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今一双眼早就熬得红了,此刻听见安逸的话,越发觉得难过又无力,他恨不能以身替之,只能一遍遍重复无用的语言:“我陪你。”
距离结果出来还有两天的时间,安逸的身体各项指标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并不影响正常生活,医生也建议他们不用住院,等到结果出来再观察。
所以傅行畏一脚油门带着俩孩子回了龙脊镇。
也没再去上学,左右现在高中的知识都已经学完,正在进行第一轮复习,安逸也没再坚持敢傅今回去,毕竟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傅今大概会在板凳上坐立不安。
那两天煎熬得不像话,安逸夜里几乎都睡不着,躺在同样毫无睡意的傅今怀里,百无聊赖地数傅今的心跳,手按在他的胸前。
是一个眷念的姿势。
傅今拍着安逸的后背,有一搭没一搭地哄人睡觉,声儿低低的:“闭眼。”
“都两点了,还不困?”
安逸摇了摇头,鸡窝似的头发挠在傅今颈窝,他闷闷道:“以后有我睡的时候。”
傅今:“……”
他腾出一只手来捏人瘦削的脸颊,恶声恶气的:“瞎说什么?”
安逸没吭声,一双清浅的眸子扔执拗地描摹傅今的轮廓,半晌,听到傅今沉沉叹了口气,那只捏他脸颊的手盖住了他的眼睛:“睡吧,不会有事的。”
“睡会儿吧。”
掌心下的睫毛刷了刷,最后还是听话地合上了眼,呼吸终于变得规律起来。
只是傅今睡不着。
不敢睡,所以每个夜里都睁着眼睛观察安逸的状况,有时候实在困得不行了闭上眼,只要安逸稍微动一动都能立马惊醒,伴随心里一阵抽痛,被自己吓得半死。
如果安逸真的出了什么事,连木讷如傅行畏都看出来了,傅今大概会下一秒就跟着去。
他在这个世上在乎的本就不多,真要算起来,只剩一个安逸。
毕竟养父抛弃,养母感情抽离,生父相认不过两年,生母尚不知在何处。
身边的朋友,亲情,都不至于深刻到让他留在这个无趣且荒谬的人世,唯有安逸,是他一片浮沉人生里唯一的锚点。
他们是彼此的锚点,是共生的彗星兰与长喙天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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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改变
报告出来那天,是六月初六,天气晴好,医院的大厅却总是凉意袭人。
安逸被傅今搂着坐在冰冷的铁椅上,刚才医生出来叫监护人,最后有勇气进去的自然只有傅行畏,范女士正闭着眼祈祷,气氛紧张得窒息。
傅今这会儿也跟座雕塑似的,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估计都绷得生硬,安逸手脚都被大厅的空调吹得泛凉,傅今脑门却冒着些细碎的汗珠,眼一眨不眨地目视前方。
虽说看着前方,竟也没反应过来医院门口多出来了一个人。
还是安逸最先发现一身粉色小裙子的尹玥。
双马尾版本,笑得狡黠的那位,想来该叫她尹月。
人是笑着跑进来的,牙花子都露在外面。
那一刻,安逸的心底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些希望来。
他蓦地站起,顺便把僵硬的傅今也拽起来,朝着尹月的方向走了两步。
尹月小声喊道:“没事了!!!”
“不会是白血病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逸睁大了眼尚且没搭腔,傅今已经激动地走了两步:“真的吗?!”
尹月拉住安逸的手,激动得不停晃:“嗯嗯嗯!!”
“真的!”
没控制住分贝,一时大厅里有人转了脑袋来,尹月忙闭了嘴,朝傅今和安逸眨眨眼拍拍胸脯,低声道:“放一百零八个心。”
“我回去对着作者就是一顿威胁。”尹月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她已经答应了绝不让安逸出事。”
“我还顺了两本小说进来。”
她从背后的双肩包里掏出来本书递到安逸手里:“额……是写的你俩上一世哈,挺虐的,要是想看……也可以看看。”
给完东西,她后退几步,风风火火:“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有问题到校再问!”
徒留俩还捏着新书的人站在原地消化,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见女孩走了,范秋恩才走上来,一脸狐疑:“她说什么?”
“这是本什么书?”范女士定睛一瞧:“《今夜难安》?没听过啊……”
黑白色的封面,远山漆黑,近处村落只有苍白的线条,“今夜难安”四个字占据了醒目的位置,安逸看着这本结合了他和傅今名字的小说,嘴角忍不住抽搐。
这名字一看,确实好不了。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为什么贺锦西会改名傅今,改天得问问。
至于傅今,本来就臭的脸在听到范女士念出书的名字后瞬间黑成锅底,默不作声地抢了安逸手心的书,对范女士胡说八道:“老师推荐的外国名著。”
范女士点点头,几人继续守回原来的位置,只是安逸和傅今的脸色已经多云转晴,一个看着门的眼神变成了好奇,另一个变成了期待。
剩个范秋恩女士独自惆怅。
没一会儿,傅行畏出来了,脸色看上去……和往日没差,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范女士急了:“医生怎么说??”
傅行畏就皱了眉,半晌叹了口气道:“不是你们想的白血病。”
范女士长长舒了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傅行畏继续皱着眉:“但是——”
范女士一口气卡在喉咙:“?!”
“医生说小逸有那个……叫什么,再生贫血……什么障碍?”
他文凭也就高中,还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脑壳痛:“好像也挺严重的。”
范女士:“……”
她脸色不算好:“再障性贫血。”
除了本职是医生的范女士,其余三人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一时只能拿疑惑的眼神看着范女士,范秋恩叹了口气,拉着傅今和安逸重新进了诊室。
诊室里坐了一位女医生,瞧见范秋恩时眼睛亮了一下,开口问:“单子?”
跟在后面的傅行畏连忙重新把单子交给医生,医生一看他就懂了,把话重新复述了一遍:“初步鉴定为单纯红细胞再生障碍性贫血,具体致病原因还要等进一步筛查,我刚才给那位先生开了检查单,待会儿先带患者去查,我现在可以和你们大致说一说。”
“好吧?”
见惯了紧张的患者家属,同样的话说一两遍也习以为常,何况这次的家属里面还有自己学姐,她耐心比往常都多了些,声儿也轻缓:“范医生你应该知道这个病,短时间要不了命,但是不重视一定会要命。”
傅今一双眼瞬间沉了。
医生翻了翻单据,继续道:“患者是叫安逸对吧,你这个是慢性,而且你年龄也还小,配合药物治疗食疗法,平日多注意些,还是有治愈的可能,不要太着急。”
“平常要注意生活规律,保持心情愉快,饮食清淡些,避免剧烈运动,尽量保护自己不要生病,你现在一旦生病可能会比较麻烦,好吧?”
“记得每个月都得来复查,行吧?”
傅今沉声:“好。”
安逸:“嗯。”
“……”
最后是变成了范医生和医生的交流大会,中西医一次联手,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欣赏的意味。
傅今已经带着安逸去做检查,傅行畏则去拿了药,一行人忙到天将黑了才开始回龙脊镇。
安逸心情总算放松了些,回程靠着傅今睡着了,而傅今自己捏着手机查纯红再障的百科,被唬得面色凝重。
副座的范女士安抚道:“没事儿,有我在,都别怕。”
知道了病症,她现在强得可怕。
傅家父子俩到底也没听进去就是了,最终的结果就是安逸被彻底捧成了手心的一片雪花。
傅今看他看得那叫一个狠,晚上到点必须闭眼,管你作业写没写完。
食疗的饭必须吃完,难吃也得捏着鼻子喝,他顶多就是一边心疼一边强硬。
如果可以的话,他估计能抠颗眼珠子放安逸身上,生怕哪儿没注意,安逸就又病了。
尹月坐在前排,转身趴在安逸桌面上,忿忿地皱眉:“死作者。”
“跟我玩文字游戏是吧?”
安逸倒没那么在意了,他撑着下巴,大概是心头悬着的刀尖终于没了,气色和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他蛮知足道:“已经很好了。”
尹月叹了口气:“其实我该早点找到法子回去的,只要在你晕倒前过去,她估计都找不到理由给你写一身病。”
其实可以理解,尹月过去的时间点已经有些晚了,安逸已经留着鼻血倒下去了,作者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孩子真真切切活在另一个世界,估计颇废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这么个合乎设定又能被治愈的疾病。
安逸摇了摇头:“就当是我重生的代价吧。”
傅今不大赞同,问尹月:“不能让她把代价写我身上?”
尹月摇头:“她说你的设定就是俩字——‘可靠’,病了大概违反这一点,恁敲不动键盘。”
安逸&傅今:“……”
尹月趴着笑:“呐,不管怎样,也算是能happy ending了,我还特意关照了,让她给傅今写个好大学。”
安逸瞬间笑了:“那好。”
傅今:“……”
这外挂开的,太离谱了点。
“不过呢,她让我代她说一句对不起,平白让你们受了这么多苦,会好好补偿你们的。”
直到现在,尹月依旧只字未提自己怎么回到那个世界,傅今和安逸也没问。
大概是因为,冥冥之中所有人都明白,超越世界运行规则的条例,知道的人越少,这个世界才会越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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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聚会
暑假来得很快,期末两人的成绩依旧稳定,一个铁打的700多,一个流水的不到600。
安逸颇有些惆怅,想着尹月口中的作者,又觉得应该没问题。
八月的太阳已经很晒人,倒是晒不到安逸头上,傅今总给他撑着伞,自己是被这几个月的阳光晒得越发黑了起来。
准高三的学生可怜兮兮,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假期,作业一大堆,加上安逸如今愈发娇贵,只能在家里无所事事地躺着。
医生和范女士的药里不知哪一剂有些嗜睡的成分在,安逸坐哪儿都犯困,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随地贫血,最开始困那几天还被傅今强行撑着眼皮子不让睡,后边复查了说是没恶化才放了心,这会儿正在安逸开着26℃的空调屋里写卷子守着人睡觉。
化学卷子,一种很考验人运气的科目,他写得心不在焉,福至心灵跑去隔壁拿了那本《今夜难安》来看。
小说不厚,作者简介那一栏只剩一串乱码,傅今带着忐忑又偷摸的心情,一目十行,看得飞快,莫名心虚。
结果越看越慢,越看脸越黑。
到最后脸都气绿了,眉头皱得能夹蚊子,一整个面目狰狞。
小说里的“傅今”,最开始也和自己一样,真心觉得安逸不该来这种地方,觉得这个学校不配,自己不配,甚至能冷眼看着安逸生病受伤依旧冷着安逸,心里都焦麻了也要撑着一口气不关心,意图把安逸冷走。
明明心疼得要滴血了,还是倔着一口气,最后把安逸逼没了。
傅今:“……”
有病吧?作者脑子有泡不开玩笑,书里那个“傅今”嘴硬得堪比金刚石,心也硬得可以。
里面的小少爷“安逸”,比自己身边这个还要沉闷抑郁,甚至因为“傅今”的刻意冷落受到了学校里一些人的霸凌,冰冷暴力的文字看得傅今差点没气吐血。
书里的内容熟悉又陌生,提到安逸前世的内容不算多,却有一桩绝不能让安逸看见的。
于是气得路都快走不直的傅今心残志坚地把破书扔到了自己卧室床底下,料安逸也不可能找到。
遂回了安逸那边,爬上床把安逸搂进了怀里。
安逸很贪念他的味道,已经很熟稔地找到合适的位置,把自己嵌进傅今怀里,睡得香甜。
傅今却有些后怕,盯着安逸看了一下午,心里乱糟糟。
第二天,葫芦兄弟连着十班几个同志都到了傅家来,说是聚一聚,毕竟安逸现在身体第一,傅今不乐意他出门,要聚会还真就只能到傅家来。
葫芦兄弟三个连着十班和安逸走的比较近的四个,七个人声势浩大地提着零食背着书包就到了傅家,在相对空旷的三楼铺了张地毯全坐地上,零食铺了一地,电视里放着不知所云的爆米花电影,一圈人里边有四个都拿着卷子。
傅今雕塑一样坐在安逸身边,一只眼睛放哨一只眼睛看电影。
其余四个在那边刚好够人数搓麻将,热闹得像镇上棋牌室。
写卷子的几个都是来找安逸冲刺的,就是奔着学习来的,气氛严肃有序。
就这么大概相安无事了半个小时,这么点时间甚至都不够安逸写完一张卷子的,学习四人组已经慢慢凑到了麻将四人组那块。
没辙,尹月带着的热闹实在太吸引人了,他们四个输了也不给钱,就玩真心话大冒险,明明土的出奇,偏偏尹月问的东西都该死的一针见血。
这把输得最惨的是方武,人手臭地又抽到了大冒险,被赢家尹月要求在班群里发一句:姐姐,我只卖艺,不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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