
看来,这几人都很清楚眉梁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有继续站在路口等眉梁兴,几人直接走去了钱教授墓碑所在的位置开始了祭拜。
眉梁兴因为时差的原因,半夜才联系上如波尔大学的那名教授,在确定好给自己的最大化利益后,眉梁兴决定将钱教授的手稿和三闾绣法全数卖给如波尔大学的教授。
许是因为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飞黄腾达,眉梁兴许久也没睡着,自然也就误了约定的时间。
到了中午,几人也没有看到眉梁兴的身影,想起他在与几人打感情牌的时候,将钱教授搬出来演得情到深处落下几滴泪的模样,众人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狄子迦看了眼唐宁,给其他弟子使了个眼神,几人走到一旁商讨着什么。
唐宁半跪在钱教授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生与死的距离很近也很远,无法再相见、再交谈的二人,似乎只有记忆能够将二人联结。
唐宁想要问一问钱老教授,收他这个徒弟是否会后悔,如果未来他没有如钱教授所愿创造出她想要看见的中式潮流的未来怎么办?
想要问一问钱老教授,如果她能够与罗尔相识,是否会对中式潮流的未来有新的理解?
“您相信我做出的任何决定吗?”
狄子迦结束了和其他几人的商讨,走到唐宁身边时,听见了唐宁的这句近乎呢喃的话语。
“你知道钱教授在教导我们的时候,给予我们最多的是什么吗?”
技法?知识?审美积累?眼界?
唐宁能想到的内容太多,但他直觉狄子迦的答案没有那么简单。
“是信任,你刚刚的那句问话,我想,不论何时,教授都会回复你‘我相信你’。”
唐宁几人在祭祀区域给钱教授烧纸的时候,眉梁兴姗姗来迟,脸上还带着虚假的歉意,真实的、漫不经心的笑。
学姐见到眉梁兴脸上的神情,燃烧的纸张差点儿烧到手都没有注意。
“唐宁。”
眉梁兴看着站在众人之中的男生,朝他走去。
“我想,是时候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了,正好,今天在钱教授的见证下,物归原主。”
眉梁兴说的是什么,唐宁自然知晓。
唐宁看向眉梁兴,眉梁兴对上唐宁的眼神,头一次感受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心慌,但唐宁的眼中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出现。
这找不到源头的心慌使得眉梁兴停下了靠近唐宁的步伐。
唐宁深深看了眉梁兴一眼,从背包中准备拿出什么。
就在眉梁兴庆幸唐宁这人没他想象得那么难对付的时候,唐宁将从包里拿出来的东西扔进了燃烧纸钱的祭祀炉。
成册的纸张在接触到火焰的一瞬间全数燃起。
“你在做什么!”
眉梁兴在看到纸张上的笔记和手绘图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那出自钱教授之手。
他是跟在钱教授身边时间最长的弟子,只需要一眼就能够辨别出那个把自己当作儿子培养了那么多年的女人的字迹和画风。
眉梁兴根本不相信唐宁会做出焚烧手稿的行为,他不信唐宁不清楚这手稿的价值!
唐宁烧掉的是他眉梁兴的未来、是他眉梁兴的前程!
眉梁兴扑向祭祀炉,但因为火焰的热度,根本无法下手将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手稿抢救出来。
“你他妈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情绪上头的眉梁兴根本做不到控制自己的行为,一拳头砸向唐宁。
学姐和狄子迦几人即便一直警惕着眉梁兴,仍旧没有料到他会直接动手。
唐宁眼疾手快给躲开了,但眉梁兴没有留给唐宁再次躲开的时间,在其他人上来拉住眉梁兴的时候,一脚踹在了唐宁身上。
学姐来不及扯住唐宁的衣服,眼睁睁看着唐宁朝祭祀炉那边摔去。
炉子边缘因火焰的烘烤温度极高,又因为先前唐宁往火焰里扔了那么多易燃的手稿纸张,火势更大,唐宁的额角磕在了炉边。
“唐宁!”
学姐看着唐宁即便做出了紧急避险的动作,没有使得脸部更大面积接触到炉子,但仍旧磕上了那处,慌忙扶起唐宁。
唐宁坐在地上,只觉额头处火辣辣的疼痛感牵动着他的面部肌肉。
眉梁兴被其他人控制着,这时候才清醒了些,迅速打量起周围有没有监控。
第47章
狄子迦擒住眉梁兴的一只胳膊,紧抓着他的大臂,见眉梁兴左顾右盼的模样,心下了然。
很可惜,这里还真没有监控,最近的一个监控也根本拍不到这里。
眉梁兴像是有了底气。
“唐宁,你焚烧恩师遗作,这罪名你逃不过的!放开!”
“你还恶人先告状了,这么大年纪了,对一个学生动手,要不要脸?”
“有证据证明我动手了吗?不是你们推推搡搡才让那小自闭症摔了跤?跟我有什么关系。”
眉梁兴挣开擒住他的几人,还不忘警告这几人,如果继续束缚他,他定是要报警告这几人对自己故意伤害。
本就来得迟,来了就直接找上了唐宁,打着祭拜恩师的名号,他装都不装得像一点。全程眉梁兴没有祭拜过钱教授,甚至连墓碑上的照片都没有细看一眼。
现在看见手稿已毁,眉梁兴便拂袖而去,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坐在地上做烫伤紧急处理的唐宁一眼。
那意味不言而喻,因为唐宁的烧毁手稿的行为,眉梁兴失去了快要到手的如波尔大学的好处,怎么可能放任唐宁好过,他一个院长哪里会仍由一个学生欺负了去。
他会好好藏在幕后,让和唐宁同样处于学生身份的人帮他把事情办理妥当。
叼着烟的眉梁兴回到自己的车里,准备踩下油门,直觉让他多心看了眼后视镜,远处唐宁已经站起了,似也要准备离开陵园的样子。
眉梁兴看向后视镜中,半低着头似乎视线落在地上的唐宁。
停车的位置地势要比教授的墓碑所在的位置低,唐宁身旁的人以为唐宁在看地面,但在眉梁兴的角度可不会这么认为。
‘他在看我。’
不知为何,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眉梁兴心底升起了怪异心慌感。不再停留,将烟头扔出窗外,又啐了一口后,他踩下了油门。
他不信一个自闭症还真能用一个眼神把他给吓着。
狄子迦也没耽误时间,她开着车同学姐一起将唐宁送去医院处理伤势,剩下的几人继续祭拜钱教授。
“结束之后,我们餐厅见。”
他们可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眉梁兴。
“怎么样,唐宁,还疼吗?”
虽说学姐给唐宁做了紧急的烫伤处理,但毕竟手边也没有任何药物,只是简单地用清水做了降温。
额部的伤靠近眉骨,再偏下一点就是眼睛了,眼皮可做不到保护眼球在被烫伤前先承受住磕伤。
狄子迦望了一眼后视镜,唐宁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使她也摸不清对方此刻的真实情况。
车内除了学姐的问话和唐宁偶尔因为疼痛发出的抽气声,就只剩下狄子迦自己的呼吸声了。
唐宁咬着牙扛下又一波烫伤产生的刺痛,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和手稿材质相同的纸张,交给了学姐。
学姐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一时哽咽,说不出话。
“将此技法总结与图稿自愿赠与爱徒唐宁,愿小宁前路有益友相伴,循梦而行,向阳而生。”
没有期望唐宁功成名就,没有敦促唐宁勤勉刻苦,更没有提及任何有自己的指向性的对唐宁的盼望。
钱教授只希望唐宁能够遇上对他有帮助的朋友,能够向着唐宁自己的所求所想前进,能够被温暖与光明笼罩。
“这……”学姐并不能理解唐宁将这张或许是手稿扉页的纸张给她的意思。
唐宁见学姐看过了纸张上的话语,又将纸张收了回来。
狄子迦询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教授的祝福语,我刚被教授收为弟子的时候也收到过礼物,也有祝福语。”
沉默半晌,狄子迦接着开口:“有没有关于‘自愿赠与’的话语?”
“有啊……”学姐此刻还没有理解这祝福语有什么特别,钱教授也给她写过祝福语,虽然与唐宁的不同。
钱教授写祝福语就像她给每个弟子安排的学业任务一般用心,对每个弟子都会就他们的自身情况而写。
当时钱教授写给她的是“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自愿赠与!”
学姐反应了过来,恐怕钱教授在将手稿交给唐宁的时候就预感到了这一天。她不一定猜到唐宁会将手稿焚烧,彻底断了眉梁兴的念头,但肯定知晓有人会打唐宁手中的手稿的主意。
钱教授需要明确表明她将手稿赠给唐宁,并且交给了唐宁处理手稿的权利,这样才能够断绝他人抢夺的念头。
也不知钱教授当时所猜测的会惦记手稿的人是否是眉梁兴。
到了医院,趁着唐宁处理伤口的时间,狄子迦询问学姐道:“眉梁兴说的自闭症是什么意思?”
“你没有察觉在唐宁接触的过程中,有什么和常人不太一样的地方吗?”
狄子迦回忆了一下,唐宁似乎没怎么搭理过她,没怎么对上过她的眼神,也不怎么主动开口。
“比常人更天才,所以有些天才癖好不是很正常吗?我之前在别人设计室里打工那会儿,伺候的主设可比唐宁的怪癖多多了。”
听见狄子迦的回答,学姐笑了笑,也没错,唐宁的情况又算什么特殊呢?
“按正式的解释,唐宁其实有轻度阿斯伯格综合征与学者综合征,虽然现在感觉比刚认识他的时候要好了许多,但他仍旧很回避社交。”
“怪不得我看前阵子的TC的赛事视频,他连设计说明都不讲,我还当他怪癖就是那样。”
学姐知道狄子迦想要表达什么:“需要设计说明才能看懂设计点的人,根本不配理解我的设计。”学姐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说出狄子迦理解之中唐宁可能会有的内心话语。
“是这个意思,看唐宁在台上的神情,很难不去这么想。”
学姐没有忘记眉梁兴离开前说的那番话,掏出手机进了校园论坛。
论坛消息的提示音引起了狄子迦的注意。
“你想先下手为强?”
“总不能被打了才想着反击。”
这一次的主动权,他们不能让给眉梁兴,这次不是什么简单地为唐宁发声,而是整顿师门。
包扎好伤口的唐宁婉拒了狄子迦的聚餐邀请,自行回了住所。
他有底气烧毁全部手稿不仅仅为了断去眉梁兴的念头,还是因为他确定自己已经完全记住了手稿上的全部内容。不过想要完全掌握并且灵活运用,唐宁还需要进行多次的实际操作。
比起聚餐,唐宁将时间花在实操的练习中。
唐宁心底默念着这个想法,想要将另一重原因藏起。
而这另一重原因则是,唐宁察觉了一组对比数据差异。
脑袋打着绷带的人走在街上比起没受伤的人会获得更多的目光,碰上稍微有点儿交情的人还会延伸更多的话题,大大增加对话的可能性。这种情况之下,唐宁肯定会选择一个人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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