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懂什么呢?
他甚至还没有选择的权利。
容老爷子也不多说,一切都交给夫妻两人做决定。
还是在他们的谩骂嫌弃里,他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故事讲起来很俗套,就算是现在的容铮想想也觉得荒唐狗血到怎么会有人信。
但当时一份亲子报告是真的将一切都拆开了在面前。
据说自称是他“亲生母亲”的单亲女子,因为生活所迫,在那时产生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过好日子的心里,偷偷将自己的孩子和容家的调换了。
但现在疾病缠身,命不久矣之下,异常思念这个被她换走的孩子。
所以找上容家,试图将孩子换回来。
容铮有无数次在想这说辞之中的披露,既然一心念着孩子,又何必在明知道自己将要归去留给亲生子孤苦伶仃的结局的情况下,现在要求将孩子换回来呢?
可没人在意,他们在意的是书面上没有亲缘关系的证明。
于是,容铮真的被赶去和那位所谓重病的“亲生母亲”生活。
人的心肠能有多狠呢?
狠心到养了将近十年的孩子,即便知道他离开这里会流落街头,还是眉头不皱一下赶出家门。
他的父母,因为不相爱冷落他。
现在因为相爱,受不得一个不是他们血脉的孩子存在在这座房子里。
他们都不是长相丑陋的人,那么精致的面皮下,却让人恶心。
容铮看透了他们的真面目,那一丝因为弟弟而生起的庆幸也消弭无踪。
他有什么办法,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九岁的孩子,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他甚至都不清楚真相是什么,他甚至连自己都无法信任。
容铮真的走了。
被狼狈的扫地出门,用当时宋谨兰的话说,没有报警将他的那个病重母亲抓起来,已经是开恩了。
开恩?
什么是开恩?
容铮看着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孩儿走进别墅,再看着瘦骨嶙峋的女子拉着自己走远。
容宋总说他是幸运的,可要怎么幸运才会落到一贫如洗,家徒四壁。
那三年,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太难了。
没有教育,没有关怀,有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在用各种病痛吵得你的世界充满绝望。
容铮被迫学会一个人成长,一个人面对,一个去照顾另外一个人。
在一日一日的琐碎里,见到各种各样的冷眼。
有时候望着蓝蓝的天,洁白的云,他总会想,是不是9岁之前的生活只是自己短暂的一场梦。
要不然为什么会在梦里,自己终于要得到别人满心彻底的关爱前,这场梦就这么醒了。
看来是老天在告诉他,即便在梦里,他也不是一个有福气得到幸福的人。
痛苦的记忆,总是深刻在脑海的。
容铮记得,那个女人,那个口口声声说是他“亲生母亲”的女
人在临终对他说:
“对不起,孩子…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牛做马,向你赎罪。”
她要赎什么罪?
身体病痛要由他这么一个小孩子来照顾?
还是曾经鬼迷心窍将自己调换,更或者是明明已经调换了却在自己要不行的时候说破?
容铮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但随着女人的离去,生若浮萍的孤独填满容铮。
更让他无所适从未来的压力。
他才十二岁,是少年,也是孩子。
他要如何生存呢?
他又该以什么心态生存呢?
那晚,下了一夜的雨。
丧事是在天亮雨停之后办的,不隆重,只有容铮一个人。
女人留下一些钱,容铮到银行一看,数目不少。
他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更不知道既然拥有,那这几年为什么要活得这样艰难。
未蒸发的水洼,就像容铮始终流不出的泪。
他悲观且丧心病狂的想过:这是她故意藏起来的,这是她不想要自己过得舒服。所以,即便是称为自己亲生母亲的人,也想要看自己受苦。
他是个不被幸福和救赎眷顾的怪物。
生活在黑暗里,永远不知道光芒是什么样子。
*
苦难能给人带来什么?
容铮跌跌撞撞的成长,居然也开始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做饭,打扫,背书,休息。
他开始在秩序中得到安心,不去期盼,只要守住已经得到的就心满意足。
与其说他知足常乐,倒不如用贪心不满来形容。
总之,容铮就如此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
很好笑,为了弥补流落在外的孩子,容爸容妈对那个回到容家的孩子很是纵容。
纵容到将四五岁的容宋放在宋家,只为了好好培养和大儿子的感情。
被爱的人大概总是会恃宠而骄的吧。
认回容家的那位骄纵得不行,很荒唐的因为欺负别人被打到脑袋流血。
谎言就是这么被拆穿的:
那个孩子的血型,根本就不该是容图和宋谨兰结合能生出来的。
于是,一番地动山摇,在破落的屋子里,像个机器运作的容铮,又被接回了容家。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容铮依旧能回想起那天所有人的脸色。
小心翼翼的容图,羞愧难当的宋谨兰,尚且无法记事很懵懂的容宋。
和那个一脸怨恨他的冒牌货。
冒牌货有什么资格怨恨?
他已经享受了不属于自己的人生那么多年。
他冒认身份,换取了别人对那个身份的爱。
享尽了原本对此期盼着的原主的一切,让原主丧失了所有期待与欢喜。
在黑暗中前行,在无望中认命。
他是怎么敢的!
容铮放下书,他也是那一刻才明白女人说的赎罪。
对呀,一个母亲,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他的孩子已经在过着衣食无忧,资源绝佳的生活了。
那这个帮助孩子偷取别人东西的人,怎么不是个罪人。
她说赎罪,
真是……
太虚伪了。
第38章
当时, 那个冒牌货说什么来着?
容铮记得,那个人用最怨毒的目光,咬牙切齿的低声警告他:不要得意, 我看上了,就都是我的。
十二岁的容铮, 没有害怕。
现在,二十八岁的容铮,开始不安。
诚如现在的境况,沈嘉烬就好比当年的自己。
要如何不生怨, 要怎么才能原谅呢?
容铮始终不能原谅容家的每一个人,只要他们发发慈悲, 或者对他多一点念想,都不至于这一点把戏就骗了过去。
同样的, 但凡自己肯对沈嘉烬伸出手, 去拥抱他,或者更大胆的假戏真做都不会是如今的样子。
而周天骐的存在,比那个人还要令人嫌憎。
因为真正贪婪,真正做到那句:只要他看上了, 就都是他的人。是周天骐。
这正是容铮不安的地方, 唯一同自己过去不一样之处在于,周天骐也想要沈嘉烬
“沈嘉烬…”
这三个字, 似乎带走了容铮所有的力气。
容铮在这栋别墅里住了几天, 可空旷孤伶的冷清,头一次让容铮无措。
他突然察觉到,以前不是自己在刻意疏远, 反而是因为他知道,沈嘉烬总会回来。
所以即便是聚少离多, 相顾无言,容铮依旧不为所动。
就是因为,他知道,沈嘉烬会一直在。
多可笑,他分明明白沈嘉烬对爱的渴望,但一点都不了解什么是爱。
就是这样,自己竟然毫无犹豫的信任着沈嘉烬的偏爱。
突然容铮看了看在发呆的金毛犬,最后抿唇拍了张照片,沉默一会儿发给了沈嘉烬。
很奇怪,沈嘉烬的联系方式并没有拉黑容铮。
*
手机响了一下,在安静中显得有些吵闹。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推了下眼镜,将厚厚一叠资料交给沈嘉烬时扫了一眼对方亮起的手机屏幕。
“这些都是目前的盈利亏损的所有账目报表,研究所那边一直是投入却鲜少盈利的。不过您自己有渠道,也知道研究所那边是什么情况。说起来,这几年沈总的行踪有点奇怪。”
他没看到什么,因为细长白皙的手将屏幕倒扣了过去。
男人只好将目光重新投在青年的面容上,这是张足够优秀秾丽的美人脸。
他也觉得赏心悦目,只是……
“沈先生似乎在国外也有财产,被沈总扣下了。我怀疑,很有可能近几年沈总一直在处理这个。当然,这些本来就应该是您的,您可以考虑一下当面质问?毕竟白纸黑字,您才应该是所有者。”
中年男人看着青年低头不语,一页页翻过纸张。
对方不动声色,安静的模样,莫名有点森冷。
最后也只是粗略一扫,沈嘉烬说:“谢谢你齐律师。”
齐正安摆了摆手,“您太客气了,要知道,您的事情一向只交给我。在您这儿收得聘请费用,算得上是我的稳定工资了。”
换句话说,他只是在给沈嘉烬打工而已。
这话说得有趣。
青年带着笑意,将咖啡推近了齐正安一些。
然后在齐正安觉得此行只有这些的时候,青年又道:“看来他过得很好啊,也真够忙的,我都五年没见过他了。”
五年…
齐正安一怔,他和沈嘉烬的雇佣关系就是从五年前开始的。
自打一开始,对方同沈总就处在一个很微妙的关系里。
“沈总他…”齐正安不知道如何整理措辞,最后还是选择缄默不语。
反倒是青年大大方方的坦然问出口:“那变态这五年都没有再跟着我了,我能感觉到。”
“……”
齐正安其实很厌烦沈嘉烬这么说,因为这样总会让他想到第一次见面时,漂亮的青年抬起闪闪发光的桃花眼,说得第一句话:
“律师先生,亲属尾随跟踪是犯罪吗?”
第39章
齐正安实在不能理解青年在想什么, 而对于他来说,沈嘉烬和沈总之间也实在没有必要进行得如此僵持。
不过…
“沈总最近接洽了一桩国外的生意,这桩生意的控股人同您最近关注的那位明星有点关系。”
他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青年, 试图在不动声色里找到些许青年的不同。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到什么,是焦急, 是玩味,还是慌张中带着震惊?
然而,对方寡淡的眉眼只是轻轻的落在他的视野里,很平静的用小夹子放了一块方糖在他的咖啡里。
不只是他想要得到的表情没有, 他想要知道的也没有。
沈嘉烬说:“不要想着看我的笑话,律师。”
*
春季的花, 夏季的雨,这都是常见的。
沈嘉烬洗了个热水澡,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带着泥土的气息, 通过半开的窗吹来一丝爽利。
从外面回来时因为没有带伞,冰冷的雨水将躯体缠得黏腻
难捱。
换下来的湿衣服已经放进了洗衣机,声音被阻隔在浴室中。
这段日子,简枫齐在忙于继承家业, 他们亲近的机会非常少。
并且沈嘉烬自己也很忙。
浴袍松垮的穿在身上, 而他露出的白皙皮肤上那种的痕迹已经消弭,仿佛所有的靡色疯狂都淹没在那一夜里。
怨不得简枫齐, 道理就摆在面前:得到了的东西, 向来不会被放在手里时时刻刻在意的。
更别说现在,因为得到了自己,简枫齐并不一定好过。
这条路, 说难实则不难,都是京圈有头有脸的家族, 玩得花些没什么关系。
但说容易,却真的不容易。
玩归玩,哪里有认真的说法。
毕竟,在容铮身上,沈嘉烬已经看到了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
他的五年,是一切真实的写照。
那简枫齐现在会怎么样——
他能说服父母吗?他在和自己的父母据理力争,要同沈嘉烬在一起吗。
他会劝说朋友吗?把沈嘉烬引入到自己的社交圈子里,让所有人都清楚他们是一对恋人。
还有,他能扛过去各处的打压吗?豪门关于的继承权,作为知道真相后容铮的挑衅,更或者是…
他们的消息,还停留在前一天沈嘉烬的一声晚安上。
想了想,沈嘉烬还是问了句:【今天怎么样?】
简枫齐:【很好。嘉嘉别担心。】
虽然是秒回的速度,内容还是让沈嘉烬知道:
看来是不好啊。
毕竟热恋中的爱侣,谁的反应是让自己不要担心呢?
沈嘉烬:【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呢?】
他打字很快,这次对面却不像最初一样秒回。
只在一分钟后,回了句:
【我过两天就过去看你。】
是单独斟酌情况后的回答。
又小心翼翼的说:
【嘉嘉,我,我好爱你。】
看啊,他开始自我洗脑了。
沈嘉烬按灭屏幕,随手扔在一边,将自己重重躺倒在床上。
真可怜。
是个头脑发热,全屏一腔赤诚的愣头青。
而简枫齐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也就知道不会再有回音。
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最近真的像是流年不利一样。
简家的太子爷,强势而又有能力,霸道又受人尊敬。
他的人生除却暗恋沈嘉烬的那几年被容铮的阴影阻碍,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即便他的长相冷厉,即便他的气质冰寒,剥开来看,也满是炙热且流出糖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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