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还必须做到一杆清台,让裴贺行没有上台的机会。因为如果裴贺行再多进一颗红球,台面上的球分值就不可能能大于裴贺行了。
就算是这些全部都做到,他还需要在五分钟内清台,平均每杆十秒。单是这个速度,林子言印象中只有几位进攻著称的顶级球员才能做到。
“小明,你这回输定了。”林子言越琢磨越觉得难,看向一边抱着手臂淡定的孙明和,手一拐他,挑眉说道。
孙明和摇摇头,看向台上的周卓然。
周卓然快速绕台,垂头观察现在的局面,睫毛垂下漏一点光,额前没有被抓起来的发丝垂下半遮侧脸,挺翘的鼻尖有一点水红色晕染。
看上去只能让人联想到一切静美的东西,总之跟他现在嚣张的打法完全不符。
他走到位于黏在一起的蓝粉球斜下方的母球,一杆大角度收下中袋三颗红球最下方的一颗红球,抽空看了一眼裴贺行。
白色母球走位向上停在棕球右侧,近乎原本是黄球开球位的地方,而此时黄球正好在中袋斜上方。
周卓然时间主要花在了走动上,趴下毫不犹豫地运杆击球,动作利落不紧不慢,根本看不出来是在赶时间。
啪!黄球进袋,累计5:55。
白球吃力后慢下来,走了一个向后的弧线停了下来,直接衔接到旁边的中袋第二颗红球。
但剩下的三颗红球,周卓然必须衔接到黑球了,否则可以提前宣布裴贺行获胜。
这样的局面下,拼的就是母球的大范围的走位,但时间太少了,球走位也需要时间。
裴贺行没有坐到一边,他就站在旁边抱着球杆看着周卓然的背影。
他半袖的白色衬衫下摆收拢在裤腰,纤细的腰身如青竹一般姿态,每次伏下瞄准肩颈舒展,动作流畅如白鹤展翼。
周卓然每一步都踩在孙明和沉声的报时上,步伐轻盈并不忙乱。
他气定神闲的姿态,让人不自觉地就开始期待,期待他的反击。跟林子言对他笃定的态度不同,裴贺行自己在下场看到比分的那一刻就明白了。
周卓然会赢。
走动过程中周卓然似乎已经考虑清楚,他半个身体都趴到台桌上,对他来说打进这颗已经衔接好的红球实在不是问题,难的是母球如何向下走位给黑球机会。
几乎是踩着秒数,周卓然出杆。母球和红球相撞肉眼看上去力度并不强,但红球斜进袋口的速度相当快。
母球撞击后速度缓慢地斜撞到中袋口下方一点的位置,库边没有让母球吃到很多的力度,母球慢慢斜移到最下方中间的黑球旁,角度也慢慢降低。
“三、二、一”
踩着秒数,母球最后停下。
林子言看了台桌一眼,立刻手一紧捏着水瓶腾地站起来。一旁的裴贺行也愣了一下,然后低声笑了一下。
周卓然没急着收下这颗黑球,直起身体来慢慢转了转手腕,捏捏小臂,他抬起头的一瞬间正好和裴贺行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神撞上。
周卓然别开眼,垂下头手指提起手套的护腕,正巧母球已经停下。
这一杆没有悬念,黑球收进底袋后,母球发力连撞两库,斜走向上。
因为力度给的足够,母球路过中袋最后一颗红球没有停下,斜向上走了一段距离,听话地停在一个非常好的角度位置,精准叫位。
“这个母球位置跟他妈手摆一样?!”
林子言相当惊讶,母球的控制走位需要准度精度和力度,更是全局观的体现,更不用说在限时的情况下。
周卓然的实力,真的在英锦赛没有完全发挥,哪里只是赢得了最水一届英锦赛的冠军。
孙明和立刻拿出黑球摆回发球位,几乎是同时,周卓然趴下把红球收进中袋,母球直奔向下,触底后微微回弹向上。
裴贺行立刻走进两步,看母球走的距离,林子言也坐不住了,从缝隙里张望。
周卓然本人倒是最淡定,擦完巧粉,拎着杆子绕台走过来,此时母球正好慢慢停在黑球旁边。
位置稍稍偏下,但正好是一球底袋,更难得的是母球这个位置非常容易走位斜向上,穿过发球位的三颗彩球,直接叫位最难的一颗红球。
走完一杆,将后面三步都盘活了。这种掌控能力,已经不是说训练培养的能力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需要立刻反应,更像是天赋,一个残酷的词。
不是所有的天才都能登顶,但到达他们顶尖对决的层次,天赋两个字就是这么残酷的把人划分开了。
比如统治球坛那么多年的霍斯,这么多年,也只有周卓然曾经给他造成了威胁。
黑球毫无悬念地进袋,他发力相当精准,母球直飞向上越过中袋,撞边后折角斜飞撞到顶库边吃力后缓缓向下。
裴贺行视线紧随,白球缓缓向下渐渐靠近黄球,最终停的位置稍多,并不是一杆直球。
“多了一点,多了一点……还好还好,只要不是直球,母球没法走位就好,漂亮啊,我大爹。”林子言相当能屈能伸。
周卓然绕台,顺手拍了一下林子言的狗头,不重示意他让位子,似乎浅淡地笑了一下。
林子言只撇到了他那双浅色眼睛里戏谑的笑意,黑色的睫羽顺着圆润优美的眼睛弧度微勾,他的心里莫名错跳一拍,最后还是被皱眉的裴贺行拉一边去的。
林子言没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被取笑了,只愣愣地摸了一下自己刚刚被拍的肩膀,半个身体似乎都还麻着。
这一杆的走位应该是难度最大的一次,母球需要击中红球之后基本绕过整个台面,叫位成功最底下的黑球。不过,这次在场的人没人会认为他做不到。
周卓然擦完巧粉,趴下立刻运杆就打,红球毫无悬念地飞进袋口。
因为母球被给了一个相当强的旋转,红球强力进袋后,母球甚至在原地旋转了两下后立刻连撞两边,擦过绿球慢慢撞边后停在距离黑球不远的地方。
母球叫位成功后,林子言才恍然,刚刚那多走的一点点是周卓然故意留的。
他只看到这一步,但人家已经提前算好了下一步。
留的一点位置正好给母球旋转走位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更有助于叫位黑球。
这次叫位成功黑球之后,周卓然只要成功按顺序打进彩球就可以了,他也没有犹豫,直接收进黑球。
对于他来说,只要处理好被锁死在库边的蓝、粉球,其他的球几乎没有难度,那么周卓然基本已经锁定胜局。
孙明和看了一眼表,示意周卓然累计时间还有最后两分,林子言都不由得紧张起来,时间太紧张了。
但周卓然只略略一点头,走向回到顶库的白球,弯腰拿出架杆伸手斜趴在台桌上,按顺序首先收下分值最低的黄球。
“31:55”
母球斜撞顶库边,往下慢慢停在绿球下方一些,正巧不需要收架杆,但相对母球最完美的走位来说,还是走少了,但裴贺行合理怀疑他是为了节省收架杆的时间。
咣当一声,声音没有那么脆,绿球毫不意外地被收下,母球撞边绕库叫位棕球,但周卓然没有着急收下棕球,直起腰看了两眼对面锁死在库边的两颗球。
周卓然已经收下了棕球,母球成功回弹一些,慢慢走回两颗锁死的球正对面,而中袋就在右侧一点的距离,裴贺行立刻猜到周卓然是想翻袋,顺便把粉球弹出库边。
果然他右手轻推,母球轻撞蓝球后力道不减,撞到了粉球,粉球在库边一弹,弹出库边。
另一边的蓝球翻袋相当成功,被母球推到库边后撞到库边借力反弹,直直向母球来的方向前进,直入袋口。
“哎哟,我超。一箭双雕,牛逼啊,我爹!”
孙明和看了一眼倒戈的林子言后,语气尽量平稳地报分:“43:55”
而后看看表,轻声提醒:“还有20秒。”
周卓然略点头,台面上还剩最后一粉一黑,同样需要大范围母球走位,时间还是相当紧张的。
林子言都没空回味刚刚的翻袋,立刻替周卓然紧张起来。
虽然时间紧张,但周卓然没有因为着急而力度过大,轻推一杆,母球斜擦粉球,粉球毫无悬念地缓慢进入底袋,白球缓慢停在黑球旁边,位置刚好。
因为很轻,母球停的速度很快,正好留下了最后一点时间。
“49:55”
只要收下这颗7分的黑球,周卓然就将以1分的优势赢下这场比赛,但走位结束时,已经开始倒计时。
“八”
周卓然擦完巧粉,正巧走到母球后。
“七”
他架杆运杆瞄准,这一杆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没有难度,但怕的就是急中出错,这一杆需要力道轻推。
“六”
母球轻推过去,啪一声脆响,黑球被击中。
“五”
黑球斜向坐下的底袋滚动,速度不紧不慢,林子言紧张起来,最后报数的时候已经不敢看向台面。
读秒结束前球没有落袋,是不算分的。
“四、三、二”
黑球还在滚动着……
“一”
几乎是同时,黑球进袋的脆响声落下,场面一下子静了一瞬,只剩下母球在台桌上滚动。
“56:55”
孙明和尽量平稳地报出最后的比分。
“Ok,我赢了。看出了……唔……”
周卓然没有很紧张,只是平淡的直起腰看了两眼确定了,再移开视线看向对面的裴贺行。林子言和孙明和却都是看的一头汗,一结束,林子言就扑到他面前想抱他。
裴贺行轻易地一伸手把他挡回去了,另一只手臂护在他前面,但看起来更像是圈地盘。
周卓然不在意那些,只是问他:“明白你为什么输了?”
林子言先抢答:“显然是你太牛了。”
孙明和略一皱眉,周卓然立刻看向他,一抬下巴:“你怎么觉得?”
“我说不好,只是觉得裴哥没发挥好。”孙明和直言不讳。
周卓然笑了一下,转头看向裴贺行,挑眼带着点挑衅的意思。
“你呢?明白了?”
裴贺行察觉到周卓然和他之间自然的亲昵氛围,顿了一下,回想刚刚单局限时那种拼瞬时布局的极致。
看上去是他将周卓然逼到极致,实际上是反过来了。
各种意义上都是。
“明白了。”
周卓然和裴贺行很多时候都不用明说,聪明人之间的那种默契也很难言明。到了裴贺行这个地步,想要前进一步都是难如登天。
战术上,技术上就算有瑕疵,也更多的是一种圆融的风格。更多是一种心态上和布局上微妙的差别,周卓然让他看的就是这些。
周卓然手机一震,他将球杆一放,瞥了一眼,眉头稍稍一皱。他拿着手机推门就要出去,只是略一点头看了一眼裴贺行。
“喂,师兄。你说你想好了……”
裴贺行看着周卓然着急地推门出去,脚步匆匆,甚至他的球杆差点掉下去都没有理会。他听的很清楚,是何天星。
这次是他主动给何天星打的电话。裴贺行慢慢靠在台桌一边,裸-漏在外的手臂肌肉一紧绷,像是进入了什么戒备状态。
裴贺行呼出一口气,冷静,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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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言:他一脸要吃人是干什么,情绪稳定的裴哥变了
孙明和:嗯,现在情绪最稳定是我
第34章
“这次大师赛我也会参加……”何天星的语气试探,放轻了声音。
“嗯”周卓然眉头皱起,靠在别墅二楼的小露台边上,手臂搭着栏杆,随意的应了一声。
“这次大师赛正好在菲尔德,卓然,很多老朋友也会在,你会……”
“行了,不用试探我了。我不会去的,没什么必要。”周卓然眼睫垂下,看起来心不在焉。“我今天跟你打这个电话,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你真是,还是那么心急。”何天星无奈地低声笑了,最后才慢慢说道:“你拜托我的事情,我答应了。”
周卓然蜷缩的手指一松,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了下来。脸上甚至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那是一种掩藏不住的窃喜,裴贺行从没见过他那种堪称甜蜜的笑容。
裴贺行就夹着一只没点燃的烟,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后的阴影处,看着他的表情从紧张忐忑到焦虑不安,最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慢慢地把手里的烟捏皱了,他自己像是没察觉到,还是放到嘴里,点燃了。
“真的?你答应了?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周卓然的声音就那么模模糊糊地被风吹进来,裴贺行听的并不真切,但语气里那种带着一些惶恐的颤抖不作假。
就像是多年的夙愿得偿所愿了,突然实现了,还有点不可置信。
“好,你记住你答应我的。”周卓然声音里还有强压着激动的颤音,他似乎还深吸了一口气,以至于声音相当动人。
裴贺行往后一靠,整个后背靠在墙上,冰凉的感觉透过衣服刺了他一下,他慢慢伸手捏下嘴里的烟,缓缓吐了出去。
明明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动作,他的手背和手臂却筋骨毕露,藏在阴影里的半张脸无声静默着,只有一点火星烧起,透红的颜色,又慢慢暗了下去。
“大师赛的时候我流程还没走完,我不会去的。”周卓然似乎冷静了一些,但眉梢眼角间的笑意掩藏不住。
“这样,我尽量赶在你离开B国前去菲尔德。”
菲尔德,裴贺行垂下眼睫,菲尔德是周卓然成名的地方,更是他陨落的地方。菲尔德是B国的斯诺克之都,记者狗仔不知道有多少,甚至狂热的球迷都比别的地方多。
周卓然现在居然愿意,在没有比赛的情况下去菲尔德,只为了见何天星。
“我知道,放心,我没事。”周卓然深吸一口气,回答何天星的话。
“但想最快见到你的话,只能是去菲尔德。”
裴贺行静静听着他这句话,手指夹着烟久久没有动,直到一点还有灼烫温度的烟灰落在了手上,让他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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