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许君乐连连抬头看他。
"我最近过的还不错。"纪萧笙揽过许君乐,掐脸,"这是我男朋友,许君乐,他说见过……算了,不管怎样,小孩和你有点缘分,希望你能保佑他。"
纪萧笙沉默很久,"你别一天到晚只顾着谈恋爱,好好照顾外婆。"
许君乐听到这里,察觉到纪萧笙接下来要聊到家人了,他默默的离开房间带上了门。
不管怎样,许君乐都挺羡慕的,像这样家人之间的爱恨与纠葛,因为血缘而被迫绑定,被迫发生故事。
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不管贫穷富贵,心中都自有一种天长地久的笃定。
一个人可以逃离家庭,但不能没有家庭。
许君乐独自在展厅晃悠,无聊的认真阅读了每一个物品的介绍,最后在照片墙前站了许久。
照片拍的都非常的艺术,关于纪萧珩各个人生阶段的,大多数时候纪萧珩都不看镜头,而少数几张看着镜头的要么模糊要么不对焦,但能很明显的感受到照片里的人在笑。
正中间有一张黑白照特别显眼,没有人物,镜头只对焦在木头上歪歪扭扭刻着的一句话:与谁同坐?楚月清风我。
这句话的原文应该是,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纪萧珩将明月改成了爱人的名字。
许君乐莞尔,这对情侣真是比小学生还小学生,要在对方的物品上贴贴纸,也要在在一起的每一个地方刻上一句话……
他重新看那些纪萧珩的照片,心想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个浪荡子,却是一个十足的浪漫派。
许君乐正看着,忽然被一只手蒙了眼睛,
"笑什么呢?"
是纪萧笙的声音。
许君乐将他的手拿开,指了指墙上的照片,"你哥哥也挺幼稚的。"
"这张照片是我拍的。"纪萧笙说。
"你拍的?!"
"嗯。"
纪萧笙望着墙上的照片,没再说话,仿佛沉入回忆里。
回家的路上是许君乐开车,他好奇地问:"跟我说说呗,你怎么会去拍那张照片?"
纪萧笙说:"纪萧珩被医生宣布死亡时间时,纪元璋伤心过度,直接晕过去了,你知道的,毕竟纪萧珩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纪元璋当场心梗发作,被抢救回来后身体变得极差。父母都悲痛欲绝,纪萧珩的许多后事都是纪萧笙在安排。
在整理已故人的遗物时,纪萧笙意外发现了周楚月的信息——
我的音乐家,我要先走一步了,对不起。如果我已经死去,希望你明白死亡只是死亡,不美好,不可爱,也不伟大,生命也是如此,两种生存状态而已。
所以你能陪我玩最后一个游戏吗?几十年后,你如果还想找我,我们就埋在一起。到时候土地,天空给我作证,我绝不会再撒谎。
我不会再撒谎,我嫉妒你,讨厌你,恨你。我想被你拥有,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走了,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算我求你,不要再跟着我。
纪萧笙自言自语,“也不知道纪萧珩看没看到这些信息。”
许君乐听他说着就又想道歉了,“我不知道你哥的事,抱歉也让你经历了一遍。”
“抱歉的话就好好开车……”纪萧笙说,“以后都要健康,不要生病。”
许君乐连连点头,带着敷衍,立刻转移话题,“然后呢?接下来怎么了?”
"我想成全他们,让他们葬在一起。"纪萧笙说,"家里的长辈都不同意,我一意孤行,和病床上的纪元璋大吵一架,当天晚上就抱着纪萧珩的骨灰盒去了周楚月的老家……"
"一路上我都在看他们的微信,发现纪萧珩居然追人还追到了人家女孩的老家,他在一个叫集云亭的亭榭里告白了,于是才刻下了那行字。"
许君乐原本听的认真,不知听到了什么,一个急刹车,整个人看上去惊惶不已,"你刚才说什么亭?”
车停的急,巨大的惯性将身体甩出去,纪萧笙看后视镜,幸好路上车很少。
他解了安全带,脸色不虞,沉声道:“下车,换我来开。”
许君乐哪里肯听话,他用双手抓住纪萧笙的手臂,急急问道:“你刚才说集云亭,是不是南临市中山公园北面的集云亭?”
“你先下车。”纪萧笙坚持道。
见许君乐不动,纪萧笙下车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替他解了安全带,“下车。”
许君乐脑中一片浑噩,一个动作一个指令的下了车。
纪萧笙叹气,弯身抱住人,好一会才放开,捏捏耳朵,“好了,没事了,去坐好。”
第216章 久别重逢
正午凶猛的阳光倾泻,风吹过来,纪萧笙身上的亚麻衬衫时不时扫过许君乐的手臂,很柔软的触感。
他们没上车,沿着小径散步,不远处有一片已经结了果的树木,野花在草丛中肆意生长,偶尔几只蜜蜂飞过,还特别会避人。
纪萧笙扳过许君乐的身体,将墨镜架在他的鼻梁上,手指顺便替他抹了鼻梁上的细小汗珠,"要问什么?问吧。"
他们走入一片树下的阴凉,许君乐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灰色的烟雾往上漂浮,消失在浓密的绿影里。
他透过墨镜看头顶上的树叶,从缝隙中直视太阳,"纪萧笙,你说你去过南临?"
纪萧笙点头,"怎么了吗?"
许君乐手攥的很紧,呼吸急促,"我小学的时候,因为数学成绩很好,被学校选中送去南临参加数学竞赛,当时加上我,学校一共选出了八个人,由两个老师带队。"
"从大巴车上下来后,老师就要求我们排成一列开火车一样的往前走,我知道老师是为了防止我们走丢,可我当时觉得这个行为很蠢,坚决不从。中间很多事都忘了,我记得我闹的很凶,还跟带队老师说我不去参加这个比赛了,让他们别管我……"
纪萧笙笑他,“从小就很不听话……"
没错,他是真不听话,两个老师商量应该拿他怎么办,其中一个老师说这孩子没有家长,是个孤儿,随便他吧。
另一个老师闻言同情的看了许君乐一眼,似乎他是什么有巨大残缺的人,感叹说原来是孤儿啊,怪不得。
许君乐虽然年纪小,但他能看懂那个眼神的含义,也知道那句怪不得后面隐藏的话是什么,他趁那些老师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我一点都不生气,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他们要是弄丢一个小孩得承担多大的责任,我知道该怎样报复一些虚张声势的大人。"
纪萧笙眼底盛着疼惜,"那时候你刚被弃养吧。"
许君乐轻点了一下头,他当时的状态很危险,总是放任自己做一些很坏的事。
在学校哄骗老师,栽赃嫁祸那些单纯的令他讨厌的同学。他的成绩越来越好,对人性越来越了解,心中的恶被越放越大。
按当时的状态下去,他的人生会彻底完蛋。
他跑累了,就站在路边看马路上经过的车,可没多久,他就听到老师喊他的名字。
许君乐看着那个老师满头大汗的朝他跑来,看着这个虚伪的人试图朝他露出一个虚伪的笑,“老师们刚才是夸你聪明呢,许君乐,你跟老师回去好不好?同学们都等着你呢。”
许君乐快受不了了,他想尖叫,这些装聋作哑,敷衍自己又欺骗他人的大人,他们怎么会这么好笑啊。
他充满了恶意的与老师对视,来啊,就是这里,这里,来抓他回去啊。
他笑起来,转身跑进了车流里……
纪萧笙听到这里不由晃了晃,看着许君乐,抓住他的肩膀,震鄂不已,"你是那个小孩?"
复苏的记忆如同一根强有力的发条,对身处现在的人具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许君乐摘下墨镜,看着纪萧笙,这个真正久别重逢的故人,缓缓微笑,"你记起来了?"
他开玩笑:"我记得你戴着帽子和口罩,大明星,所以你那时就已经红啦?"
纪萧笙一把将他扯到跟前,俯视他许久,"真的是你?"
许君乐张开双臂抱住他,鼻酸,"纪萧笙,你真的救了我好多次。"
一辆车鸣着刺耳的笛声朝他逼近时,许君乐如同很多次在小时候生病时幻想自己死去来报复父母一样,他望着那个老师,心中复仇的快感几乎淹没了他的一切感官。
然后千钧一发之时,一个黑影朝他扑过来,两个身体相撞,许君乐被扑倒在马路上。
巨大的力作用在他身上,他被砸晕,他费力的睁开眼,看见那辆差点撞到他的车停在路中间,他转移视线,视野逐渐模糊,眼前那个黄色的月亮贴纸晕开了轮廓,变成了毛边。
真好笑,一个毛了边的月亮,许君乐想笑一下,没等笑出来,便失去了意识。
他是在很吵闹的急症室醒来的,那个找到他的老师站在过道打电话,许君乐听他脏字一个接一个的蹦,心里翻了个白眼,又闭上了眼睛。
接着他听到一声轻笑,"怕被老师骂啊。"
许君乐觉得这是挑衅,睁开眼瞪人。
眼前这人很高,一身黑,戴着帽子口罩,看起来不太好惹。
他看这个陌生人将一把小提琴重新放进琴盒里,说:"还好没摔坏,不然你没死成还得赔我一把琴。"
许君乐不理人。
可这人便要跟他搭话,"我听你老师说你是来参加数学竞赛的?"
他俯身离许君乐很近,小声说:"我刚才听你老师打电话,说这个竞赛得奖了可以上南临市最好的初中,你要是不参加,你同学就少了一个,对手……"
许君乐发现他的中文说的不太连贯,也觉得他很烦,"我参不参加竞赛,上不上初中管你屁事,还有,谁让你救我了?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的陌生人慢慢站起身,叽里呱啦说了一串他听不懂的东西,"听不懂吧,看来你还不知道,小孩,其实这个世界超乎你想象的大,你要是不喜欢这里可以去别的城市,别的国家,甚至用另一种语言生活。连一个南临市的初中都上不了,你也太逊了……"
他声音又低了低,像说人坏话一样,“老师也是,不喜欢这个老师就去找别的,这个不行那就下一个,毕竟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很大。”
许君乐觉得他在跟自己说话时用了一种跟小孩说话的语气,只见他看了看手表,伸手将琴盒盖上,拎着背带甩到身后,“好了,我偷听到的都告诉你了,走了。”
这个救了他的陌生人连“再见”都没说一声就走了,步子迈得很大,背影看起来很潇洒。
许君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急诊室的门后,他想起刚才无意间瞥见小提琴上的字。
萧珩,这是他的名字吗?
第217章 关系
蝉鸣似乎永远不会停歇,许君乐在树下与纪萧笙拥抱,夏日的芬芳混合纪萧笙身上的香气,许君乐脑中的记忆新添了颜色,长出翅膀,在头顶盘旋。
"难怪在伦敦见你时就觉得你很熟悉。"纪萧笙说,"我以为那是一见钟情……”
许君乐推开他的肩膀,反问:"难道不是?"
"我记得你那时才到我这里,只有我一半高。"纪萧笙大致比了一下,又摸摸许君乐的头顶,“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纪萧笙凝视他的侧脸,愈发感到那种不经许君乐本人允许就无法觉察到的,潜藏在他身上的美在逐渐显露出来。纪萧笙没忍住低头亲他的颧骨处,“长大了……”
他回忆完毕,说起时仍然觉得激动,"原来你一直看到的萧珩是我……"
"呃…那个,"许君乐有些尴尬,"其实不是你。"
"不是我?那是谁?"
"我觉得萧珩并不止一个人。”许君乐看着摇晃的树影,“他是那些在我成长过程中对我展现过善意的人,一些消失的人。"
"大概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城市太大了,凭我一个根本活不下去,所以创造了这样一个人。"
"我勉强接受这个解释。"纪萧笙很怜爱的摸他的头发,"那你后来有参加竞赛吗?"
"有啊。”许君乐说的有些起劲,“我奶奶,啊,当时我谁都不信任,还不肯这样喊她,老师给她打了电话,一辈子没离开过家的老人一个人搭车来市里找到我,指着我的鼻子痛骂了我一通,让我给老师们道歉,我不肯,然后就当众被打了……"
“被打了?”
“嗯,老人家干一辈子农活,手劲可大了,拉着我一顿揍。骂我混账,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连老师的话都不听反了天了。”
许君乐对于老师的道德标准总是格外的高,有些滥竽充数的他甚至连一声老师都不愿叫。
他很少能碰到那种符合他标准的老师,就算后来读高中了才慢慢接受教师也只是一份工作,而且是过于辛苦的工作,但他仍然非常理想主义的坚持自己的标准。
"她一辈子只知道一些很朴素的道理,那是她为人的准则,谁都不许破坏。她一直按她的道理管我,到临终前都一直让我读书,没有她我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许君乐改搂纪萧笙的脖子,"下次带你去见她,好吗?"
纪萧笙拿下一片掉在许君乐发间的花瓣,"你要说话算话。"
纪萧笙带他去吃饭,庭院正中心有一方池塘,上面有浮萍点点,很有些禅意。
许君乐坐在池边玩手机,玩了半天居然再没进来一位客人,安静的有些吓人。
他收了手机穿过成排的无花果树溜进仿古的庭院门,问纪萧笙,"这家餐厅生意是不是不太好?"
纪萧笙正在打电话,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摸了摸那道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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