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塞拉的印记更加鲜红,像是新印上去的,乍一眼会联想到让人脸红心跳的吻痕,但是艾德的印记是棕褐色的,非常陈旧,宛如某种不祥的诅咒。
“你和塞拉什么关系?”尤尔问。
“我他妈凭什么告诉你,哎呦我艹!”艾德疼得直抽气,他的胳膊被宿林拧得嘎吱作响,脸色浮现不服气的怒意,怎么都不肯说。
接下来,尤尔就看见艾德作为一个语言系统完善的人在语言系统稀烂的宿林之下,上演视觉观感极佳的暴力逼问。
凛冽寒风中,艾德的脑袋在浮有碎冰的井水中挣扎,他双手用力攀住井口,却始终抵抗不了压住他后颈的巨大力量。
“唔,唔唔!”艾德想张嘴求饶,却被灌入大量刺骨的冰水。他感觉自己要死了,连同四肢也变得僵硬,身体失去知觉,艾德在宿林卸力的空隙中奋力抬起头,嘴巴刚脱离水面便立刻道:“我说,我唔唔!”
宿林脸色平静地将他继续按入水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捏住后颈皮把他捞出来丢在一边。
艾德瘫软在地上抽气,脸上惨白冒着丝丝寒气。
于是尤尔继续问:“你和塞拉什么关系?”
艾德虚弱道:“我们是在路上认识的,她原本是个奴隶,我把她买下来后她就一直跟着我,到村庄后她自己赚了钱向我赎身,之后我们没交集了。”
“你们相遇的具体地方在哪里?”
“就布加勒城啊。”
“说谎。”宿林冷冷道,他走上前似乎要再把艾德丢进井里。
“多兰城!我们是在多兰城认识的!”
尤尔想了一会儿,记起来:“是穆业国家的城都。”
“为什么你们脖子上有相同的印记?”
说完,尤尔看见艾德瞳孔中闪过的惊惧。
森林小屋中,骑士手虚放在剑柄上,用礼貌却陌生的语调询问塞拉:“塞拉小姐,请问您是否是从多兰国逃亡而来的。”
塞拉没有回话,但骑士从塞拉的怔然中得到答案,骑士握紧剑柄,将长剑抽出一截:“那么,您是否是残余的恶灵卫士。”
多兰国没有神明塔,为了免受魔物侵扰,十几年前,他们侍奉某个圣灵,每天为圣灵提供新鲜血肉,让其庇佑自己的国家。为了防止圣灵误伤,信徒们会让圣灵在他们的脖子上种下印记,长期侍奉圣灵的信徒,身上还会染上特殊香味,他们称之为神的馈赠。
多兰国国王残暴无能,圣灵嗜血成性,民众苦不堪言。后来,国王的小儿子站出来推翻国王政权,建立了新的王朝,将庇护他们的圣灵宣判为恶灵,恶灵的信徒被称为恶灵卫士。
新国王带领着圣骑士消灭恶灵,围剿恶灵卫士,但恶灵拥有灵魂形态,残余的恶灵卫士带着恶灵逃离多兰国。
新政权刚刚成立,多兰国局势动荡,当时没有太多精力将恶灵赶尽杀绝。直到前几年国家稳定下来,国王想起之前潜逃的恶灵,便下派十名圣骑士寻找恶灵。
穆业就是其中一位圣骑士,他通过重重排查将目标锁定在这个村庄,找到恶灵和恶灵卫士将他们彻底消灭。
塞拉望着骑士,一滴泪水从眼眶滑落,她从地上缓缓站起来,点了点头。
骑士:“你承认了?”
塞拉合上眼睛。
“等等,穆业,塞拉是无辜的!”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传来尤尔的喊声。
骑士的长剑在即将刺入塞拉胸口的时候停住,他回过头,看到尤尔和宿林两人赶来。
穆业好不容易压制住不忍,做好杀死塞拉的心理准备,被尤尔一打断,脸上的严肃瞬间变为迷茫:“什么叫……无辜?”
就在这时,一团浓郁黑气从塞拉身后冒出来,包裹住塞拉的身体。
“圣骑士,好久没见到真正的圣骑士了。”如坏掉的留声机里发出的刺耳声音,震得耳膜有些难受。
塞拉四肢僵硬地弯曲着,像被看不见的木偶线提了起来。说话的不是塞拉,声音是从塞拉身体里发出来的。
“恶灵!”骑士竖起眉,手上长剑爆发出耀眼金光。
“被冲动,这都是艾德的阴谋。”尤尔捂住耳朵,朝骑士大喊,“他想让你杀死塞拉,然后被圣骑士准则反噬,别被他骗了!”
骑士恍然看向塞拉,塞拉被黑气包裹,一半眼睛漆黑,另一半眼睛惶恐地睁大。
尤尔:“恶灵是艾德几天前偷偷种在塞拉身上的,艾德骗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恶灵发出尖锐的笑声:“你说的没错,塞拉确实不知道我的存在,她吓坏了。”
恶灵用矫揉造作的语气安慰塞拉:“塞拉别害怕,骑士不会伤害你的,毕竟你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圣骑士不能伤害无辜之人,不然他身上的正义之力会将他反噬,到时候真正死的人,就是他了。”
塞拉摇着头,一只眼睛流淌出清澈的泪水,用手语比划道:我,杀了,女巫,女巫,是我,害死的。
几天前,她以前的主人找到她,让她帮一个忙。艾德说,骑士来村庄的目的要抓走他,他脖子上有个去不掉的罪犯印记,不能让骑士发现。
艾德还说,当初是他把她从奴隶主手上救下来的,现在是报答他的时候了。
艾德在她脖子上也留下一个相同的印记,跟她说这是为了迷惑骑士,这个印记只会持续一周,到时候骑士会把她抓回多兰国,但等骑士发现抓错人就会把她放回来。
塞拉答应了。
她不知道她脖子上的其实是恶灵寄生的印记。种上印记后,她身上会散发属于恶灵的香味,艾德真正的目的,是借由塞拉之手,杀死圣骑士。
女巫的死亡是个意外,艾德没想到女巫对当年的事记到现在。
害死女巫丈夫的魔物就是恶灵,纯白药水不会作假,在女巫眼里,塞拉就是板上钉钉的恶灵。
她不知道塞拉住哪,于是在酒馆彻夜蹲守。然而恶灵长期被血肉供养,拥有一个强大的技能——反弹一次没有受到过的伤害。
女巫泼在塞拉身上的毒药,全都返还到女巫自己身上了,最终尸骨无存,只留下一个空药瓶。而这个空药瓶成为了揭露艾德的契机。
恶灵笑起来:“这不是我们的错,塞拉,要不是她先起了杀心要毒你,也不会被我反伤,我们只是自保而已。”
塞拉摇着头,泣不成声。
“女巫是我杀死的,和塞拉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你们杀掉我就必须先杀掉塞拉,我受到的所有伤害,都要原原本本受在塞拉身上,你们怎么办呢,要为了我牺牲掉善良美丽的塞拉吗?”
恶灵操纵着塞拉的身体往骑士剑下走去,骑士慌忙收起长剑的动作取悦到了恶灵。
恶灵仰天大笑,黑气急剧膨胀。就在这时,一旁的宿林用手作刃,往塞拉后颈砍了一刀,恶灵宛如被掐住脖子的大鹅瞬间失声,塞拉眼睛一闭,软下的身体被骑士接住,恶灵冒出的黑气缩回塞拉身体。
尤尔见宿林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好像读懂了他此时的想法:把自己弱点说出来,这个恶灵是不是脑子不太聪明。
不管怎么说,真不愧是宿林。
尤尔在骑士眼前挥了挥手,见骑士依旧保持着半抱住塞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道:“塞拉只是昏迷了,我们可以去问问艾德,他才是你要找的恶灵卫士,或许他有办法分离塞拉和恶灵。”
“哦,可以。”骑士活过来,抱着塞拉站起来,结果半跪着的那条腿发麻,他踉跄了一下,差点带着塞拉一起摔倒。
尤尔连忙扶助他:“你能行吗?”
“能的。”骑士点头道。
尤尔不太放心地看着骑士走出小屋。
三人来到艾德房子内,发现凯雯也在这里。
凯雯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在酒馆地上发现了女巫的毒药瓶,刚想去找你们,结果路过艾德房子的时候发现他被人绑了起来,看上去像宿林的手笔,我觉得你们应该会回来,就在这里等你们了。”
尤尔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凯雯。
凯雯哭了:“深情的爱侣相隔十年死在同一个恶灵的手里,多么凄美的爱情故事啊,呜呜呜呜。而且它差一点又要拆散另一对爱人了,我不敢想象如果你们没有及时阻止,骑士杀死塞拉,知道全部真相后,两人抱着遗憾和仇恨双双死去的悲惨结局。”
听到凯雯的哭诉骑士一阵后怕,搂紧塞拉不吱声。
凯雯用手帕擦拭眼泪,泪眼朦胧地望着尤尔一张一合的嘴,听完尤尔的话,凯雯一改伤感跃跃欲试道:“拷问吗,我也想试试。”
于是正直的骑士现场观摩三个恶人对艾德进行的惨无人道的拷问,他们把艾德的族谱都问出来了,但很遗憾,他也不知道怎么把塞拉和恶灵分离出来。
几人郁郁寡欢地坐在沙发上,而房子的主人艾德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蜷缩在桌角边。
骑士道;“我只能暂时封印住恶灵,让它短时间不跑出来,可这不是长久的办法。”
尤尔担忧地望向骑士怀里的塞拉:“这件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村庄,到时候那些村民肯定容不下塞拉,万一把她驱逐了......”
尤尔目光斜斜瞥向穆业,希望这个笨蛋骑士能够上点道。
骑士连忙道:“如果塞拉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她回多兰国,多兰国的新国王是后生狼人,他颁布过一条人类和魔物共存的法律。我们也收容过许多原本是人类但意外异化的后生狼人。塞拉本质还是和那些人一样吧,而且我们国师是个十分有影响力的巫师,他一定有办法将恶灵从塞拉身上提取出来的。”
凯雯十分乐意成全任何一对可能成为恋人的人:“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尤尔道:“那就等塞拉醒来,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对了。”骑士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面色犹豫,“可是我答应过要把你们消除狼人的。”
“这件事嘛......”在场的三人迅速交换一个眼神,尤尔捂住嘴神秘道,“其实我们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临近黄昏,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圣骑士大人在某个村民手里买下两匹马,感觉像是要离开。
看见骑士牵来的两匹油光发亮的骏马,尤尔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宿林依然在发呆,凯雯则笑得完全停不下来。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体谅一下刚从昏迷中苏醒的女生,买一辆马车吗?
不过看塞拉并不介意的样子,尤尔也就按下不表。
穆业把艾德的尸体绑在马背上,临行前,塞拉十分不舍地望着尤尔,似乎要哭出来。
尤尔拥抱了塞拉一下,拍拍她的后背:“有缘再见吧,骑士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塞拉用手飞快比划着。
尤尔无奈道:“塞拉,你动作太快了,我看不懂啦。”
“塞拉小姐担心你的安全,问你要不要一起去。”骑士咳嗽了一声,“当然,我完全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也非常欢迎你来我的国家,这次能抓住恶灵多亏你们,到时我会向国王举荐......”
尤尔笑起来:“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
塞拉惊讶道:神明塔、把你、困在这里了?
看到这里,凯雯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而宿林看到“困”这个字,明显不乐意了。
尤尔支吾了一下,含糊道:“差不多吧。”
塞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写到这里忽然有点感慨,我最开始定的大纲是骑士戳死塞拉(这里设定女巫的死归责到塞拉身上)以后才发现全部真相,然后自责到自杀,艾德一直活到后面才死。但我在完善细纲时,发现没有办法顺理成章地让他们遗憾死亡,纠结了整整一个下午后豁然开朗,欣然接受现状把他们留了下来,甚至让他们脱离村庄自由生活。感觉塞拉和穆业完全是凭借自己的真诚从我手里活下来,真了不起,善良的人永远可以长命百岁。
第40章
“关于公开恶灵和女巫的事,可以让我来告诉他们吗?”送走骑士后,凯雯对两人道,“我想亲手为这份执着的爱恋画上句号。”
“可以啊。”尤尔欣然点头。
等村民们匆匆赶来,骑士早已带着塞拉远去。
石十恶狠狠冲上前:“喂,你们怎么就看着圣骑士离开,他走了我们怎么办!”
“就是,我们还等着他除掉狼人呢。”
“来的正好,我们正需要再开一次集会。”凯雯将手熟稔地搭在石十肩膀上。
石十甩开他的手:“少给我动手动脚。”
“你们不是想知道骑士为什么离开吗,把剩下的村民全部叫过来,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凯雯道。
在本该是吃晚饭的时间,村民们聚集在神明塔前,听凯雯一咏三叹地还原真相。
他如同讲一个浪漫的爱情悲剧,以女巫为主视角,从十几年前说起,期间穿插恶灵与骑士,一个隐忍多年尝尽仇恨,最后以生命为代价为爱人复仇的故事展现在众人面前。
尤尔如有所感地倾听着,凯雯是个很优秀的讲述者,他好像更能理解佩佩女巫的心情了。
他以为女巫制毒药、躲人群是因为刻骨的仇恨。
“居然是爱吗?”尤尔神情有些动容。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有很多表达方式,可以像他父母一样把彼此当做人生的全部,也可以像女巫那样为爱人永远孤独,还可以像骑士那样,向对方挥出利剑的同时也包容她一半黑暗的灵魂。
他往宿林身边靠了一步,宿林从发呆的状态中醒来低头看向他,手臂在对方靠过来前就下意识摆出保护的姿势。
“我在靠近你的时候心跳会加快。”尤尔也抬头看着他,那双惯常神经质的雾蓝色眼眸深处,藏着难以言说的温柔深海,“所以我想,我也是爱着你的。”
讲述完毕,凯雯眼角落下一滴泪。
然而现场真正能理解凯雯的少之又少,他们饿着肚子过来只想知道骑士为什么走,谁要听凯雯这些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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