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有判断,你自小就很聪明的,不是么?”
姜不凡双手负在身后,收敛起笑容:“我的确不喜欢你,你的能耐越大,我便越惧怕。”
“我是你可以看见的猛兽,可傅家派来的傅清墨,可是你看不见的毒蛇。”
姜峥嵘有些恍惚,她还在消化姜不凡说的话,想到一些关键的地方,她却不敢再深思,不敢去触碰,仿佛触之必死。
“我的身世……到底是……”
“问傅清墨去吧。”
姜不凡转过身,坐回到那张檀木椅上:“你的确很优秀,一切都很好。”
“就是太重感情,感情是你的软肋,跟‘他’一样。”
姜不凡没有再说话,姜峥嵘也没有再问,转身离开。她离开了宅子,翻身上马,身上那厚重的披风随风飞扬,一如她的心飘飘荡荡,踏上回南诏城的路。
**
姜峥嵘回到军营,不让任何人打扰自己,她就坐在太师椅上发着呆。
姜不凡说的,有些是对的,有些是错的,错的地方便是,傅清墨不听命于傅家,她是单独行动的。她的身世是什么,为何姜不凡又是忌惮,又忍不住养着自己利用?
姜峥嵘捂住自己的额头,想起姜不凡说的,是傅清墨将她们有交情这件事传出去的,这让自己十分心寒。
原书里,原身是偶遇傅清墨,聊了几句,却被姜不凡发现了。原身就此受尽折磨,死于狱中。
莫非在原书中,傅清墨便是如姜不凡所说,与原身偶遇是有目的的,为的便是毁了原身这颗棋子,毁了姜不凡的计划。毕竟原书中,原身与傅清墨并无交情,那么只有毁灭这一说才能说得通。
若傅清墨真的是利用自己,那她又何必亲自来救,又何必在自己假死的时候为自己哭?姜峥嵘想不明白,她觉得姜不凡说得有道理,可同时又不信傅清墨真的会这么对自己。
姜峥嵘靠在椅子上,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神绪飞得老远,提不起一丝精神。
自己在这里猜下去也没用,她还不如直接去问傅清墨。
她不会骗自己的。
**
姜峥嵘来找傅清墨,只是姜峥嵘的脸色不太好,傅清墨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听雨,你先出去。”
“是,小姐。”
听雨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小峥,是有什么事吗?”
姜峥嵘从姜洛阳的丧礼回来不久便神色沉重,傅清墨心中不安,可依旧耐着性子,露出柔和的笑意。
姜峥嵘没有说什么,她先拉着傅清墨坐下,而后才道:“清墨,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傅清墨看着姜峥嵘那澄澈的眼神,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傅清墨没有逃避姜峥嵘的眼神,就好似被姜峥嵘的眼神凌迟,会让她好受一些。
姜峥嵘见傅清墨没有回答,心里咯噔了一下,又问:“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
傅清墨的眼神变了变,可姜峥嵘让她无处可逃,只能困在那炙热的眼神中,接受审判。
“你是知道的,是吧?”
姜峥嵘见傅清墨的神绪变了,变慌张了,而她也从傅清墨的情绪中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
姜峥嵘紧蹙着眉头,有着责备,也有着失望,她以为傅清墨是最值得自己信任的人。
“那姜不凡会知道我们私下见面,亦是你把消息传出去的对吗?”
姜峥嵘见傅清墨依旧沉默,心便跟着往下沉下,眼泪沁出,溢满了眼眶,就是倔强不流下。
“但凡你斥责我一句,说我不信任你,我都会跟你道歉。”
姜峥嵘抓住傅清墨的手,似是在祈求,祈求她开口,说一句证明自己是错的话。
“是我传出去的。”
傅清墨终于开了口,她避开了姜峥嵘的眼神,却隐不去眼中的泪光,她又道:“是我害你入狱的。”
“为什么?”
姜峥嵘本来紧抓住傅清墨的手缓缓放开来,泪模糊了眼前的人,她好似看不清她了,或许她从未看清过。
“让你和姜不凡决裂。”
傅清墨也不撒谎,却不敢再直视姜峥嵘的眼睛,她怕看了自己会失去勇气,说实话的勇气。她怕自己会用自己最擅长的谎话和伪装去欺骗姜峥嵘,不让姜峥嵘离开自己。
“所以姜不凡说的都是真的。”
姜峥嵘顿了顿,自嘲道:“你也在利用我。”
“你还利用了我什么?”
姜峥嵘想让傅清墨一次过说完,好让自己死心,对傅清墨,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死心。
傅清墨不说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傅清墨。”
姜峥嵘直勾勾地盯着傅清墨,眼泪从眼角流下,问道:“你对我的感情,也是假的么?”
傅清墨紧咬着牙关,逼着自己去看着姜峥嵘,她想要回答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姜峥嵘沉默地看着傅清墨,眼神愈发晦暗,到最后黯淡无光。
姜峥嵘走了,傅清墨依旧坐在原处,一滴泪从眼角滑下,就好像在嘲笑她此刻的狼狈。
“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雨进来的时候是慌张的,她看到姜峥嵘是哭着离开的,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岂料,听雨进来的时候发现自家小姐也没多好,那隐忍又委屈的模样,让听雨格外心疼。
她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见过傅清墨这样了。
“小姐,怎么了,你别吓我!”
听雨蹲在傅清墨的脚边,想要为她抹泪,可又觉得傅清墨定然不喜欢别人触碰她的脆弱。
“她知道了。”
“啊?”
听雨‘啊’了一声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霎时脸色大变,问道:“那可怎么办?”
“她问我对她的感情是不是假的。”
听雨安静地听着。
“我没能回答。”
傅清墨扬起自己的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她走了。”
“可是小姐,你明明……!”
明明也是这般在乎她,为什么不让她明白这一点?
“可我的确利用了她,欺骗了她。”
傅清墨自嘲地笑了笑,看着这偌大的大厅,忽然觉得空气安静得可怕,那种令人窒息的孤独又像海潮般侵袭而来。
“在这个基础上,我对她的感情,又能有多真?”
傅清墨看向听雨,看得那人红了眼的模样,笑道:“若我是她,亦是不信的。”
“小姐……”
听雨不明白,她不明白这些聪明人都在想些什么。
“听雨,我好像……失去她了。”
**
姜峥嵘骑在马上,骑得很快,她脑子依旧回放着傅清墨的一切,她企图找出一点傅清墨真挚的证据。
可失望与愤怒侵蚀着这些画面,扭曲了自己曾经的记忆,让她无法去判断,也无法去思考。
气血上涌之际,她的胸口一阵剧痛,一阵比一阵更疼。姜峥嵘拉住缰绳,想要停下,可她却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力,眼神阵阵发黑。
不……不能在这里。
姜峥嵘不知道自己骑马骑到哪里,这里人烟不多,甚至很可能有豺狼猛兽,若她晕倒在这里……
扑通……
姜峥嵘从马上摔下,摔到坚硬的地上,浑身骨头像是被摔碎了一样。她动了动身躯,想要爬起来,可胸腔剧痛,喉间一甜,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这口血吐出,就好似吐出了她所有的坚持,最终晕了过去。
初春的阳光点点滴滴洒在姜峥嵘身上,只照出一张惨白如鬼的脸。
她如同一只即将消散在荒郊野岭中的孤魂野鬼。
第49章
姜峥嵘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在黑暗中度过了多少时日, 直到胡图的声音传来,她才把四散的神绪勉强聚拢回来。
胡图:【喂,别睡了, 该起了。】
姜峥嵘没有回话, 她仍在想自己为何会昏迷。
对了,自己受了重伤, 因为傅清墨她……
姜峥嵘:【我没死吧?】
胡图:【死你个头, 你都昏迷半个月了,赶紧起来!】
姜峥嵘听到自己昏迷半个月这个消息后, 着实吓得不轻, 强迫自己睁开双眼, 可是眼皮太重了, 她睁不开。
“大夫, 大夫, 她是不是要醒了?!”
姜峥嵘听见一道很熟悉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是在哪里听过的?
其后,一道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嗯,应该吧。”
那是一道女子的声音,软绵绵懒洋洋的, 好似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对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句。
可惜, 姜峥嵘还是没能醒过来。
姜峥嵘是在第二天醒过来的,入眼是简陋的房子, 随之而来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药味,闻起来很苦。
有个女人缓缓靠近, 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命真硬。”
姜峥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眼前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直到另一道声音传来:“将军,将军,你醒过来啦?”
曹航?!
难怪她觉得这个声音这般熟悉。
“行了,别凑她那么近。”
女人推开了曹航,伸手摸了摸姜峥嵘的脉,打了个呵欠道:“人活过来了,你给她喂药就行。”
“我要去睡觉了,别打扰我。”
说完,女人就走了。
曹航把姜峥嵘轻轻扶了起来,然后给她喂了一些水,姜峥嵘这才稍微恢复过来,问道:“你救了我?”
“对,真是谢天谢地,你就倒在荒郊野岭,我若是没发现你,你就要被豺狼叼了去了。”
曹航说话的时候,还做了夸张的表情,好像在哄小孩一样,逗得姜峥嵘发笑。
没想到当初自己不信任的人,居然会救了自己一命。
“谢谢。”
姜峥嵘没有再说其他,她实在没有力气,不过她勉强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很简陋的房间,房间里还放着许多草药架子,有些凌乱,自己这张榻就像是临时腾出来的,看出来这不是病人住的房间。
“那位大夫,是谁?”
姜峥嵘好奇,这山野之间,居然还有一位女大夫。
“不知道。”
曹航挠了挠自己的头,道:“当时我发现你,就只顾着背你进城了,我方向感不好,就在林子里迷了路,结果因祸得福,发现了这个药庐。”
“她没告诉我她的身份,不过你别看大夫刀子嘴,可她人还是很好的。”
姜峥嵘深吸了一口气,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传来,这让她恨不得再吃一颗假死药让自己停止呼吸。
“你有没有帮我捎信回军营?”
“我捎不了,我走不出这个林子,好像有什么法术一样。”
姜峥嵘听罢,低声说道:“莫非是奇门遁甲?”
“不知道,那大夫要照顾你也走不开。”
“所以我是失联很久了?”
曹航没有说话,脸色却有些不安。姜峥嵘是南诏城的核心存在,失联这么久,会出很多问题的。
“我要回去。”
“不行。”
说话的不是曹航,而是那位女大夫。说要去睡觉的女大夫折返回来,冷冷地看了姜峥嵘一眼,道:“如果你想死的话,那就请便。”
“不过我保证你十天内都走不出这里。”
女大夫双手抱胸,冷哼了一声:“有什么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南诏城,我要回南诏城,求大夫,指路。”
女大夫摇了摇头:“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嘛,自己走出去,至少十天,二嘛,按照我的吩咐再养三天,我会放你出去。”
这位女大夫外貌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长得娇媚,态度却与她的娇媚相反,强硬得很,有种久居高位的傲气。
姜峥嵘心里焦急,思索再三,大概明白这位女大夫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便应了下来:“好,我再留三天。”
女大夫扯了扯嘴角,仿佛在说‘算你识相’,而后给了姜峥嵘一个瓷瓶,道:“喝了,对你内伤很有效。”
姜峥嵘接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钱袋干瘪瘪的,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女大夫。
“放心吧,这小子人傻钱多,付了我好多钱。”
女大夫挑了挑眉,冷笑道:“不然,他就算磕破头我都不会救你。”
“谢谢就免了,收钱办事罢了。”
说完,女大夫又走了,曹航和姜峥嵘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曹航开的口:“我,我不缺钱,真的,你也不用还我。”
“我是真的敬仰你,才会救你的。”
姜峥嵘愣了愣,没有说什么,只是仰头喝完女大夫给的那苦苦的药汁,然后缓缓躺下。
“大夫说了,你底子还算好,伤了两次都没伤着根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嗯。”
“谢谢你。”
姜峥嵘是真心的,如果曹航真的想自己死,那么他只需要再送自己一剑即可。若他想利用自己……
姜峥嵘苦笑了一下,闭上眼了眼睛,曹航也不再说话,退出了房间让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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