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一岁生日的时候拍的。”阿姨说,把照片拿起来,指着照片后面的一些人给叶桥西介绍。
“你走以后,少爷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临近小少爷一岁生日的时候,他突然告诉所有人他要给小少爷举办生日宴会,邀请了好多人来。然后抱着小少爷拍了这张照片……”
阿姨说着有些感慨,语气突然低落下来: “那时候还不知道少爷是想把小少爷介绍出去,身份地位先给他铺设好,往后他离开后小少爷的地位也没人能够动摇。”
说着,阿姨声音又压得很低,惋惜地说: “小少爷一岁生日后的第二天,他在浴室里割腕自杀,幸好管家发现得及时。”
“哎呀,我现在想起那时候的场景都觉得吓人呢!”阿姨说着拍着心口,后怕似的道, “当时他就在躺浴室的地上,我平日里接触不到他,那天晚上才发现那么高大的男人,竟然瘦弱得我都能够拖动。”
那张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叶桥西手上,霍见临在这里面其实并没有露出一整张脸,叶桥西只看见他的半张脸,一只眼睛很平淡地盯着镜头,霍思泽的眼睛亮得厉害,他眼里的光像是被霍思泽偷走了一般。
叶桥西的手指落在照片上,隔着相框用拇指轻轻在照片上霍思泽的脸上摩挲,最后把手指停留在霍见临露出来的那一只黯然无光的眼睛上。
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霍见临在想什么呢?
当时很强势地要他生下霍思泽,怎么又想在霍思泽一岁生日后的第二天狠心抛弃霍思泽?
叶桥西把照片放回去,管家从阿姨身边路过,指责她口无遮拦,阖家团圆的日子不要说这种扫兴的话。
阿姨眼睛已经有些发红了,抬手用袖子随意擦了擦,看着叶桥西,有种历经千帆苦尽甘来的感觉: “回来了就好。”
叶桥西呆滞地看着他们,突然很想找霍见临。
他转过身,看见霍见临撅着嘴从楼梯上走下来。
几分钟前他被霍震霄一个电话叫走,聊了几分钟,迫不及待地挂断电话又冲下来找叶桥西。
“不喜欢霍震霄。”走到叶桥西身边,他很孩子气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叶桥西问,拉过他的手捏了捏,看见霍见临左手手腕上一直戴着的那块表。
他此前不知道霍见临戴一块表的意义是什么,霍见临在他面前也从来没有把表取下来过。
从前叶桥西没有多想,现在看见应该只是霍见临为了遮挡他割腕时的那块伤疤罢了。
“说话好凶。”霍见临顺势靠过来,狡黠地眯起眼睛,凑到叶桥西面前跟他吐槽, “对我说话一直都好凶。”
“喜欢听你说话。”霍见临说。
叶桥西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子上,回想起霍震霄严肃的模样,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叫人看了确实害怕。
倒是没想到霍见临也觉得他凶。
他一直以为他们父子俩早习惯彼此的说话方式。
“你饿不饿?”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叶桥西没有睡意,胡乱地滑动着手机,霍见临突然问他。
今天一路上由于身体不舒服,叶桥西都没怎么吃东西,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是霍见临一问就突然觉得很饿。
“有点。”他说。
阿姨立刻说: “我给你做,想吃什么,家里都有的。”
管家哎呀哎呀地叹气,把阿姨拉到身后,指责她多管闲事: “你已经下班了,哪里有加班的咯!”
阿姨后知后觉,走过去拿了包说: “对,我下班了,先回去了啊少爷,叶先生。”
管家也识趣地说: “我也要回去了,我女儿今年高考呢,关键时期,我回去给她煮点好吃的。”
别墅里只剩下三个人,霍思泽早就睡了,霍见临和叶桥西面面相觑,随后霍见临站起来,在冰箱里翻了翻: “鸡蛋面吃吗?”
叶桥西把脖子垫在沙发上,仰起头去看他,霍见临一只手拿着小青菜,一只手扶着冰箱门问叶桥西话。
“想吃别的也行,你困吗?不困的话煮点海鲜粥怎么样,你今天差点吐了,胃肯定不舒服。”
这种平日里拉家常的话叶桥西曾经也幻想过,在他和霍见临闹得很僵硬后的第三年实现了。
他没忍住偷笑: “那就煮面吧,我想休息了。”
吃过饭,叶桥西先上了楼,霍见临还在楼下收拾。阿姨告诉他睡主卧,于是他径直推开了霍见临房间的门。
时隔三年,他再次踏入霍见临的房间。
房间里的色调很冷,与在溪桥霍见临住的那个房间截然不同。
叶桥西走进去恍然间以为回到了五年前,自己那时候就是被禁锢在这种阴沉沉的房间里,呼吸似乎都被冻住,光是站着都觉得窒息。
时过境迁,叶桥西再次站在这种风格类似的房间里,霍见临房间里很多照片,有霍思泽的,但是更多是他的。
有些照片叶桥西自己都没有见过,他读书的时候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讲话的照片,小学毕业的时候由于发育不良几乎淹没在人海里的照片,在饭馆兼职时的照片……
叶桥西甚至很难回忆这些照片出自何时,有些照片已经泛黄,被霍见临很好地封存在相框里。
所以呢?
叶桥西抬起手指,指尖从一张张照片上划过,霍见临在看这些照片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是在遗憾没有拥有过去那些年的叶桥西,还是在遗憾手段难言,逼得叶桥西离开……
这个问题,现在的霍见临给不了叶桥西答案。
但是现在的霍见临给足了叶桥西安全感。
他洗完澡出来,霍见临坐在一旁的沙发里: “你洗完了?阿姨说客房没收拾出来,今晚委屈你跟我睡一个房间了。我睡沙发,不会让你觉得为难的。”
叶桥西瞟一眼沙发,其实他睡上去可能刚好,上面摆了些玩具和童话书,叶桥西能猜出来平时是谁在这里玩耍。
霍思泽那么小一个,即使在这个沙发上撒欢都绰绰有余。
但是对于霍见临来说并不,一米九几的他,腿只能蜷缩起来放在沙发里,这种睡姿会让人睡得很不舒服。
“睡得吗?这么窄,晚上回掉地上吧?”叶桥西半打趣地走过沙发,拿着手机坐在床边。
“可以睡的。”霍见临肯定道, “下面也铺得有地毯,其实直接睡地上也可以的。”
“或者,你不喜欢,我楼下沙发睡也可以的。”
楼下沙发会大一点,叶桥西知道。
“嗯,那你去洗漱吧。”叶桥西放下手机上了床,也没肯定也没拒绝,让霍见临先去洗漱, “很晚了。”
霍见临于是抱着衣服进去了,叶桥西就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如炬地看着浴室门口。
但是霍见临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是戴着那块手边。
他穿戴整齐,完全不像要睡觉的样子。
“过来。”叶桥西朝他勾手,他沉默地走过,问, “怎么了?”
“手表怎么不取下来,今晚睡觉也要一直戴着吗?”叶桥西勾住他的表带, “不会不舒服吗?”
说着想把手表从霍见临手腕上取下来。
霍见临反应很大地抓住他的手,眼神里满是焦急,平静的神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恐惧取代了,用哀求的语气问叶桥西: “可以不取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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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
窗帘拉上,房间里一点灯光都没有。
霍见临的呼吸声很重。
叶桥西听得一清二楚。
“很紧张吗?”叶桥西没有把手放下来,反而把小拇指勾进表带中,把霍见临的手拉着往下去,放在他自己的心口, “心跳得很厉害。”
霍见临喉结滚动,干涩的感受让他觉得吞咽这个动作都变得难受起来。
“你当时割腕自杀的时候,有现在紧张吗?”
叶桥西的声音很低。
霍见临很用力地侧头听着,叶桥西用极其低微的气音问他,轻飘飘一句话,让人听着甚至无法辨别出来向。
面前突然闪过一阵很轻的风,霍见临感觉到叶桥西放开了他的手,他跪在地上,以为叶桥西要去开灯,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别开灯!”他迫切地说。
叶桥西的拖鞋不知道什么是掉了,他倒在床上,手肘撑起整个身体,脚尖向上移,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最后踩在了霍见临肩膀上。
他听见霍见临很轻地喘了一口气。
于是下一秒他把脚从霍见临肩膀上拿下来,全身不使一点力地往下坠,霍见临的手立刻接住了他的脚。
“……”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点重,可是谁也没再说话。
叶桥西又把脚提起来,往刚才踩过的肩膀上移动而去。
霍见临沉默地等待着,身体微微颤抖。
下一秒,他感觉到叶桥西的脚尖踩在了他的喉结上。
“我……”他双手往后撑,浑身的肌肉紧绷,跪在地上,满头大汗。
叶桥西噫嘻地笑,问他: “问你呢!”
“什么……”霍见临有些神志不清了。
叶桥西说: “问你割腕的时候有现在紧张吗?你现在好像真的很紧张,喉结滚动得好厉害。”
“别……”霍见临抓住他的脚踝,很克制地捧着他的脚, “别这样,你休息……”
那个吧字卡在喉咙里,彻底没有脱口而出的机会。
叶桥西突然凑上来,抱着霍见临的脑袋,在他的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霍见临甚至感觉到他在笨拙地撬开他的牙关。
“嗯……”
即使场合不对,在叶桥西这种很主动的撩拨下,霍见临还是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很暧昧的声音。
他放在了叶桥西的脚,任凭叶桥西把脚踩在自己大腿上。
嘴角有一些水渍。
他用手指狠狠掐自己手心的肉,克制地把手捏成拳头放在背后,跪在地上的双腿在发抖。
他听见叶桥西很动情的声音落在耳朵里。
紧绷的后辈逐渐放松下来,他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叶桥西拉过去了,整个人随着叶桥西的动作而动作。
然而,下一秒,房间里亮堂起来。
霍见临不适地闭上眼。
“呼……”叶桥西快速地呼吸着,手上拿着从霍见临手上取下来的那块表,胸口起伏,随手把霍见临那块手表扔在床上。
“藏什么呢?”叶桥西说,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腿上。
平日里藏在表带以下的,是一块可怖的伤疤。
叶桥西手上也有一块,但是他当时没敢割得特别深,虽然已经到了特别绝望的地步,可是在疼痛面前,他还是有点退缩。
但是霍见临手上这一块,几乎蔓延了手腕下方很大一块,大有一种要把筋从皮肤里挑出来的架势,像燃烧的火。
“很羞耻吗?”叶桥西说, “即使觉得羞耻,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翻过手,霍见临看了他手腕上那块疤。
叶桥西手上这块疤他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他自己这块疤是怎么来的他也不记得了。
对这两块疤他都好奇过,但谁都没有给过他答案。
“我不记得了。”霍见临说。
他低头看着那块疤,他也很好奇,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才做出这种举动的呢?
割腕之前,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叶桥西彻底倒在床上,柔软的大床人躺上去以后都会在上面弹起来,他对霍见临说: “你知道我当时割腕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霍见临说: “我不知道,但是,与我有关,对吗?”
叶桥西侧着身看他,说他记忆虽然没了,但还是能识别出来自己是个人渣。
他第一次在霍见临面前提起过去的事,霍见临很好奇地看着他,瞥见他手腕上那块伤疤,心口一抽一抽地疼痛。
叶桥西却没有提及过去的事情,只是说: “我当时在想,死了解脱了就好了。但其实解脱没那么容易,我其实也没什么牵挂,但是一想到那么痛,我就没勇气了。”
霍见临盯着他,躺上床,跟着他躺在一起,把脸贴在他背上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前真的很混蛋。我真的是一个很烂的人……”
“确实。”叶桥西附和着他的话,霍见临的泪水跟汩汩流水一样,不一会儿就把他的睡衣浸透了。
不过他也没动,任凭霍见临抱着他哭,就像溺水之人抱住了水中的唯一一根浮木。
“你确实是一个很烂的人,”叶桥西说,翻过一个身,他蜷缩起身子,抱住霍见临的头安慰他, “但是我能原谅你,你现在跟十几年前的你一样,我很喜欢这样的霍见临。”
“真希望你一直不恢复记忆,说我自私也好,但是只有这样我才能当五年前那个霍见临死了,我只是想彻底拥有一个我想要的霍见临。”
叶桥西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悲伤时的霍思泽一样的动作。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可以是一个很温柔的妈妈,也可以是一个很温柔的爱人。
这种温柔,只限于特定的人,换一个人,他就不会给予。
霍见临咬着嘴里一块肉,尝到很浓的血腥味。
会恢复记忆吗?
他比谁都害怕恢复记忆。
叶桥西已经把他跟五年前的霍见临完全当作了两个剥离的人物,叶桥西可以接受现在这个霍见临,也不过是因为叶桥西觉得过去那个霍见临已经死亡,无法对他产生威胁。
那如果恢复记忆呢?
霍见临不敢想……
后背拍打的动作已经停了,霍见临把叶桥西轻轻地抱起来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守在叶桥西的床边坐了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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